著者:元音老人
目錄
《楞嚴經》卷第一 七處征心(空如來藏)
一、開經緣起 *
二、七處征心
(一)執心在內 *
(二)執心在外 *
(三)妄計潛根 *
(四)開合明暗
“佛告阿難,汝當閉眼見暗之時,此暗境界,為與眼對?為不對眼?若與眼對,暗在眼前,雲何成內?若成內者,居暗室中,無日月燈,此室暗中,皆汝焦腑。若不對者,雲何成見?”
佛問阿難:當你閉眼看見黑暗時,這黑暗的境界是否與眼睛相對呢?如果相對,則黑暗的境界應在眼前。既然在眼前,就不應該在身體的內部。如果你執意要認為,同樣是黑暗,此黑暗與彼黑暗完全一樣,沒有區別,所以閉上眼睛看見的黑暗,就等同於看見身體的內部一樣。如果真是這樣,當你在一個黑暗的房間裡,沒有日光、月光,也沒有燈光的時候,所看到的黑暗應等同於你身體內部了。這樣房間裡面不就成了你的五臟六腑了嗎?可見,這是不對的!所以,閉上眼睛看見黑暗的時候,如果黑暗的境界與眼睛相對,是不能稱為身體內部的。如果不相對,你連看都看不見,就更不能說是身體內部了。因為我們看見什麼東西,這個東西一定是在眼前,與眼睛相對。比如現在我看到在左邊的答錄機,在右邊的茶杯,這些東西都是在我們眼前,與眼睛相對。否則,我是看不見的。
“若離外見,內對所成,合眼見暗,名為身中,開眼見明,何不見面?若不見面,內對不成。見面若成,此了知心,及與眼根,乃在虛空,何成在內?若在虛空,自非汝體,即應如來,今見汝面,亦是汝身。汝眼已知,身合非覺。必汝執言,身眼兩覺,應有二知,即汝一身,應成兩佛。是故應知,汝言見暗,名見內者,無有是處。”
這時,阿難反駁說:如果我的心能離開身體,就可以與身體相對(這就是“內對”),這樣閉眼看見的黑暗,就可以稱為看見身體的內部了吧?!對此,佛繼續開示:假如你的心真能離開你的身體,與身體相對,而你又將閉上眼睛看見的黑暗稱為看見身體內部,那麼睜開眼睛為什麼看不見你自己的面孔呢?就像我的心在你的身體外面,我就可以看見你的面孔,但你自己卻看不見,這就說明你的心不可能離開你的身體。假如有人強辯:我有特異功能,我能看見自己的面孔。假如你真的能看見你自己的面孔,那麼你這個覺知之心和你的眼根就在虛空之中,就不在你的身體裡,這自然就不是你的身體!否則,我釋迦佛能看到你阿難的面孔,釋迦佛就是你阿難了,顯然這是不可能的。再進一步說:如果你的心在虛空中,在你身體之外,你的眼睛能看見,但你的身體也不應該有知覺,就好像你能看見我吃飯,但你永遠不會飽一樣,因各有所屬。如果你硬要說:身是身,眼是眼,有兩個知覺,那麼你阿難一個人就應該成兩個佛了,這是不可能的。其實,身不離心,心不離身,身心是一致的,不可能有兩個知覺。所以阿難將閉上眼睛看見黑暗稱為看見身體內部的說法是錯誤的。
阿難錯就錯在執著在妄念上,不知道迴光返照。比如修禪宗參話頭貴在起疑情,當參“念佛是誰?”這個話頭時,這個“念佛是誰”的念頭一直在心裡轉。在此疑情中,妄念“啪”一斷:這時並不是死人,而是了了分明,這是什麼?這時要迴光返照!當下一覺,便可親證真如實性了。你要是在那念:“念佛是誰,念佛是誰……”沒有用!即使念上幾十年也不得消息。對於修淨土念佛法門的人,同樣如此:“阿彌陀佛,阿彌陀佛……”念到心行路絕,心念停止的時候,能念之心和所念之佛一時脫落。這個時候,也是要迴光返照,當下一覺,便可親證真如實性。這就是淨宗人說的“花開見佛悟無生”。有些人不懂,當念佛念到恰到好處時,身體沒有了,佛號也沒有了,他倒驚訝了:“哎呀,我怎麼離開佛了,空了,不行,不行”,這樣妄念一起,就錯過親證本性的時機了。這都是因為我們不知道用功的訣竅啊!我們念佛要念到無能念,無所念,這才是念佛三昧。真正證到三昧之時,既無能念,也無所念,赤裸裸地悟出來了,不需要再費口舌。這就是我們所說的“言語道斷,心行路絕”。有很多修行的人就是不知道用功的訣竅,不知道時時迴光返照,反被各種外境迷惑。實際上,我們眼前的各種境界都是由妄心蘊積而成,“色受想行識”五蘊中的色蘊就是由於我們堅固妄想,蘊積而成。當我們將妄想打破,境界當下消殞,這時大地平沉,虛空粉碎。真如佛性豁然現前。所以佛非常慈悲,總是反復叮囑:在什麼處、什麼處…… , 就等於我們宗下所問的是什麼?是什麼?…… 。 都是言下指歸,都是要我們能在當下迴光返照,親證本來。可惜,阿難尊者就是不理會言下指歸,一會兒說在這裡,一會兒說在那裡,說來說去都不對!
關於“七處征心”我們已經講了四處:一執心在內,二執心在外,三是妄計潛根,四是開合明暗。這四處都是阿難從世法上想出來的,已被佛一一否定。但是阿難一向多聞,他聽過很多佛菩薩講經,道理研究得很細。他想:既然從世法上講不對,那我就從出世法上來講。所以“七處征心”的後三處征心就是從出世法上來講的。假如不是阿難多聞,讓一般人來講,還講不出這些道理。所以,不要說阿難多聞不好,多聞也有多聞的好處啊!下面我們再來看經文 :
(五)合處隨有
“阿難言,我嘗聞佛開示四眾:由心生故種種法生,由法生故種種心生。”
這段經文中“由心生故種種法生,由法生故種種心生”這兩句話在佛教中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,所以我們先講一下。這兩句話簡單的來講就是:由於我們的心念動(即“心生”)的緣故便產生種種的現象(即“法生”);又由於種種現象的產生,再使我們產生種種的心。這裡的“法”字是指世間的事事物物等一切現象,但這兩句話中的兩個“心”字,仔細推敲是有區別的。
《大乘起信論》中說:無明熏真故…… 。 我們的真如佛性,即真心,本來具足智慧德相,本來就是大圓鏡智、平等性智、妙觀察智和成所作智。但由於無明的薰染,真心中生出了妄心,智慧變成了識:大圓鏡智變成第八識;平等性智變成第七識;妙觀察智變成第六識;成所作智變成前五識。第八識叫阿賴耶識,其功用就像一個大倉庫,不管好壞各種念頭都往裡收藏;第七識叫末那識,是第六識的根子,叫意根,執著有我,因為有我之故,一切都為我著想;第六識,就是我們平常說的意識,也就是我們平常人所說的心,我們一般人對心的認識僅停留在這一層上。因為無明的薰染,真心中生出了妄心,妄心再動,反過來複熏無明,使妄心動得更加厲害了。這就是因還果、果繼因、因起果、果再還因,反復薰染,引起妄境。引起妄境的過程就是第七識的功能,因第七識是傳送識,位於六識與八識之間。妄境一升起便產生種種現象,這就是“由心生故種種法生”。所以,這一句話中的“心”就是指第七識。由此我們可以看出,世間的種種現象、種種境界都是由我們的妄心創造的,都是虛妄不實的。但是虛妄的境界一經產生,反過來會再薰染我們的妄心。比如,貪財之人看見金子就會生出佔有之心,好色之徒看見美色就會生出貪戀之心……這就是妄境反過來再薰染妄心,使我們的第六意識產生種種分別,心念變易,這就是“由法生故種種心生”。所以這一句話中的“心”是指第六識。因此這兩句話中同樣是“心”,但其意義不同。
真心與妄心的最大區別就在於:真心是不動的,而妄心生滅不已。第六意識受環境的影響,跟著前五識,即眼耳鼻舌身轉,變化不定。下面給大家講一個公案:臨濟祖師的傳法弟子三聖慧然禪師,得道之後,遊訪到仰山。仰山有位大禪師,是溈山靈佑的傳法弟子,叫仰山慧寂禪師。有一天,朝廷有位官員來訪,仰山問:你是什麼官職?官員答到:我是推官。推官是當時朝廷的一個官職,主要職責是觀察世上不平之事。這時仰山禪師將拂塵一舉問:你推得這個嗎?推官答不上來。仰山禪師問其他人,沒有人能回答。於是仰山禪師派侍者去問三聖禪師,看看三聖禪師怎麼答。侍者跑到涼棚,三聖禪師正在那裡養病,侍者說明來由,問:還推得這個嗎?三聖答道:“咳,禍生也!禍生也!”。“禍生也”就是禍事生出來了。為什麼是禍事生出來了呢?因為“由心生故種種法生”,妄心一動,就是禍生!侍者回去告訴仰山禪師。仰山禪師想看他是否悟得透徹,於是對侍者說:你再去問他,不知生出什麼禍了?這一次,三聖禪師曆聲答道:“再犯不容!”。這就是說:心不能再動了,還什麼禍不禍的,本來一法不立,淨裸裸,赤灑灑,毫無所得。仰山禪師讚歎道:三聖慧然禪師真是了不起。所以,心不能動。心一動種種法就生出來了,並且彼此互為因果,互相和合。
當我們理解了“由心生故種種法生,由法生故種種心生”兩句話的含義之後,再看這段經文:
“我今思惟,即思惟體,實我心性,隨所合處心則隨有,亦非內、外、中間三處。”
阿難說,我曾聽佛講法,開示四眾(“四眾”即四眾弟子。就是指出家二眾比丘、比丘尼;在家二眾優婆塞、優婆夷。):“由心生故種種法生,由法生故種種心生。”所以,我想:我現在能夠思想的這個思維體,就是我的心性,隨著境界現前,這個思維體與之相合,我的心就產生了。所以它是無處不在的,不只是在內、在外、或在中間。這是阿難根據佛所說的“由心生故種種法生,由法生故種種心生”這句話推斷出來的,但阿難卻只著重後面這句話。所以阿難所說的思維體,就是妄心,就是第六識。因為第六識,它勢力最強,無論什麼地方,什麼時間,無處不在。
“佛告阿難:汝今說言,由法生故種種心生,隨所合處心隨有者,是心無體,則無所合。若無有體而能合者,則十九界,因七塵合,是義不然。”
佛恐阿難再變,所以又重複了一遍阿難所說的觀點。佛說:你現在認為你的心是與各種境界相合才產生的,也就是說由於種種境界的存在,才生出種種的心。假如你認為心是這樣的話,那麼你所說的心是因境而有的。因境而有,離境則無,這就等於是空中之花、水中之月一樣沒有自體。沒有自體,則不能相合。我們知道,相合需要有兩個必要條件:第一是要有自體;第二是屬性要相同。比如說:六根合六塵而生六識界。六根就是眼耳鼻舌身意,六塵是色聲香味觸法。六根與六塵相合一定是眼根與色塵相合生眼識界,耳根與聲塵相合生耳識界,鼻根與香塵相合生鼻識界,舌根與味塵相合生舌識界,身根與觸塵相合生身識界,意根與法塵相合生意識界。這樣六根、六塵與六識界共稱十八界。但是我們不能說眼根與聲塵合,耳根與色塵合,這是無法相合的,因為屬性不同。現在阿難用他所說的思維體,實際上就是意識心,與外面的五塵:色聲香味觸相合,等於在六塵之外又多了一塵,即由色聲香味觸組成的種種境界,這不就變成第七塵了嗎?!阿難用他所說的思維體,這個無體根與這第七塵合,不就成了“十九界因七塵合”了嗎?!實際上,只有十八界,只有六塵,第六識不能與色聲香味觸合,只能與法塵合。所以阿難這時對心的認識仍然停留在第六意識上,這個心仍然是虛妄不實的,沒有自體!沒有自體是不能相合的。但假如阿難仍固執地認為:我所說的心是有體的!上面佛講的是無體的情況,下面佛就針對阿難認為他所說的心是有體的這一觀點進行剖析。
現在我們看經文:
“若有體者,如汝以手自 挃 其體,汝所知心,為複內出?為從外入?若複內出,還見身中,若從外來,先合見面。阿難言:見是其眼,心知非眼,為見非義。佛言:若眼能見,汝在室中,門能見不?則諸已死,尚有眼存,應皆見物。若見物者,雲何名死?”
“有”有兩種含義:一是指本來有,比如我們說眾生的佛性是從無始以來就具有的。二是指後來有,就是說,本來沒有的事物但後來才具有的。那麼佛在這裡首先分析後來有的觀點。如果什麼事物是後來才有的,那必定有其來處。比如,我們以前沒有答錄機,現在有了一台,那麼這台答錄機是怎麼來的呢?是買來的,還是別人借的呢?還是從別的什麼地方來的?它一定有來處。沒有來處就不可能有這個答錄機。有的人說是偷來的,即使是偷來的也是有一個來處。
所以佛說:如果你所說的這個心是有體的話,那麼你用手敲一下你自己的身體,你便知道痛。那麼這個痛是從什麼地方來的呢?是從身體裡面出來還是從身體外面進去的呢?假如是從身體裡面出來的,那就一定能看到自己身體裡面的東西。假如是從身體外面進去的,那一定會看到你自己的面孔。但事實上,你既看不到你身體裡的心肝脾胃肺,也看不到你自己的面孔。這就說明,你所說的這個心,既不是從身體裡面出來,也不是從身體外面進去,是沒有來處的!沒有來處怎麼會有呢?聽到這裡,阿難反駁說:見是我的眼睛,我所說的心不是我的眼睛。我這個心是知覺,不能像眼睛一樣看。所以你用能不能看見來分析是不對的。佛說:假如眼睛能看見的話,那麼你在房間內,房門能看見東西嗎?在這裡佛用“門”來比做眼睛,用“你”比做心。我們常說,眼睛是心靈的窗戶,真正能看見東西的是心,而不是眼睛。所以佛繼續說:你在房間內,你可以看見東西而門不能看,說明能看見東西的是心而不是眼睛。如果有人說,門是無情,人是有情,用無情之物來比有情之人,這個比方不對!所以佛又進一步舉例:假如人已經死了,眼睛還存在,那麼這時他為什麼看不見了呢?再反過來講,假如他能看見東西的話,又怎麼能說他死了呢?佛就是為了讓我們明白,我們能看見東西,不是用眼睛而是用心!念佛也是這樣,不是用嘴念而是要用心念。參禪也同樣如此,要用心去參:這個念佛的人是誰呢?所以說佛法是心地法門!講到這裡,佛就將阿難所說的“心是後來有”的觀點否定了。下面,佛接著分析阿難所說的心是本來有的觀點。
“阿難,又汝覺了能知之心,若必有體,為複一體?為有多體?今在汝身,為複遍體?為不遍體?若一體者,則汝以手 挃 一支時,四支應覺。若鹹覺者, 挃 應無在。若 挃 有所,則汝一體自不能成。若多體者,則成多人,何體為汝?若遍體者,同前所挃。若不遍者,當汝觸頭,亦觸其足。頭有所覺,足應無知。今汝不然,是故應知,隨所合處,心則隨有,無有是處。”
這段經文就是假設阿難所說的心本來就有體性,而不是後來才有的。後來有就應該有來處,但追問到最後,阿難無法說明來處,所以阿難所說心是後來有體性的說法是錯誤的。現在假如阿難又說:我這個心是無始以來就有體性,不是後來才有的,這樣就沒有來處了。實際上,真正有體性的東西必定有相用。沒有相用,就不能說明有體。體、相、用三者密不可分。即使我們證見本性之後,還是有相用。真如佛性不是說孤零零的一個,不是斷滅,而是有無窮的妙用,有各種各樣的境界。比如,東方有淨土,南方有淨土,西方有淨土,北方也有淨土,這些都是相用。沒有相用就不能證明有體。就像鏡子一樣,鏡子裡必定有影子,沒有影子就不能稱其為鏡子。假如阿難所說之心有體,那就一定能表示出來。因此,佛就追問:如果你所說的心一定有體,那麼這個體是一體還是多體呢?現在在你身上,這個體是周遍全身?還是只在一處呢?假如說是一體的話,那麼你用你的手打你自己的時候,比如打你的一隻胳膊,那麼你的另一胳膊和兩條腿都應同時感覺到痛了。假如你的四肢真的都感覺到痛,那麼到底打在什麼地方呢?因為連不打的地方都痛,那如何分辨打在什麼地方呢?這樣“打”就不存在了。事實上打在什麼地方,什麼地方痛。這就說明,能知之心不是一體。如果能知之心是多體,人有覺知之心,一個人只有一個身體。現在這個能知的心有多體,那就一定有多個人了,這樣哪一個人是你阿難呢?!所以,這個能知之心也不是多體。如果說能知之心周遍你的全身,那麼像前面所講的那樣,打你一肢的時候,你的全身都會痛。這是不可能的。所以,這個能知之心也不是周遍全身。如果這個能知之心不是周遍全身,只在你身體中的某一部分。那麼現在我打你的頭的同時也打你的腳,這樣如果你的頭感到痛了,腳就不應感到痛。因為你的能知之心只在一處。在頭上就不應在腳上,所以腳應是沒有知覺的。但實際上並不是這樣。這就說明,你的能知之心也不是不周遍全身的。
通過上面對這四個問題的詳細論述,說明能知之心不是一體也不是多體,不是周遍全身也不是非周遍全身。所以能知之心,即我們的本性,是非一非二,非空非有,非即非離。不可執在一處,執在一處就是妄心,就不能圓融了。比如,我們現在在一個房間裡,如果我們放下一切,心無所住,房間裡的一切東西都在我們的視線之內,所有東西我們都看得非常清楚。假如我們心有所住,執著在某樣東西上,比如專注於某件工藝品。這樣你的眼睛裡就只有這個工藝品,而其他東西就看不見了。所以,當我們心有所住的時候,視野就變狹窄了,就看不清世界的本來面目了。
這個世界上有許多哲學家、思想家,但歸納起來只有兩大類:一類是唯心派,一類是唯物派。唯心派認為一切唯心造,心是主宰。物質文明就是由於我們的心靈手巧而創造出來的,所以沒有心,便沒有這個世界。而唯物派則認為心是客觀事物在人腦中的反映。心必須受物質客觀規律的制約,必須符合物質發展的規律,才能夠進行創造發明。兩派一直為此爭論不休。事實上,唯心派也好,唯物派也好,是一個事物的兩個方面。就像我們的這只手,一面是手心,一面是手背,但兩面都是這一隻手。只不過從這一面看是手心,從另一面看是手背,角度不同。唯物派與唯心派都是從各自的角度出發,只強調自己的道理,片面地執著在一邊,所以不能圓滿。而在佛教中,對這個問題論述得就比較全面。我們前面講的“由心生故種種法生,由法生故種種心生”就代表了佛教的哲學思想。“由心生故種種法生”就是說由於我們的心念動,便產生種種事事物物,這句話講的就是唯心;“由法生故種種心生”就是說由於世間存在種種事事物物,於是便產生種種心念,這句話講的又是唯物。有人會問:佛教中不是講“三界唯心,萬法唯識”嗎?所以佛教總體上說還是唯心派。其實這是人們對佛教的誤解。我們平常人對心的認識僅僅是指第六意識,因為人們只知道第六意識!實際上,我們人不僅有第六意識,還有第七識、第八識。前面講過我們的真心,即我們的真如佛性,被無明薰染就變成了識,即:大圓鏡智變成第八識,平等性智變成第七識,妙觀察智變成第六識,成所作智變成前五識。我們一般人所說的心就是第六識,就是意識。第六識的根子是第七識,而產生這些識的種子就是第八識,有時也稱八識心王。
如果可以用一棵大樹來做比喻:種子就是第八識,種子發芽生出了根就是第七識;根子吸取營養繼續生長,長出了樹幹就是第六識;樹幹上長出的枝枝葉葉就是前五識。上次有人問:前五識有浮塵根和勝義根,不知其他幾識的浮塵根在哪?浮塵根就是以四大為體,對取境生識僅起輔助作用的生理器官;勝義根是實際起取境生識作用的能力。所以前五識的浮塵根我們都知道,就是眼睛、耳朵、鼻子、舌頭和身體;而第六識的浮塵根在大腦;第七識的浮塵根在大腦到心臟之間的脈管裡面;第八識的浮塵根是在心臟裡面。這些在顯教裡面講得不是很清楚,在密教裡講得很詳細。
密宗中講:在我們人體的中央,從腹部通過心臟到大腦之間有一條脈管。這裡與道教講的不同,道教講的是任、督二脈,而這兒講的是中脈。八識在心臟裡面,由五彩光環包裹著,這就是八識心王的王宮。它像太陽一樣放射出光明,所以在我們打坐心淨的時候就會看到光明,這個光就是你自身發出的,而且是五彩光明,不是單一的顏色。第七識就在心臟至大腦脈管的中間部位,在六識與八識之間起著通信的作用。第六識就在大腦。中脈通過左右二脈連到兩個眼睛上,所以,我們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,通過眼睛我們就可以看到心光。密宗裡有一些修法,就可以教我們如何觀脈管,如何看光,因為密宗是要灌頂傳授的,這裡就不公開講了。
唯心派也好,唯物派也好,他們所說的心,都是指的第六意識。而“由心生故種種法生”和“三界唯心”這兩句話中所說的心與他們所說的心不同,不是哲學家們所說的第六意識這個主觀的心!這兩句話中所說的心是將主觀與客觀統一在一起的心,這就是我們說的一真法界,就是我們的真如佛性,也就是真心。
在佛教中,“唯心”有兩個重要的含義:第一、是說一切東西都是由真心所創造的,都是虛幻不實的。這裡“一切東西”就是指一切事事物物,包括我們平常所說的第六意識這個心,也都是空花水月,沒有實體。所以佛教中說:心不自心,因色故心,色不自色,因心故色。“心不自心,因色故心”就是我們前面說的“法生故種種心生”,它說明了心的來處。因為有事事物物才有這個心,假如沒有客觀物質的反映,就沒有這個心。但是,反過來,這個事事物物又是從什麼地方來的呢?它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。因為我們的心能夠研究物質發展的客觀規律,利用這個客觀規律我們就可以進行發明創造,就能創造出種種事事物物,所以說“色不自色,因心故色”。這個色就是心所創造發明的。因此說,心來源於色,色又是心創造的。所以這裡的心與色都不是真有實體,都是虛幻不實的,叫妄心、妄色。而創造它們的就是真如佛性,就是真心。這就是佛教中“唯心”的第一個含義。而佛教中“唯心”的第二個含義就是說,這些妄心、妄色正是我們真心所顯現的。真心就是我們的真如佛性,它是創造萬物的萬能體。世間的一切事事物物,各種各樣的心念,都是由它產生的。
所以,種種色、種種心的存在,就證明了真心的存在,真心是它們的體,它們便是真心的相、用。沒有體就無法產生相、用;沒有相、用就不能證明有體!下面我們舉個簡單的例子來說明體、相、用之間的關係。比如我們做米飯:首先應加適量的水,水多了飯就稀,水少了飯就硬,水加好後再用大火燒,燒開之後再用小火燜,這樣米飯就做好了。如果一直用大火燒,飯就會燒焦。大家都知道,這個道理是沒有形象的,但根據這個道理去做,把米飯做出來,就證明這個道理是對的。這個理體就在做米飯的過程中顯示出來了,這就叫做理以事顯。理體必須通過一定的相用顯示,才能證明有體。如果沒有相用,無法顯示,就不能證明有體。就像鏡子,鏡子必定有影子,如果沒有影子就不能稱其為鏡子了。所以理體與事物不是獨立的,體、相、用是不可分的。因此我們說體相用就是一個,即一真法界;體相用又是多個,有種種妙用。所以說真心非一非二,亦一亦二。佛教道理講得比較圓融,它既包含了唯心的思想,又包含了唯物的思想。因阿難這時還沒有開悟,不識真心,所以一會兒說一體,一會兒說多體,一會兒說遍體,一會兒又說不遍體,說來說去都不對!這是阿難的第五個妄計。
現在我們看經文:
(六)計在中間
“阿難白佛言:世尊,我亦聞佛與文殊等諸法王子談實相時,世尊亦言,心不在內,亦不在外。如我思惟,內無所見,外不相知。內無知故,在內不成。身心相知,在外非義。今相知故,複內無見,當在中間。”
首先,我們應該瞭解一下什麼是實相。因為一切有形相的東西都是在一定的條件下產生的,條件一旦消失,相應的形相就會消失。所以說世間的一切事事物物都是因緣所生,有生必有死。任何事物都逃不脫成住壞空這四個階段,這就是辯證法。所以我們說有相之相都是要滅亡的,都是虛妄不實的,都沒有自體。那麼永恆的、真實的、不滅的東西是什麼呢?這就是實相,就是大佛頂如來密因!它是不能用眼睛看見的,但它確實是真實存在的,只有用心地法眼去體會、去領悟。所以佛在《金剛經》中說:“若見實相非相,即見如來。”在佛教中,如來、真如、佛性、真心都是指的實相,只不過名字不同而已。現在我們所見的一切東西都是有形相的,比如,足球是圓的,桌子是方的。凡是有形相的,必定會消亡,必定是虛妄的。所以要見到實相,必須離開一切色相,即釋迦佛說的“若以色見我,以音聲求我,是人行邪道,不能見如來”。
我們要真正見到實相就要息下狂心,把一切有相的都消光殞盡。比如我們真正用功念佛的時候,妄心“啪”的一下沒有了,這時所有的相就消失了。為什麼呢?因為相就是我們妄心蘊積而成的,叫“堅固妄想”。當妄心息下的時候,妄相也就消失了。所以當我們用功,恰到好處之時,身、心、佛都沒了,古語叫做“妄念消盡幻身融”。妄念就是我們的顛倒妄想,幻身就是我們幻化的色身。在這些有形相的東西消失融盡的時候,一把擒來就親見實相、就開悟了!但是有很多修行的人不明白這個道理,剛要到這個地步,他反而害怕了:哎呀,我要落空了,我要見佛呀,要依靠阿彌陀佛接我去西方極樂世界呀,現在什麼都沒有了,佛也沒了,西方極樂世界也沒有了,落空了,那怎麼辦呢?真可惜啊!這正是要見實相之時,他不知道就又退回來了,又落到相上了。這個相就是妄心,不是真實的!所以大家應當注意,實相是永恆的、不滅的、沒有形相。
這段經文是阿難在聽佛與文殊菩薩及諸法王子談論“實相”的時候,講到的一些法要。諸法王子就是得到佛法的要領,成為大菩薩的人。所以阿難說,當佛與文殊等這些大菩薩談論實相的時候,佛說:心不在內,也不在外。我現在就想:如果我的心在內,就像一個人在房間裡面應該先看見房內的東西,然後再看見房外的東西。但是我現在只能看見外面的東西,而不能看見我身體裡面的心肝脾胃肺,這就說明我的心不在內。如果我的心在外,心與我的身體就不相關了,身體有感覺的話心就不應知道,心裡知道身體就不會有感覺。但實際上我的身心是一致的,所以,心在外邊也不對。所以我想心應當在中間了。
“佛言:汝言中間,中必不迷,非無所在。今汝推中,中何為在?為複在處?為當在身?若在身者,在邊非中,在中同內。若在處者,為有所表?為無所表?無表同無,表則無定。何以故?如人以表,表為中時,東看則西,南觀成北,表體既混,心應雜亂。”
“中間”實際上就是中道。對於明白中道的人來說,處處都是中道。對於不明中道的人來說,一定是相對而言。比如我們拿三個東西,一個放在這裡,一個放在那裡,第三個放在中間,這第三個的位置就表示中間。如果沒有第一個、第二個,那麼這個中間也不成立,這就是我們平常人所理解的中道。阿難並不明白中道的道理,只說中間,這個中間就是相對的,所以佛就繼續追問了。
佛說:你說的中間,並不是隨便一個地方,應當是有所指的。你說的中間到底是指人的身體,還是別的什麼地方呢?如果你是指人的身體,那麼具體說應在身體的什麼地方呢?如果在身體的表面,比如皮膚上,那這不是當中啊;如果在身體裡面,這就和上面講的在身體內部是一樣的了。如果你指的不是身體而是某一個地方,那應該能將它表示出來。如果你表示不出來,就說明沒有這樣一個地方。如果你能表示出來,那麼這個表示一定是相對於某個參照物來說的。如果參照物不同,則表示也不同。比如,我們以這個茶杯為例:東邊的人看這個茶杯是在西邊,南邊的人看這個茶杯是在北邊,所以表示的方法不是一定的。既然表示的方法可以多種多樣,那麼你說的中間就變得混亂了。
由此可見,西方極樂世界也是一樣,從我們這裡看它是在西方,但在西方極樂世界的西方看它就是東方了。所以大家不要執著,西方是淨土,其實東方,南方、北方也是淨土啊!只要我們一切放下,心無所住,處處都是淨土。如果有所住,就是穢土了。當我們的心清淨的時候,當下即淨土,自己就是彌陀。這部經重要就重要在時時刻刻打消我們的妄念,讓我們迴光返照,見到實相。因此本經被譽為禪門要觀、教王宏綱。
“阿難言:我所說中,非此兩種。如世尊言,眼色為緣,生於眼識。眼有分別,色塵無知,識生其中,則為心在。”
視覺是我們認識世界的一種主要方式,視覺需要在一定條件下才起作用,這個條件在佛教中就稱為緣。我們先仔細分析一下,需要什麼樣的緣,視覺才能發揮作用。在法相宗的《八識規矩頌》中說:“九緣八七好相鄰,合三離二觀塵世。”“九緣”,是說我們平常人看見外面色境的時候,需要有九種緣合起來才能發揮作用。九種什麼緣呢?
第一是空。假若我們眼睛上貼個東西,把眼睛遮住,沒有空間,那我們就看不見了,所以要有空緣。
第二是明。就是要有光明,黑暗的房間裡我們也看不見,所以要有明緣。
第三是根。根就是指我們的兩眼,如果是盲人,就看不見了。所以,眼根要好才能看見,這就是根緣。
第四是境。境就是外部的環境,就是色塵,沒有外部環境,你看什麼呢?所以要有境緣。
第五是作意。作意就是妄動,本來我們的八識心王很好,不執著也不分別,就是被作意害苦了。因為作意,妄心不停地動:“看!什麼東西來了,別擋著我,好看啊!”這個作意時時刻刻在動,無處不在。即使人死了,它也跟著你生生世世,六道輪回,所以叫遍行心所。“遍行”就是處處都在。沒有作意,心就不動了,就不執著了。所以要有作意緣。
第六是分別。這個分別比 作 意更壞,它使我們分別美醜,生出愛憎取捨之心。
第七是染淨。染法就是世間法,煩惱重重。淨法就是出世間法,即修佛法,使人身心清淨。因為不是染法就是淨法,所以必定有染淨緣。
第八就是種子。種子就是埋藏在八識田裡的心念。比如我們早上一醒來就計畫要幹什麼、幹什麼……這樣就將種子藏到八識中了。比如從現在起我們開始用心念佛,這樣就把佛的種子培養到第八識田中,等種子成熟了就可以生西方極樂世界去了。有種子才能生出心願,所以要有種子緣。
第九是根本,就是第八識。沒有這個根本就無法收藏種子。沒有種子,就不能生出其他識,所以要有根本緣。
綜上所述,眼睛要起作用,必須具備這九種緣才行。從另一方面來分析,緣又分成四大類:
第一是因緣。是指根塵相對。
第二是所緣緣。是根塵相對之後,根對塵的緣取,也就是根據自己的心念對境的一種取捨。
第三是增上緣。就是根對塵緣取所需的必要條件,比如我們上面所講的空、明等。
第四是等無間緣,就是作意。這是根對塵緣取的根本。我們的心念不停地動,前念與後念之間沒有間隔,促使我們的五根對塵境緊抓不放。念佛法門、參禪法門、密宗的身口意三密加持法門,都是攝持這個作意的,能使我們的心念平和下來,不亂動,就容易入道了。
以上這四種緣,缺少一種,視覺就不能起作用。我們對緣有了一定的瞭解之後,再來看這段經文就好懂了。
阿難說:世尊啊,我所說的中間,不是您所說的中間。我說的是當我們的眼睛與色塵相對的時候,比如當我們看見這茶杯,眼睛便產生種種分別,知道這個茶杯是什麼樣式,但這個茶杯本身並沒有感覺。這樣通過眼睛與色塵相對,我的心就生起來了,這就是眼識。所以我說的中間就是指根與塵相對的中間,而不是您說的在身體上或者在某一處。這裡阿難是以眼根為例,來進行說明。這裡的眼根實際上代表我們的六根,即眼耳鼻舌身意,不光是指眼睛。
“佛言:汝心若在根塵之中,此之心體,為複兼二?為不兼二?若兼二者,物體雜亂,物非體知,成敵兩立,雲何為中?兼二不成,非知不知,即無體性,中何為相?是故應知,當在中間,無有是處。”
佛說:你的心若在根與塵相對的中間,那麼這個心的體應如何表示,其相用是否兼有根與塵的特性呢?如果其相用兼有根與塵的特性,而根的特性是有知屬有情,塵的特性是無知屬無情,二者是相對立的。如何相容成為一體呢!如果硬是讓二者混為一體,那麼這個體到底是有知還是無知?這樣就雜亂了。所以二者是無法相容成為一體的。如果其相用不是兼有根與塵的特性,那麼這個心既不具有根的知的特性,也不具有塵的不知的特性,那麼這個心的特性是什麼呢?其相用就無法表示了,沒有相用就沒有體性。所以應該知道,你說的心在根與塵相對的中間是不對的!
到這裡,第六處征心就講完了。有的人認為,這一處征心應該放在第五處征心之前。因為第五處征心佛已經講了,不在內,不在外,也不在中間,這裡講的又是不在中間,所以不太妥當。應該將這一處征心放到第五處征心之前講比較好些。實際上這些人理解錯了,因為在第五處征心時,佛講的不在內、外、中間的意思是不僅僅在內或在外、或在中間,並沒有否定在內在外或中間。實際上此心是處處都在,但不是只在內、或只在外、或只在中間,所以第五處征心並沒有否定在中間。這一點大家應注意。
下面我們講第七處征心:
(七)一切無著
“阿難白佛言:世尊,我昔見佛與大目連、須菩提、富樓那、舍利弗四大弟子,共轉法輪,常言覺知分別心性,既不在內,亦不在外,不在中間,俱無所在,一切無著,名之為心。 則我無著,名為心不。”
第六處征心,是阿難在佛與大菩薩談論實相時聽到的。而這一處征心是阿難在佛與大阿羅漢共轉法輪的時候聽到的。共轉法輪就是大家共同宣揚佛的教義,將佛法傳播出去。這些大阿羅漢主要是指佛的四大弟子:大目犍連,神通第一;須菩提,解空第一;舍利佛,智慧第一;富樓那,解經第一。這些大弟子都非常了不起,都能講經說法,利益眾生。阿難聽這些大阿羅漢講“一切無著名之為心”。一切無著就是任何色相都不要貪戀,這就是真心的顯現。但阿難並不理解這句話,他偏空了。一切無著,並不是什麼都沒有,並不是什麼事情都不做,而是像《金剛經》所講的一樣:“應無所住而生其心”。“應無所住而生其心”就是說只要為了利益眾生,不論什麼事情我們都應該去做。學佛並不是不做事,但做事的時候,應該隨著因緣,不要粘著在事相上,就好像沒有做一樣。所以釋迦牟尼佛說:“我說法四十九年未曾說過一字”。難道釋迦佛沒有說法嗎?實際上,大家都知道,佛說法說了三藏十二部,但為什麼又說沒有說過一個字呢?這就是“應無所住而生其心”。這個心就是指真心的無窮妙用。所以要理解什麼是“一切無著”,就必須理解什麼是真心。
德山宣鑒禪師在他見性以前,研讀《金剛經》,並注解了一本書,書名叫《青龍疏鈔》。當時南方禪宗宣導“見性成佛”,但依他的理解,需經三大阿僧祇劫才能成佛,所以他認為是魔說。於是他擔著一擔《青龍疏鈔》到南方去破禪宗的魔子。走到澧洲這個地方,見一位老婆婆在路邊賣油糍。油糍是當時的一種食品,類似於現在糯米做的湯糰。他走得肚子餓了,便放下擔子,要買油糍作點心吃。老婆婆問他挑的是什麼,他說是《青龍疏鈔》,解釋《金剛經》的。老婆婆說:“我有一個問題,你若答得出來,我就佈施油糍給你作點心;若答不出來,就請你到別處去買”。德山說:“可以,你問吧。”老婆婆說:“《金剛經》雲:過去心不可得,現在心不可得,未來心不可得。上座您要點哪個心呢?”德山善於講《金剛經》,原以為自己通達經中奧義,沒有什麼問題能難得住他,誰知到這裡卻被一個老婆婆問倒了。他乾瞪眼答不出話來,老婆婆就指示他去參訪附近的龍潭崇信禪師,後來就開悟了。其實《金剛經》中講得很清楚,老太太問他“要點哪個心”呢?實際上就是這個“應無所住而生其心”的心。
再舉個例子,有位老太太隔壁住著一個和尚整天念經,她每天都聽到:不可得,不可得……。她就想:什麼東西不可得呢?今天聽、明天聽,聽到機緣成熟,她正在做衣裳的時候,一針戳過去,一拉線:“啪——”,“噢!不可得!”她明白了。那個念經的和尚還沒有明白,這位老太太就已經知道了。一切處一切時都是真心的顯現,並不是在內、在外、或在中間,而是無所不在,處處都在啊!所以“一切無著名之為心”並不是沒有心,而是處處都是真心的顯現。但阿難這時並不明白,雖然他說同樣的一句話,但意思卻完全不同。
阿難對佛說:以前,在您與大目犍連、須菩提、富樓那、舍利弗等四大弟子談論佛法時,常說:能夠覺知,能夠分別的心性既不在內,不在外,也不在中間,任何地方都沒有,而是一切無著,這就是心。那麼我現在無著,這是不是叫心呢?阿難經過這幾次征心,已經變得猶豫了,因為他並不明白“一切無著”的真實含義,實際上他是偏空了,他理解的“一切無著”就是什麼都沒有了。
“佛告阿難:汝言覺知分別心性,俱無在者,世間虛空水陸飛行,諸所物象,名為一切,汝不著者,為在為無?無則同于龜毛兔角,雲何不著?有不著者,不可名無。無相則無,非無則相,相有則在,雲何無著?是故應知,一切無著,名覺知心,無有是處。”
佛問阿難:你說你能夠覺知分別的心性,任何地方都沒有,那麼世間這些空中飛的,水中游的,陸地上走的所有東西,你不著,到底是有東西不著,還是根本就沒有東西而不著呢?如果根本就沒有東西,就像烏龜身上的毛,兔子頭上的角一樣(因為烏龜身上根本沒有毛、兔子身上也沒有角)等於是頑空了,那還說什麼不著呢?本來就沒有如何去著?如果沒有著,就更談不上不著,所以沒有東西就談不上不著。如果有東西而不著,既然已經有東西那麼就不能說沒有。沒有相就是沒有東西,有東西則一定有相。既然有東西就是有相存在,有相存在,怎麼能說不著呢?所以你說的一切無著就是覺知之心,是不對的。
這裡,我們大家應該理解,佛是在考驗阿難,讓大家迴光返照。因為有的確是有,但這個有都是空花水月,沒有自體,等於有而沒有。所以,佛說的有與阿難所說的有不一樣。阿難所說的有,與我們一般人理解的一樣,是與空相對的有,他所說的空是與有相對的空,這就是頑空。如果說“一切無著”真像阿難所說的這樣,是頑空的話,那麼我們就落入虛無縹緲之中了,什麼事也不用做了。西方極樂世界也沒有,佛也沒有了,還修什麼法,成什麼佛呢!
希臘的大哲學家蘇格拉底就是這樣,他所談的空就是頑空。所以他把所有東西都扔光了,住在馬路邊的下水道中,但還留了一個杯子喝水用。有一天,他看見小孩用兩隻手捧著水喝,於是他哈哈一笑:噢,原來杯子也是多餘的。砰!把杯子也扔掉了。說起來好像是好事,什麼東西都拋棄了,但實際上,佛說的空,不是這樣的空啊!佛告訴我們:一切事事物物本體是空,並不是說一切事事物物都沒有相,相反這些相正是真如佛性的妙用。所以修行不應落入頑空。該做的事情還是應該認真去做,只是不要執著就行了。
講到這裡,七處征心就講完了。對此,教下的師傅有些爭執。有的說:這七處征心是問心在什麼地方,所以是征處,並不是問什麼是心,後面才是征心。有的說:後面這部分是七處征心的餘補。其實征處就是為征心,比如我們有一個寶珠找不到了,不過只要我們真的有,那一定是放在什麼地方了。比如壁櫥裡,櫃子裡,總有個地方。只要找到放它的地方就找到珠寶了。所以征處就是為了征心,沒有必要再為此紛爭了。
在七處征心中,前面六處是破有的,後面一處是破空的。因為有是千差萬別,所以要六破,而空都一樣,只需一破就行了。現在,有和空都破光了,就該畫龍點睛了。因為阿難已經走投無路,妄念已不現行,這時,正是真心現前之際,只需迴光返照,一把擒來,即可就路還家了。
三、兩種根本
現在看經文:
“爾時阿難,在大眾中,即從座起,偏袒右肩,右膝著地,合掌恭敬而白佛言:我是如來最小之弟,蒙佛慈愛,雖今出家,猶恃嬌憐,所以多聞,未得無漏。不能折伏娑毗羅咒,為彼所轉,溺於淫舍,當由不知真際所詣。唯願世尊大慈哀湣,開示我等奢摩他路,令諸闡提,隳彌戾車。作是語已,五體投地。及諸大眾傾渴翹佇,欽聞示誨。”
這時,阿難非常慚愧,從座位上站起來,袒露右肩,右膝著地,雙手合掌(這是印度的一個禮節),對佛說:我是您最小的弟弟,蒙您慈愛,現在雖然出家,但並未受到嚴格的約束,經常只是聽聽道理,沒有腳踏實地的修行,所以被娑毗羅咒攝持(娑毗羅是一個金黃頭髮的人,外道之一,能知道八萬劫內的事,他專修一種邪咒,就是先梵天咒),進入了摩登伽女的房間,險些毀壞佛的戒律。這都是由於我不知道佛教的真實義理所致。現在,請您老人家慈悲可憐我們這些沒有智慧的人,為我們開示妙奢摩他路。使不具信的人(闡提就是不具信,在佛面前沒有種過善根的人)能摧毀惡知見(彌戾車就是惡知見,宣揚沒有因果、頑空等邪見)。說完之後,阿難五體投地,在會的大眾都翹首佇立,渴望聽到佛陀的開示。
本來阿難是三個問題一起問,即問什麼是妙奢摩他、三摩提、禪那,但現在分開問了,請佛一個一個地開示。他先請佛開示什麼是妙奢摩他路。妙奢摩他就是止、定,就是制止妄念,得到正定。路就是方法,通過此方法可以證到大佛頂,證到如來密因,這就是三摩提。這裡的核心問題還是先要明白什麼是三摩提。佛從一開始,“舒金色臂,摩阿難頂”就告訴阿難:我“有三摩提,名大佛頂首楞嚴王,具足萬行,十方如來,一門超出,妙莊嚴路。”但是直到現在,佛並沒有明確地告訴我們什麼是三摩提。為什麼呢?因為三摩提也就是我們所說的真如佛性,本身是無可言說的,無法用語言表達。說出來的就不是了,都是在敲邊鼓,所以說:“言語道斷、心行路絕”,“說是一物即不中”。佛無法直說,但是佛一直在破除阿難的妄計。妄想破盡之時,正是顯露真心三摩提的時候。就像我在門裡,你在門外,門一開就看見人了。所以開門之際正是見人之時,並不是說等門開了之後,再慢慢地找人。宗下叫做“皮膚脫落盡,唯餘一真實”。皮膚就是指我們的妄想執著,將這些妄想執著破除之時,正是真心顯現之時。佛不斷地打破阿難的妄計、妄想,正是為將三摩提,即我們的真心,顯現出來。可惜阿難不能領會,還要請佛繼續開示。
禪宗在指示學人時,也是如此,有很多方便。但總體來講可分兩種:一種是比較直接的指示,比如達摩大師就是直接指示,叫直指。另一種是繞很多彎,而不直接說明,這叫曲指,比如參話頭。參話頭是宋朝大慧杲禪師看見學人根機鈍了,浮誇,所以用參話頭來接引,使學人妄想剿絕。當學人的妄想剿絕之時,正是真實顯露的時候。目前人們對這兩種方法有些爭議,有的說,學人前來參禪,應該直接指示他,但有的人認為這樣不妥當。一方面因為直接指示學人,他是聽來的,不是自己費心得到的,所以根本就不珍惜。另一方面,他一聽,原來就這麼稀鬆平常,這麼清淡,也沒有什麼。就像是不孝之子,繼承了祖宗的遺產,但不知道來路的艱辛,狂用一通,變成個落魄子。直接指示之後,學人應該好好保任,把自己多生歷劫的習氣除光才行。這就是古人所說的“牧牛行”。只有這樣才能得真實受用,否則,直接指示也就失去了意義。所以有的人主張曲指,讓人參話頭,繞一個大圈子,參到心行路絕之時,真如實體就顯示出來了。但是,參話頭要有師傅的方便接引才行。比如學人來問師傅:“如何是佛?”師傅就讓學生:“自己去參。”有的師傅說:“你參是你的,我參是我的。”假如完全靠學人自己去參,師傅沒有開示,沒有指點,那麼還要你師傅幹什麼呢?而且參話頭要對症下藥,看看學人有什麼因緣?根基如何?應該用什麼樣的話頭才能引起他的疑問。但現在是千篇一律,無論是誰,人人都參“念佛是誰?”參了幾十年也沒有消息。對此也有人主張恢復本來的直接指示。比如學人來參問“如何是佛?”老師便說道:“即汝便是!”或者說“清淡對面,非佛而誰?”這就是直接指示。用哪種方法應該根據來人的根基而定,有的人一聽,“啊?這就是佛啊!恐怕不是吧!”有的稍微聰明一點的人一聽“這就是佛,這麼簡單,不稀奇,不稀奇”。扔到一邊,跟沒聽到一樣,這樣就不行了。所以,接引學人不應該定個死框框,一定要怎麼怎麼做,而應該根據學人的根基採用不同的接引方法。有的人與禪宗有緣可以直接指示,也可以參話頭,還有的人與淨土宗有緣,那就應該教他念佛,還有的人與密宗有緣,就應該教他密宗的修行方法。佛法完全要根據學人的根基、因緣而定,不能固定死。固定死就不是佛法了!
“爾時世尊,從其面門,放種種光,其光晃耀,如百千日,普佛世界,六種震動。如是十方微塵國土,一時開現。佛之威神,令諸世界,合成一界。其世界中,所有一切諸大菩薩,皆住本國,合掌承聽。”
這時,佛從其面門(即眉毛上面的額頭部分)上放射出種種顏色的光。我們前面講過,八識心王由五彩光圈包裹著,平時由於妄念紛飛,本性光明被遮蔽了。一旦清淨下來,就會放射出光明。不要以為只有佛才有光明,其實我們人人都具足光明,而且和阿彌陀佛,釋迦佛的光完全一樣。我們知道阿彌陀佛就是“無量光,無量壽”的意思。無量光就是形容光明非常強烈耀眼。釋迦佛這時放出的光,猶如百千萬個太陽,照亮十方世界,使每一世界都產生六種震動。六種震動就是動(晃動)、湧(湧現)、起(升起)、震(震動)、吼(吼叫)、擊(擊打)。它使得像微塵一樣多的國土刹那間顯現出來,並在佛的威力下,合為一界,這就是一真法界。這些世界中的所有大菩薩並不需要跑到釋迦佛的面前,而是住在本國就可恭敬的聆聽釋迦佛說法。
為什麼說十方世界都會成一界呢?這個“一”又指什麼呢?這個“一”就是我們的真如佛性。當我們證到這一層次的時候就知道萬物的佛性都是一體,沒有區別,沒有遠近,親疏之分。所以各國土菩薩可以不受距離的限制,住在本國就可以聆聽釋迦佛的法語。這就是萬法歸一。但一又歸何處呢?
這裡我們給大家講一個近代的公案:清朝有很多皇帝都懂佛法,像順治皇帝出家,康熙皇帝被稱為老佛爺,雍正皇帝是禪宗開悟的皇帝。乾隆皇帝也懂佛法,在他下江南的時候要去寺院裡看看,於是所有的寺院裡都張燈結綵,搭高臺說法,迎接聖駕。只有常州的天寧寺靜悄悄的。天寧寺的法座當時是眼開老和尚。他說,今日聖駕來了,我們這裡坐香迎接聖駕。坐香就是大家在禪堂裡拈香打坐,叫一個小沙彌在門口迎接。乾隆皇帝到了天甯寺,寺裡一片漆黑,只有一個小沙彌前來迎接。小沙彌身價比較低,所以乾隆皇帝心裡不太高興,就問:“你們的方丈呢?”小沙彌說:“陛下,我們方丈和諸大眾都在禪堂裡坐香迎接聖駕。”乾隆皇帝一聽就更不高興了。因為乾隆皇帝深知禪堂的規矩:和尚在禪堂裡坐香的時候是不能驚動的,否則就是毀人的慧命。所以他說:“既然如此,我就去大殿裡供供香。”於是,乾隆皇帝到大殿供了三支香,小沙彌撞了三下鐘。供完香,小沙彌送上茶,乾隆皇帝就坐在一邊等。過了片刻,和尚還不出來,小沙彌說:“香還沒有坐完,再等一等。”又過了一會,怎麼還不出來,於是乾隆皇帝生氣地走了。乾隆皇帝回到北京後,給大臣們一講,大臣們都說:“哎!這真是個有道的和尚,其他的和尚都是拍你的馬屁呢!我們應請他進京做國師。”於是,乾隆皇帝下了一道聖諭,請眼開和尚做國師。眼開和尚一接到聖諭就想:哎喲,糟糕!糟糕!我不去迎接聖駕,就是要脫離這個煩惱,沒想到,皇上封了個國師,這麻煩就更大了。算了!我走了,但走之前得找一個法子。於是他左看右看,看到了一個燒飯的師父,這個和尚又黑又粗,名字叫川海。他走到川海面前問:“你的飯熟了嗎?”川海說:“飯早就熟了。”眼開和尚說:“那麼我問你,什麼是萬法歸一?”川海把燒火鏟從爐裡抽出來說:“喏!”眼開和尚又說:“那一歸何處呢?”川海把燒火鏟往爐裡一插說:“喏!”眼開和尚說:“好了,好了,我的法子找到了,我可以走了。”於是,眼開和尚召集大眾說:“因為皇上封我做國師,我實在是不夠資格(這裡他是謙虛)。我要走了,給你們找了一位方丈。”他讓小沙彌把川海叫過來,大家哄堂大笑,說:“這個和尚又粗又黑,簡直像個大老粗,怎麼能做方丈呢?”趁大家開玩笑之際,眼開和尚將計就計將袈沙披在川海身上,自己就走了。這就是萬法歸一,一歸何處!大家是否懂得其中的奧妙呢?!
有一次,一個外道來問佛,他說:“不問有言,不問無言。”因為對我們平常人來講,不是有就是無,不是無就是有,只有這兩種答案。但現在外道既不問你有,也不問你無,你怎麼說法?於是,“世尊良久”。就是釋迦佛沉默了很長時間。所以外道說道:“世尊大慈大悲,開我迷雲,令我得入。”外道說,非常感謝您的慈悲,撥開了我的迷雲,使我見到本性了。說完,外道就頂禮走了。但阿難卻疑惑了,問佛:“他為什麼向你頂禮呢?他悟到什麼了呢?”佛說:“如世良馬,見鞭影而行。”就是說,世間的好馬,不需要鞭子打上去才跑,只要看到鞭子的影子一晃,它就跑了。所以“世尊良久”並不是什麼都沒有,而是說明了一切!
還有一次,大家討論什麼是不二法門。於是大家你說一句,我說一句,說了很多種看法。最後輪到維摩詰居士說了。維摩居士默然無語——正是如此!這就是萬法歸一。一歸何處呢?就在此處。但有的人裝模作樣,就不能算數,要真正覺悟證到真如佛性才行。
又比如文喜禪師到五臺山去參文殊菩薩。到了五臺山,太陽落山了,天也黑了,前不著村,後不著店,上山也看不見路。忽然,他看見前面一個廟,遇一老翁牽牛而行,邀師入寺。翁呼“均提”,有童子應聲出迎。翁縱牛,引師升堂。堂宇皆耀金色,翁踞床指繡墩命坐。其實這正是文殊菩薩所化。文殊問文喜:你從南方來,南方有多少眾啊?因為當時南方魚目混雜,宗派很多。文喜反過來問文殊:你們這裡有多少眾?文殊菩薩說:我們這裡是“前三三、後三三”。文喜一聽就糊塗了,於是就想什麼是“前三三、後三三”?這一疑就是三年多,後來忽然開悟了。為什麼呢?前面是三,後面是三,三三得九,九九是無窮無盡的數,九九返本還原,還是一體。所以說無窮無盡的國土返本還原還是一界,無窮無盡的佛菩薩說來說去都是一體。
所以,各大菩薩不需從他所在的國土跑到釋迦佛面前來,住在本國就可以聆聽釋迦佛說法。其實並非只有大菩薩能這樣,只要我們能迴光返照,心不外馳,每個人都可以做到。聽《楞嚴經》也是一樣,我們不要只根據文字表面的解釋,要回歸自己本來的心地,迴光返照,就能明白佛陀的真義。因為佛講法,並不是只有通過語言表達才是說法,這種說法是化身說法。佛還有其他的說法形式。比如,以香飯說法,這種說法,不用說話,給大家弄點飯(這飯是香的)吃吃,人們就懂得佛法了。還有前面講過的“世尊良久”,這也是一種說法,這種說法是法身說法。在這段經文開始,佛從面門發出種種光也是說法,這種說法是報身說法。佛有法報化三身,都可以說法。法身是真假都不說,因為法身無相,無所說,本身即是。報身是說真不說假,因為報身就是智慧身,就是光明身,它說法不用嘴巴,而是放光,人們就懂得了。而化身是說假不說真。為什麼呢?因為化身是用嘴巴說法。凡有言談,皆無實義。所以用嘴巴說法,說來說去都是敲邊鼓,都是烘雲托月。本來月亮顯現不出來,用雲彩烘托一下,月亮就顯出來了。化身說法,實際上說不到真實之處。
阿難仍不理解佛的用意,他不知道佛現在破除他的妄計,就是為了顯示真心,就是告訴他什麼是三摩提。所以阿難只有跟著佛的舌根轉。並不是只有阿難一個人這麼愚癡,實際上我們眾生都是這樣,只知道追逐眼前的色塵,隨境生心,分別取捨,造業不停。人們處處都是妄心用事,一旦妄心打破的時候,反而覺得落空了,正如唯物主義所講:心是物質世界在人腦中的反映,所以物質第一性,決定了一切。這樣一旦沒有事,就沒有心了,反而不知所從了。因為他們並不知道這只不過是妄心作怪,妄心就是第六識,就是前面講的“法生種種心生”的心。在佛打破我們妄心的時候,我們應該迴光返照,這樣我們就可以證到三摩提,這就是涅槃妙心,就是正法眼藏!佛在這裡就是借阿難之口,向我們大眾宣說佛法的妙義,使我們能夠迴光返照,證見本性。所以佛又是放光,又是六種震動,但法身,報身說法只有上根人才能懂得,中下根人就茫然無知。所以阿難及大眾還要等佛開口,繼續開示。
現在看經文:
“佛告阿難:一切眾生,從無始來,種種顛倒,業種自然,如惡叉聚。諸修行人,不能得成無上菩提,乃至別成聲聞緣覺,及成外道,諸天魔王,及魔眷屬。皆由不知兩種根本,錯亂修習,猶如煮沙,欲成嘉饌,縱經塵劫,終不能得。”
佛告阿難:一切眾生從無始以來,無明與自性就同時存在,所以叫俱生無明。並不是說先有我們的佛性,後來才生出無明。就像牛的兩支角,生出來就同時存在,而不是一支一支長出來的。無始就是指沒有開始,一直如此。從無始以來,人人都有覺性。由於無明之故,一念認明,顛倒不覺,追取塵境,於是生出貪、瞋、癡等心,造業受報,這就是“業種自然”。因為我們一著相就會產生印象,這個印象被印入八識裡貯藏起來,這就是種子。等因緣成熟之時,這些種子就會發芽,自然產生果報,就像“惡叉聚”一樣。“惡叉聚”是印度的一種樹。這種樹又叫“線串珠”,因為它的果子像一串珠子一樣,三個連成一串。由於無明之故,產生疑惑,將塵境當成真實的,於是就造業了,造業就會受報,於是有了種種的苦。起惑,造業,受苦,就像這惡叉聚的果子一樣連成一串。為此許多人尋求解脫之道,這些人就是“諸修行人”。修行的人很多,比如,我們現在的各種宗教,有基督教、天主教、伊斯蘭教、道教等等,其修行的方法也各不相同。但大多數宗教都是要求人們做善事,修善就可以升天,就可以離苦得樂,這就是因果律。但升天福報享盡之後仍要掉下來,所以這種方法並不究竟,不能得到無上菩提。無上就是至高無上,沒有什麼比它更高了。菩提,就是《心經》中講的“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”,就是無上正等正覺,就是究竟涅槃。那麼學佛的人同樣有很多也不能證得無上菩提,而是成為聲聞緣覺,甚至成為外道、魔王及魔眷屬。為什麼會這樣呢?這都是因為他們不知道“兩種根本”。這“兩種根本”也是意在引導阿難,使阿難證得三摩提。這一點在下段經文中講。所以我們修行人首先應該識得大佛頂,如來密因,否則,就是盲修瞎練,這就是“錯亂修習”。這樣修行,修來修去就像用砂石來做飯,不要說經過一兩天,縱然經過像灰塵一樣多的大劫,也不能成就。
我們眾生,大部分人不知道修行,造業受報,這是由於無明。還有很多人知道修行,但不知如何修行,仍不能證得無上菩提,這還是由於無明!這個無明從無始以來一直跟隨著我們,要證得無上菩提,就要將無明徹底打破。有人會問:“假如我們修行,破除無明,證得無上菩提之後,會不會再升起無明?再升起無明的話,那不就又墮落了。”這是不可能的!為什麼呢?因為這個無明不是你覺悟之後升起來的,而是無始以來,你根本就沒有覺破過。所以它和你的法性同時俱有,叫俱生無明。無明一旦被徹底打破,就不會存在了。但並不是我們剛剛開悟見性,無明就破除光滅乾淨了。因為無明細分起來可分為四層,一是見惑;二是思惑;三是塵沙惑;四是無明惑,就是最微細的俱生無明。剛剛開悟只是破了見惑,仍然要繼續磨煉,才能將無明徹底打破。所以要修行成就,需要堅持不懈地努力才行。無明一旦被徹底打破,就如同出礦之金,不會再變成砂石。那麼,如何才能將無明打破,證得無上菩提呢?就要從修行的因地入手。修行只有因地正,才能證得正果,如果因地偏了,就不能證得正果。所以修行的起因很重要。我們上面說,有的人學佛,修到最後修成聲聞緣覺,不能證得無上菩提,這是什麼原因呢?這就是因為他們因地上偏空了,認為有生死可了,有涅槃可證。不知道生死、涅槃本身就是空花水月,不可得。所以修到最後,成為聲聞、緣覺。成為聲聞、緣覺還是比較好的。因為聲聞、緣覺證成四果羅漢之後,就得了漏盡通,了了分段生死。這個時候,他看見各大菩薩都在六道中度眾生,自己一個人坐在那裡不動,就感到慚愧了。這時他會回小向大,發大心廣度眾生。在度眾生的過程中,將塵沙無明,消光滅盡。所以能修成羅漢也不錯。如果修成外道,甚至各天的魔王及魔的眷屬,那就糟糕了。
很多人修成外道,是由於他們不能理解無生之意。他們認為一切都是有生滅的,而不是不生不滅的。比如道教中講陰陽相交後,可以生出個陽神,叫嬰兒姹女。最後可以修成一氣化三清,就是可以修出三個陽神。但他們並不知道這只不過是意生身!仍然有生滅。所以不將生滅知見打破,是不能證成無上菩提的。龐居士夫婦有一兒一女,一家四口都開悟了,所以龐居士說個偈子:有男不婚,有女不嫁,闔家團圞圓,共說無生話。有一個和尚聽到之後,也說了一個偈子:“無男可婚,無女可嫁,大眾團團圓,說甚無生話。”因為和尚無家,沒有妻子兒女,只有大眾,所以,大家在一起說什麼無生話呢?現在,我們不妨也說個偈子:“有男亦婚,有女亦嫁,子子複孫孫,是說無生話。”我們在家居士,可以結婚,也可以生子女。子女又可再生子女,這就是子子複孫孫。子子孫孫就是無生。所以大家不要以為無才是無生,這個知見是錯誤的。只要我們不著相,所有相都是佛法的妙用,有就等於沒有,有生就是無生!真如佛性一旦離開了色相,就沒有一點價值了。有些外道不懂,修行時死死壓住念頭不動,壓到後來,沒有一點知覺,這樣就變成土木金石了。我們以前講過無色無想,無色就變成空,在空中消散了,無想就變成土木金石了。有人會說:“這些土木金石都是爛泥石塊,是器世間,而動物和人都是有情,有知覺,怎麼會變成這些物質呢?”其實,我們修行人走錯了路,的的確確就會變成土木金石。我們以前講過,有個人坐在那不動,頭上就長出了草。大家都說“哎喲!這個人功夫好!”其實這個人是做死功夫、死掉了,不是功夫好!功夫好的人是智慧無窮,內心坦坦蕩蕩,淨裸裸、赤灑灑,做任何事都不住著,靈活妙用,逍遙自在。這就是大定。大定是無出入的。因此,我們修行的人不許壓念不起。念頭來了,念佛的人把佛號提起:“阿彌陀佛,阿彌陀佛……”,這樣就把妄念轉了。而參禪的人一起疑問“這是什麼呢?”就這樣當頭一棒,這個念頭就沒有了。所以我們修行的人一定要認清本性,念頭一來,不予以理睬就行了。
還有一些人由於著相之故,取他人的功行為自己的功行,這樣修下去就成魔王了。後面我們會講到五十種陰魔,個個都神通廣大。他們也要經過修行,不是輕而易舉就做了魔王。修行功夫差一點的就變成魔眷屬了,附屬在魔王的下麵。這些人走到這個地步。就是因為因地不正,所以不能證得無上菩提。上次,我到天臺寺,碰到兩個小和尚。我問他們:“你們為什麼出家?”現在不像從前。從前可以說:“哎呀!我家裡比較窮,沒有飯吃,迫不得已而出家。”或者,有的人讓人算命。算命先生說:“這個小孩命不好,恐怕不會長大,還是把他送到廟裡做和尚,這樣就好了。”現在不會有這樣的事了。所以我問他們,為什麼出家呢?這兩個小和尚回答不出來。哎呀!這樣就糟糕了,他們不是為真正的理想而出家。他們這樣子懵懵懂懂地跟著人們上上殿,念幾句“南無阿彌陀佛……”,再做做晚課,一天就混過去了。這跟世俗人做工作有什麼區別呢?這樣修行,幾時能成道呢?!所以講起來,現在佛教真是可憐得很呐!
“雲何二種?阿難,一者無始生死根本。則汝今者,與諸眾生,用攀緣心,為自性者。二者無始菩提涅槃,元清淨體。則汝今者,識精元明,能生諸緣,緣所遺者。由諸眾生,遺此本明,雖終日行,而不自覺,枉入諸趣。”
本來阿難問什麼是妙奢摩他路,但佛並沒有直說,而是講了“兩種根本”。為什麼講到這裡呢?這就是佛的慈悲。佛沒有讓阿難去修淨土宗念佛法門,也沒有讓他去修禪宗的參禪法門或密宗的其他法門,因為這些法門都是繞彎路。在這裡佛是直接指示阿難,因為三摩提無法用語言表達,那麼如何指示呢?只有破妄顯真!妄念破除之後,真心就會自然顯露。佛悲心痛切,為我們開示了使人們墮落的原因,其目的就是為了破除人們的妄念。
上段經文講到,人們不識三摩提,枉受輪回之苦是由於人們不知道“兩種根本”。所以佛說:什麼是兩種根本呢?第一,就是無始以來的生死根本。造成生死的根本原因就是我們的五根(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)一直跟著外境(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)轉,攀緣不息。由此而產生的心就是攀緣心,就是妄心,即第六意識。唯物主義認為心是物質世界的反映,沒有物質世界就沒有這個心。所以這個心隨境而生,隨境而滅,沒有自體,叫妄心。因為我們大家不知道真心,反而把此心當成是真心,在物境上分別取捨,造業受報,生死輪回,無有了期。這就是“無始生死根本”。我們無始以來,生死不斷的根本原因就是把這個攀緣心當成自性。自性本來是不生不滅,而妄心是有生有滅,二者不同。因為我們錯認自心,所以枉受其苦!第二,就是“無始菩提涅槃,元清淨體。”涅槃的意思就是寂滅。可分為四種:
(1)自性涅槃,就是說一切眾生本具佛性,不生不滅。
(2)有餘涅槃。有餘就是還有無明,就是指聲聞緣覺法見未除而證的涅槃。
(3)無餘涅槃。無餘就是一切都除乾淨了。這是佛所證的涅槃。
(4)無所住處涅槃。無所住就是沒有一個地方,隨處都是涅槃。就是說在生死當中沒有生死,不是離開生死以外另有一個涅槃的地方。
釋迦佛在涅槃的時候對大眾們說:我沒有離開你們,就在你們當中。這就是無所住處涅槃。佛無所不在,處處都在。只是我們心裡齷齪,妄想顛倒,看不見佛。只要我們心裡清淨,隨時隨地都能看到佛。“元”就是本來,“清淨體”就是沒有污染的妙體。所以“無始菩提涅槃,元清淨體”就是說我們本來就具有這個不生不滅,沒有污染的清淨妙體。我們現在能夠認識世界,能夠隨境生心的本體就是“識精”。因為它本來就具足光明,所以又叫“元明”。這個光明不是我們眼睛所看到的光。我們眼睛所看到的光是相對於黑暗來說的,這還是妄光。我們所說的這個本具的光明,是一個萬能體。一切事物都是從它生起來的。沒有它就沒有一切。唯心主義者說:我們為什麼能創造出豐富多彩的世界,就是因為我們的心能研究事物的發展規律,並利用這個規律進行發明創造。沒有心就沒有這豐富多彩的世界。但唯心者所說的心與我們大眾所認識的心一樣還是妄心,不是我們所說的“識精元明”。“識精元明”就是我們所說的真心,它將我們大眾所認識的心與物統一在一起,而不是將心與物分開,再爭論誰主宰誰。在佛教中,真心是惟一的,它主宰一切,創造一切,包括我們一般人所說的物質與心。所以這個真心“能生諸緣”。但它本身並不是由什麼東西生產的,而是無始以來本來就具有的。所以真心是絕對的,沒有什麼與它相對,因而是不能被緣的,所以叫“緣所遺者”。“遺”就是遺漏、忘記了。我們眾生本來就具有這麼一個無價之寶,時時刻刻都未曾離開過,整日都是這個識精元明的妙用,但大家卻不知道,一直認假為真,造業受報,六道輪回,真是冤枉啊!所以佛說:“由諸眾生,遺此本明,雖終日行,而不自覺,枉入諸趣。”
這一段經文中的“元明”與“本明”不同。本明說的是識精的體,元明說的是識精的妙用。“遺此本明”就是說眾生不知道自己本身就具有這個識精,只要我們息下狂心,就是菩提。禪宗為什麼要參“念佛是誰?”就是為了讓我們認識自己的“識精”!當我們參這個話頭時,疑團凝聚在“誰”字上,不向外尋求,而是迴光返照。“是誰?”這一問,念頭不行的時候,不是了了分明嗎?這不正是識精放光嗎!所以要抓住它、認識它,能識得就好,就可以大搖大擺大休息了。一切事情儘管做而不住著,那就瀟灑自在了。其實一切法門的目的都是如此,就是讓我們息下緣心,緣心息下,識精頓時顯現。但現在念佛、參禪或修密的人不知道這個關鍵,他們向外追求:“我要本明,我要本明。”這樣永遠無法見到本明。因為這一念要追取之心就是妄心。所以要見到這個識精必須息下緣心!這個真心到底是什麼呢?有人說:“能給我顯示一下,讓我看見就相信了,你不讓我看見,我總是半信半疑。”如果能顯示的話,釋迦佛早就給阿難和大眾示現了,可惜不行,無法做到。因為真心“說是一物即不中”,無論你怎麼說,無論你怎樣描述,都無法表示它。那該如何做呢?只要我們能息下妄心就可以證到。如果修行人不把握這個關鍵,那麼念念修行,念念造生死,永遠也解脫不了。修行人要懂得這個道理並按這個道理腳踏實地去做,息下諸緣,就可以證得大道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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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阿難,汝今欲知奢摩他路,願出生死,今複問汝。”
“即時如來舉金色臂,屈五輪指,語阿難言:汝今見不?”
“阿難言:見。”
佛一直在破除阿難的妄念,目的是為了讓阿難見到自己的真心。但阿難並未領會,所以佛繼續問阿難:你現在要想知道奢摩他路,並由此而出生死苦海。我現在來問你。於是佛舉起自己紫磨金色手臂,屈五輪指(因為佛有三十二妙相,其手臂放光呈金色,手指一節一節的紋路,張開就像車輪的網一樣,所以叫“舉金色臂,屈五輪指”),問阿難:你看見沒有?阿難答道:看見了。
阿難回答說看見了,這個“見”字卻大有出入。本來,大佛頂如來密因是無所見的,假如有所見就不是了。宗下說:“見著即瞎”。就是說如果你能看見,眼睛就瞎透了。但是,在無見當中也不妨有見!為什麼呢?因為一切都是妙明真心所顯現的,見就是真心的妙用啊!從前有位承皓禪師做了一條短褲(布褌),寫上歷代祖師的名號穿上,並說:“只有文殊、普賢好一點,暫且寫在褲帶上”,大家稱他為“皓布褌”。佛祖本應該是很尊貴的,應該頂禮膜拜,怎麼能做成短褲穿呢?因為他心裡空淨了,就無所謂。另外一個僧人不懂,效仿他,承皓見了,呵斥道:“你竟敢把這事當做兒戲,等到將來吐血就來不及了”,結果這個僧人最後吐血而亡。同樣做一件事情,但果報卻不一樣。前者因為心裡空淨,不受業障的約束,而後者蒙昧無知,造業受報。像丹霞禪師騎在佛像的頭上,馬祖還讚歎他“我子天然!”所以,大家不要只看表面現象,而要看一個人的內心是不是真空淨。這位承皓禪師有一次上堂說法,一句話不說,過了很長時間,才問大眾:看見了嗎?大眾不知所以。這時,有一位開悟的居士反問:和尚看見了嗎?承皓禪師答道:你已經見到了!說完就下座了。所以這個“見”與“不見”不能說死。就“體”說來是無所見,就“用”說來無所不見。所以阿難說“見”,可以說答得好也可以說答得不好,就看你是真見還是妄見。因為佛的手正是心的顯現,透過手的相就可以看到真心,就像用手來指月亮一樣,通過手指就可以看到月亮,這樣的“見”是真見。如果僅僅是看見手的相就不是真見了。所以下面佛要繼續試試阿難是不是真見。
現在看經文:
“佛言:汝何所見?”
“阿難言:我見如來,舉臂屈指,為光明拳,耀我心目。”
“佛言:汝將誰見?”
“阿難言:我與大眾,同將眼見。”
“佛告阿難:汝今答我,如來屈指為光明拳,耀汝心目,汝目可見,以何為心?當我拳耀。”
“阿難言:如來現今征心所在,而我以心推窮尋逐,即能推者,我將為心。”
“佛言:咄!阿難,此非汝心。”
佛繼續問阿難:你看見什麼東西呢?
阿難說:我看見您舉起手臂,屈指握拳,閃閃發光,照我心目。這一下阿難露餡了,就可以看出他落在相上了。他這時所說的“見”仍然是妄見,不是真見。
於是佛再追問一句,你用什麼看呢?這一句就像禪宗參“念佛是誰?”一樣,給他當頭一棒。提醒他能看見東西的是什麼呢?
但是阿難卻答道:我和大眾都是通過眼睛看見的。這下更糟糕了,阿難不僅一個人是個懵懂漢,連其他人也一同拉下水了。其實,其他很多人早已心領神會了。就像我們前面講的,良馬見鞭影而馳,千里馬只需看見鞭子的影子一晃,它就知道了,就開始奔跑,不需鞭子打在它身上。如果阿難在佛這麼一問的時候,回光一照,就像參“念佛是誰”的時候,一起疑心,一覺,心境俱亡。心境俱亡的時候,並不是什麼都不知道,而是能覺之心昭然而顯,這就是妙奢摩他路。可惜阿難不識得,仍然向外馳求,以攀緣心為自性,落在塵相上。所以佛處處指示阿難,但阿難卻屢屢錯過,不能領悟。但是佛悲心痛切,不厭其煩,死馬權當活馬醫,萬一阿難嘴上說通過眼睛看見,但其心裡卻不著眼見呢?這也有可能。
所以佛繼續問阿難:你說我屈指握拳,光照心目。你通過眼睛可以看見這一切,那麼你以什麼為心呢?前面七處征心時佛就問過阿難這個問題,大家知道,心不在內、不在外,也不在根裡,也不在中間,不在任何一處,也不是虛無縹緲。那麼現在佛又問一遍:你以什麼為心呢?釋迦佛真是苦口婆心,希望阿難在他再次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能回過頭來,見到自己的本來面目。本來真正開悟的宗師就是這樣教導學人,他步步緊逼,逼得你沒有地方退身,再退就是牆壁了,這個時候只有轉個身。在你轉身之際,回光一薦,就見到本來了。現在很多師父沒有這個手段,你去問他,他說:“你們自己去參,又不是我參。我參是我的,你參是你的。”如果真是這樣,那麼要你師父幹什麼呢?所以這時阿難如果能回過身來就好了。
無奈阿難還是不能領會,阿難說:您問我以什麼為心,我現在能推理思考、能追逐眼根中色塵影子的就是我的心。我們說,六根與六塵相對留下的影子就叫六塵緣影心。這就是攀緣心,就是妄心。
到這時佛已將阿難的病根看透了,於是呵斥阿難:“咄!阿難,此非汝心。”這個“咄”就是禪宗的棒呵,猶如雷鳴!可以使學人頓然心念不行,迴光返照。在心念不行之時,並不是死人,也不是石頭、木頭,沒有知覺,而是靈知了了。這個靈知了了不正是我們的本性嗎?這樣證道。是何等痛快!所以佛呵斥阿難,並告訴他:這不是你的心,這只是六塵緣影心!
“阿難矍然,避座合掌,起立白佛:此非我心,當名何等?”
“佛告阿難:此是前塵虛妄相想,惑汝真性。由汝無始至於今生,認賊為子,失汝元常,故受輪轉。”
這時,阿難驚恐萬分(矍就是驚慌的意思),從座位上站起來(避座就是離開座位),雙手合掌對佛說:這不是我的心,那是什麼呢?佛告訴阿難:這是你對眼前的塵境而生出的虛幻妄想迷惑了你,使你從無始以來,認此幻相為真實,遺失了你原本常住的真心,所以在生死苦海中輪回不已。
經文中為什麼說是“前塵”呢?因為眼前的境界就像灰塵一樣,淹沒了我們心地的光明,這些境界都是因緣合和,沒有自性,因而是虛妄不實的。這些虛妄的境界就是相。“相想”就是相在心上翻滾,一會兒想這,一會兒想那,一會兒想金子,一會兒想女人,這就是妄想。就是由於這個妄想,使我們不只一生一世,而是從無始以來,經過多生歷劫,在六道中輪回。但是至今我們仍執著這個妄想,抱著不放。把它當成是真實的,這不就是認賊為子嗎?!為什麼說是賊呢?因妄想執著使我們遺失了原本常住的真心(即“元常”),使我們丟掉了這個不生不滅的無價之寶,所以淪落在生死苦海之中!當然並不只是阿難一個人這樣,我們眾生都是如此。而現在阿難早已成道,可我們還在六道裡頭出頭沒,所以我們應該感到非常慚愧。現在佛教有很多法門,像淨土、禪宗、密宗等等,都是為了幫助我們返本還原,超脫生死輪回的。我們只要一切放下好好修行,一門深入,就能得到真實受用。可惜現在很多師父分門別派,認為只有他那個法門好,其他的法門都不好,比較狹隘。其實修什麼法門都要根據學人的根器來定。從前的師父很慈悲,能識取來人的根基。要是來人跟他不對機,他會說:我修得不好,我給你介紹一位更好的師父。並指示學人到什麼地方去。可是現在的師父,將弟子看成是自己的私有財產,對弟子說:你只有皈依我才好,別的師父都不好。假如你要再皈依別的師父,就好像叛變了一樣。這樣的師父收取徒弟,是為了名聞利養,這就是妄想執著。師父都這樣妄心亂動,弟子怎麼會證見本性呢?真是可悲可歎!
四、十番顯見
“阿難白佛言:世尊,我佛寵弟,心愛佛故,令我出家。我心何獨供養如來,乃至遍歷恒沙國土,承事諸佛及善知識,發大勇猛,行諸一切難行法事,皆用此心。縱令謗法,永退善根,亦因此心。若此發明不是心者,我乃無心,同諸土木,離此覺知,更無所有。雲何如來說此非心?我實驚怖。兼此大眾,無不疑惑,惟垂大悲,開示未悟。”
阿難對佛說:世尊啊,我是您最寵愛的弟弟,因見佛妙相莊嚴,光明自在,心生敬愛,故發心出家。現在我一心供養如來,乃至我以前走遍了像恒沙一樣多的國土,不怕困難,不怕吃苦,為諸佛及善知識做侍者,發大勇猛心,承做一切難行之事,都是用此心。即使誹謗佛法三寶,永退善根,也是用此心。如果您說這不是心的話,那等於我沒有心,和草木一樣了。因為我離開這個對前塵所生起來的覺知之心還有什麼呢?為什麼您說這不是心呢?我實在是驚恐萬分!並不只是我一個人是這樣,在會的大眾也和我一樣驚惶失措。還是請您老人家大慈大悲,給我們這些沒有悟道的人講一講。
這段經文,阿難說他受佛寵愛(寵愛有偏愛之義,這種愛就不好了),因為阿難是佛最小的堂弟,所以阿難自己這麼說。但佛可不是這樣,因為佛對一切人都是一樣平等慈愛,只是由於因緣有些差別,從表面上看可能有些親疏之分,其實佛對眾生的心是一樣的。阿難見佛有三十二妙相,紫金光聚,所以發心出家供養如來。供養就是供給佛衣服、飲食、臥具、醫藥這四種日用所需。因為阿難發心做諸佛的侍者,所以多生歷劫,阿難走遍了象恒沙一樣多的國土,為諸佛和善知識做侍者。善知識必須理事圓融無礙,如果僅僅說到做不到就不是善知識。阿難是佛的侍者,不怕困難,不怕吃苦,發大勇猛心,行“一切難行之事”。這種“難行之事”在西藏密宗就講得比較全面。因為修密宗的人,要消滅種種罪障,需經受種種嚴峻的考驗。比如,有的人要到冰河中,赤身露體,凍得不得了,受冰河地獄之苦。還有的人,在天氣熱的不得了的時候,坐在大火爐邊上烤,受火炮銅柱地獄之苦。還有的是在羊圈、豬圈中支個鋪,住在當中受苦。修行要能經得起各種艱苦磨煉才行。當然學佛的目的並不是為了吃苦,但通過苦行可以磨煉人的意志,消除習氣。這與外道以吃苦為目的,執著在吃苦相上是不同的。在我們內地,人們比較聰慧,只要學佛的人努力上進,不後退就是難行之事。因為有恒心是很難得的。有的人發心一兩天很容易,要天天都如此就不容易了。很多人今天找個法來修修,過兩天“哎呀!吃不消,吃不消”,休息一下再說,這樣就難以成就。所以修行人要有恒心,要能發勇猛心,這就是難行之事。
阿難說,如果他離開對前塵所生起來的覺知之心,就沒有心了。因為他發心學佛用的是此心,即使不學佛,甚至誹謗佛法三寶,也是用此心。離開此心還有什麼呢?講到這裡就非常關鍵了,阿難這裡所說的心仍然是妄心。離開這個妄心,就是妄心息處,這個時候,你並不是死人,不是和草木一樣沒有知覺,仍然是了了分明,這是什麼呢?這就是空寂靈知!空者,一切事物都沒有;寂者,不來不去,不動不搖;靈知者,了了分明呀!不信諸位試試看(此時元音上師一擊掌),“啪——”一聲……
此時前念斷處,後念未起之時,不正是這個了了分明嗎?!這個了了分明是什麼呢?學人能當下薦取,就是見性了。所以見性,不是難事呀!不需要經過幾十年、幾百年的參禪。在這當下一擊之際就能夠證見本性。見本性之後就需綿密保任了。綿就是長久、連綿不斷;密就是要勇猛精進、不疏鬆,就像我的手指張開空氣就從指縫中透過去了,如果我的手指緊閉就沒有縫隙了,這就是密。要保住什麼呢?就是要保住這個妙明真心,無所住著,時時空寂,時時靈知。時時空寂靈知而又不住空寂靈知。假如住在空寂靈知上,還是有所住,還是妄想心。因為你還有空寂靈知之心在,在禪宗裡,這就叫“聖墮”。墮落在聖位上,還是有生死。我們說要歸無所得,任何事都不可得。歸無所得正是大得。所以這個真心並不需要諸位費多大力氣,只要迴光返照,當下就是。只是諸位要有福報,什麼福報呢?要敢肯定“噢!這就是真心。”毫無疑慮,這就是多生歷劫所培養的善根、福德。假如你不敢肯定“哎呀,恐怕不是吧?”,這就是缺少善根福德。要生西方極樂世界也是如此,《阿彌陀經》不是說“不可以少善根、福德、因緣得生彼國”。所以要生西方極樂世界也不能缺少福德。以前我們講過,有一位居士,臨終時西方聖境已經現前,就要生西方。這時,他最親愛的小老婆一哭,他的心就亂了,結果就退回來了。這就是因緣不湊,因緣不湊巧就是缺少善根福德的緣故。缺少善根福德,不能當下承當,不敢肯定,就只能繼續修法了。就像念佛者念佛,參禪者參禪,修密者修密,這樣慢慢地培養善根福德。學佛人有五種根器;第一種就是人天乘。對於這類人就是教他們做做好事,培養福報,臨終後可以升天,或者不失人身。比如基督教、天主教,伊斯蘭教都是這樣。第二種就是聲聞乘。對於這類人就是教他們偏空之理而證有餘涅槃。第三種就是緣覺乘。對於這類人就是講十二因緣,這類人仍然是小乘根基,你讓他發大心,比較困難。只有等到他們證得羅漢果位之後,他們才能做到。第四種就是菩薩乘。這類人發大悲心,自覺覺他,勇猛精進。他們不生西方極樂世界,就在這個世界中與眾生滾在一起,救度眾生。眾生不度盡誓不取佛位,這就是大心菩薩。第五種就是佛乘,這類人是圓頓根器,不需要經過漸次方法,一言之下,一切都了。學佛要根據人的根器,一點都不能勉強。就像現在我給你們指示真心一樣,如果硬要你們當下肯定,就像按牛頭吃草一樣。牛不吃草,你將它的頭按進草堆裡,嘴裡嘟囔著:朝這看,朝這看。這樣就不行。因為這件事非同小可,勉強不得。
講經,不能只依文字來解釋,應該講解出經文的真實意義。《楞嚴經》重要的真實的意義就在於指示我們的真心,這就是心地法門的核心所在。在宗下這就叫“畫龍點睛”,就是指示給我們看什麼是真心。在教下就叫做“點中言”,就是講解經文中的要義,光是依據文字來講解就沒有多大意義了。
阿難這時仍然不能理解佛法的妙義,因為他離開妄心就不知所從了,這就是眾生的特點。眾生之所以成為眾生就是因為他認妄想為心,並在此基礎上妄中求妄,求蹊蹺,玩弄小聰明。使用種種花招向人們顯示:我能這樣,我能那樣,欺騙誘惑別人。妄心妄動,雖然能促進物質文明的高度發展,但是因為人們缺乏智慧,人類的欲望也越來越高,貪心也越來越強,所以雖然物質文明發展了,但是世界並不安寧,到處是戰爭與暴力,這都是由於人們執著妄想造成的。所以大家要是能學佛,把妄心息下來,檢點一下自己的行為,這個世界就美好了。否則,爭了一輩子,到頭來還是要空手而去,真是冤枉啊!所以,阿難再三請佛為我們這些未開悟的眾生開示,使我們能夠離開虛假的幻相,恢復我們本來自在,本來不生不滅的真心,脫離生死苦海,這正是佛的悲心啊!
“爾時世尊,開示阿難及諸大眾,欲令心入無生法忍。于獅子座,摩阿難頂,而告之言:如來常說,諸法所生,唯心所現,一切因果,世界微塵,因心成體。”
無生法忍是什麼呢?“無生法”就是說一切事物都是不生不滅的。“忍”就是心肯,就是我在這裡說法,你們心裡肯不肯接受。如果我說人是有生死的,大家都肯接受;如果我說人是沒有生死的,大家就不肯接受了。因為大家都看到小孩出生了,也看到別人病死了或老死了,這不是有生死嗎?你為什麼要說不生不死呢?他不肯接受這個觀點。實際上,當我們證見本性的時候,就會知道我們的的確確是不生不死的!無生法忍就是說大家能夠接受、認可一切眾生都是不生不滅的這個真理。
這時,佛希望阿難及諸大眾都能入無生法忍,接受不生不滅的道理。所以佛坐在“獅子座”(獅子座就是形容佛的座位非常莊嚴威猛)上,一邊摩著阿難的頭頂(摩頂有兩層意思:一是護惜阿難,因為佛講了這麼長時間,阿難還是不領悟,所以佛很憐惜阿難;另一層意思是希望阿難能開頂門之眼。)一邊繼續開示。佛說:一切有生有滅的事物,都是從妄想心中生出來的。世界的一切因果,乃至於一粒微塵都是因心而有。
這段經文中的“諸法所生”就是指一切有生滅的事物。“唯心所現”就是說一切色相都是從妄想心中生出來的。這裡所說的“心”指的是第六意識。我們前面講過,因無明熏真如,妄想就升起來。結想成蘊,蘊集不散,就形成了色,就出現了地水、火風四大種性。再進一步,結色成根,就形成了我們的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六根。這就是心生種種法生,由於心動的緣故就形成了形形色色的世界。形形色色的世界產生之後,再反過來熏妄心,這就是法生種種心生。妄心妄動,這個世界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。世界上一切事物的產生都必然有其因果。但凡夫不怕造惡因,只怕受苦果。那些罪犯在搶劫別人的時候,就不會想到自己因此要受到懲罰。這就是目光短淺,沒有智慧。凡夫只看到眼前利益,貪得無厭,不惜造業。等到果報來臨時又怨天尤人,不知道這正是自己造成的。比如那些殺人犯被抓起來槍斃時,卻嚇得不得了,可當時為什麼想不到殺人者必償命的道理呢?!菩薩就比較有智慧,因為他懂得因果的道理,不會去做壞事。由於不造惡因,就不會受苦果。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離不開因果。現在的科學家發明創造正是利用了因果律。當我們把水加熱就可以產生蒸氣,產生的蒸氣又能推動火車,這就是因果律。如果我們違背了這個規律,就不可能發明創造。所以因果是不能顛倒的,但對於大修行人來說卻不同,他們能夠超越因果,能夠灑脫自在。下麵講一講百丈野狐的公案:一天,百丈禪師上堂說法,講完之後大眾都散了,只有一個老頭還不走。於是百丈禪師問:“您有什麼事?”老人說:“我不是人。在過去迦葉佛時,我曾住此山,因學人問:‘大修行人落不落因果?’我回答說:‘不落因果。’於是五百生墮落成野狐身。現在請和尚代為下一轉語,使我脫去野狐身。”於是就問:“大修行的人落不落因果?”百丈禪師答道:“不昧因果。”老人于言下大悟,作禮道:“我已經脫去狐身,住在後山,請和尚能依照亡僧的禮節治喪。”第二天百丈禪師帶領僧眾,在後山岩石下挑出一條死狐狸,依禮火葬。所以,對大修行人來說,就可以超越因果。超越因果就是不昧因果,而不是否定因果。修行圓滿就可以這樣瀟灑、自在。
世界上任何事物的產生都有一定的原因,都必須具備一定的條件,這就是因緣。條件(因緣)一旦改變,這個事物就不存在了。所以說一切色相,都是因緣和合而成,究其根本卻是空。那麼這些色相是怎麼來的呢?我們前面講過,就是從我們妙明真心中生出來的。所以說:一切因果,乃至於世界的一粒微塵,都是因心而有。這就是說,一切色相都是因緣和合,本身是空,它的體就是我們的妙明真心。再換句話說就是:一切色相都是真心的變現,都是真心的妙用。我們可以看見男女老少,飲食起居,山河大地,草木叢林……種種法相,就如同看見我們的真心一樣。只要不住著,處處都是法身的顯現,如果硬壓住念頭落於頑空,就如同土木金石一樣沒有知覺,就看不見了。那麼,在用功修法的時候,一下子境界現前了,究竟是見、還是不見呢?
六祖大師的弟子神會問六祖:“和尚坐禪,還見不見?”注意:神會在這裡提出了是見、還是不見的問題。六祖沒有直接回答,信手打了神會三拄杖,反問:“吾打汝,是痛不痛?”這很不好答,痛是凡夫俗子,不痛是土木金石,痛不痛啊?神會答:“亦痛亦不痛。”很輕巧、蠻巧妙。我的心已經空了,不住在痛與不痛上,所以也痛也不痛。六祖大師肯他嗎?沒有馬上肯。因為他也可能倒在兩邊——痛、不痛,一邊倒有、一邊倒無。六祖也沒有馬上否定他,要考考“亦痛亦不痛”是不是他的真境界,就借他的語脈隨口答了他的問題:“吾亦見亦不見。”神會問:“如何是亦見亦不見?”這下狐狸尾巴露出來了。痛與不痛、見與不見,本是同類的問題。自己剛答過“亦痛亦不痛”,卻不明白“如何是亦見亦不見”。可見那答語只是口頭工夫,並不踏實,腳跟不點地啊!六祖大師慈悲為人,要借他這一問提攜他,指導他見性,於是痛下鉗錘:“我之所見,常見自心過衍,不見他人是非好惡,是以亦見亦不見。汝言亦痛亦不痛如何?汝若不痛,同其木石;若痛,則同凡夫,即起恚恨。汝向前見不見是二邊、痛不痛是生滅。汝自性且不見,敢爾弄人!”六祖一針見血地指出他落在生滅兩邊,激勵他明見自性。神會根性大利,當下離開兩邊,自性朗然現前。於是禮拜悔謝。六祖又說:“汝若心迷不見,問善知識覓路。汝若心悟,即自見性,依法修行。汝自迷不見自心,卻來問吾見與不見。吾見自知,豈代汝迷?汝若自見,亦不代吾迷。何不自知自見,乃問吾見與不見。”神會再禮百餘拜,求謝過衍,服勤給侍,不離左右。他這是報師恩啊!
我們看這個公案,不能著在痛與不痛、見與不見上。這像是一副手銬、一付腳鐐擺在面前,看你能不能脫開。說痛說見手銬搭上去了,不痛不見腳鐐搭上去了,脫不開不行啊!我們平常用功應脫開事相,做任何事都不著相,並不是不做事。做事著相——倒在有邊,不去做事——倒在無邊,都不對。真如佛性不是死的、不是頑空,它能生種種法相、能起種種妙用。佛性本體不能離開相用,體相用一即三、三即一。所以,見與不見這個問題,在宗下、在教下都非常重要。
從前,藕益大師有個弟子在揚州高旻寺打佛七,拼命用功,以期成就念佛三昧。他念佛精進勇猛,一下子西方聖境現前了,阿彌陀佛、觀世音菩薩、大勢至菩薩、蓮池海會聖眾……統統現在面前,“阿彌陀佛”四個字金光燦爛。他很高興,告訴藕益大師:“我向左走一走,阿彌陀佛向左轉一下;我向右走一走,阿彌陀佛向右轉一下。境界好得不得了。”藕益大師是一位明眼人,告誡他:“不許著此相!”著相怎麼行啊?著相就會著魔,《楞嚴經》就講了五十種陰魔。雖然我們念佛生西是要見佛,是要去西方淨土修行成佛,但一樣不能著相。一著相就有所住,因執相之故,就不能證到念佛三昧。念佛三昧是正受,不受一切受,任何境界現前都不動搖。因不受之故,一切妄境不現,就會透過相見到自己的本性,親證念佛三昧。若住在境上,就被前塵遮蔽了心光。心光不能透脫,就見不到本性了。
記得有一次我去隨喜一個法會,有位法師在上面講法,講諸法空相。牆上掛了一張佛像,佛像頭上有光圈。法師指著佛像問:“你們大眾還見麼?”有人答:“不見。”法師認可。其實他答得並不對。不見?你的眼睛做什麼用?我們修法做功夫難道是閉著眼睛嗎?這樣做功夫是死的呀!天真佛性玲瓏剔透、能生萬法,證之便得真實受用,閉著眼睛不見怎麼能行?見性實際上是透過事相見到本性,事相都是從自性中流露出來的,不是憑空生出來的。禪宗說:“隔山見煙便知是火,隔牆見角便知是牛。”譬如我們看見樹在搖動,就知道這是風來了。林中畫風不寫樹,那怎麼畫風啊?同樣,當我們看見一切境界的時候,就知道這是佛性的妙用。只要我們不著在境界上,就是隨時隨地見性,正如《六祖壇經》所說:“見性之人,……掄刀上陣,亦得見之。”
所以,見與不見這個問題,在佛教的修行中非常重要。只要我們把這個關鍵掌握好,把能見所見都攝于一心,這樣,修行起來就容易多了。
現在看經文:
“阿難。若諸世界一切所有,其中乃至草葉縷結,詰其根元,鹹有體性。縱令虛空,亦有名貌。何況清淨妙淨明心,性一切心,而自無體?”
草是微不足道的,可它能夠長出葉子。縷就是絲線,絲線可以編織出種種東西(比如:衣服),最簡單的就是打一個結。葉從草生,葉的根源是草,葉有草的體性。結是縷成,結的根源是縷,結有縷的體性。
佛告訴阿難:所有的世界,乃至世界上所有的東西,哪怕是微不足道的草葉、縷結,若追究它的根源,都有來處,都有體性。任何事相都不是虛無縹緲、都不是沒有來由,都是由體生起來的,沒有體就沒有相。即使是虛空,也有虛空的名字和相貌。虛空尚且如此,那麼,能生起一切心的“清淨妙淨明心”,怎麼會沒有本體呢?
“性一切心”的“性”字,是指佛性。本來是名詞,在這裡卻作動詞用。性一切心,就是從佛性生起種種心。“清淨妙淨明心”的“心”字,也是指佛性。佛性以“清淨”為體,以“妙、淨、明”為相,以“性一切心”為用。本體清淨,是說佛性根本就不會被污染,並不是用過以後就髒了。如果我們真的不著事相,妙、淨、明的心相就會朗然現前,內心充滿清淨、光明,妙不可言。非語言所能描述,非思維所能揣測。即使是著了事相,也只能遮蔽妙淨明之相,而於本體無礙,本體依然是清淨的。譬如珍珠埋藏地下,雖然外麵包著泥土,顯不出珍珠之相,但珍珠本體依然是玲瓏剔透的。六祖大師悟道時說:“何期自性本自清淨,何期自性本不生滅,何期自性本自具足,何期自性本無動搖,何期自性能生萬法。”自性就是佛性。本自清淨,是言佛性之體。本不生滅,是言佛性之妙相。眼前所見的任何有相的事物,都是生滅不停的,佛性卻是不生不滅的,妙不可言啊!本自具足,是言佛性之明相。無量光、無量壽一體具足、一時具足,明明大千界啊!本無動搖,是言佛性之淨相。清淨無染、不變不移、不動不搖。能生萬法,即“性一切心”,是言佛性之用。佛性就是妙明真心。日月星辰、山河大地、草木叢林、花鳥魚蟲……乃至草葉縷結,一切事物都是從妙明真心生起的,妙明真心是一切事物的源頭。“物不自物,因心故物。”若無妙明真心,一切事物都不會有的。妙明真心怎麼會沒有本體呢?我們要想親證這個本體,就必須放舍一切貪求,不住一切形象,或念佛、或參禪、或修密,漸漸脫離妄想執著,心胸寬闊如同虛空,進而豁然打破這個虛空,就會親證本體、親見本來面目,那就是見道了。
“若汝執吝分別覺觀、所了知性,必為心者。此心即應離諸一切色、香、味、觸諸塵事業,別有全性。如汝今者,承聽我法,此則因聲而有分別。”
執是執取,吝是吝惜。覺,在這裡是指起心動念,面對事物的時候,初念一起,就叫做覺。觀,在這裡是指思量取捨,琢磨琢磨,考慮考慮。分別覺觀,就是面對事物的時候生起分別心,這事對我好不好呀?若有利於我,盤算怎樣得到它;若有害於我,盤算怎樣驅除它。這樣就算是明明了了地知道這件事了。其實,這樣的“所了知性”是妄心,不是真心。妄心虛妄不實,只是六塵落謝的影子,沒有本體。“心不自心,因物故心。”譬如我們面前擺著一個答錄機,我們就生起答錄機之見,有了答錄機的概念。假如我們根本就沒見過、也沒聽說過答錄機,還會有答錄機的概念嗎?所以妄心是假的,對境而有、離境而無。
假如你執取這個心是妙明真心,從而去吝惜它、保護它。那麼,這個心就應該是:即使離開“色聲香味觸法”六塵,即使離開所面對的事物,也有完全屬於自己的體性(全性)。比如你現在聽我說法,前面講到七處征心,你就明白了應該把妄心驅除掉。你是聽我說了之後才有了此心,假如我不說法、你不聽法,還會有此心嗎?此心是因分別聲塵而有啊!“分別覺觀”這樣的“所了知性”,對境而有、離境而無,沒有完全屬於自己的體性,這是第六識的現行,不是妙明真心,而是妄心。妄心因“分別覺觀”而起,遮蔽了真心的光明,使你見不到妙明真心。我們學法修行,就是要把這樣的妄想執著之心驅除掉。但這絕不是壓念不起、落入斷滅。
請看下麵的經文:
“縱滅一切見聞覺知,內守幽閒,猶為法塵分別影事。”
前面講的是對境生心,著相了,不對!現在講對境所生之心泯滅了,也不對!見聞覺知,即見聞嗅嘗覺知,是六根——眼耳鼻舌身意的功能。見屬眼、聞屬耳、嗅屬鼻、嘗屬舌、覺屬身、知屬意。內守幽閒,幽是幽靜,閑是不動。打坐修行的人往往有這個毛病:鎖閉六根,不見不聞,空空蕩蕩,平平靜靜,死守這種心態不動,他就以為這是見到了諸法空相,其實這是偏空。著色相是偏有,泯色相是偏空。妙明真心非有非空。它無相可尋,故說它非有;它能起種種妙用,故說它非空。所以空也著不得、有也著不得。著個空,空還是有,因為有個空在。
縱然鎖閉六根,泯滅一切見聞覺知,死守空蕩悠閒的心境,這還是法塵,還屬於分別,還是光影門頭的事,不是妙明真心。
凡夫的習氣,執著得厲害,處處著有。那就從有上起修,逐漸進步,把著有的習氣了了。不著有的時候,又容易落入無記,無記就是偏空。偏空下去會變成土木金石,這個還是分別影事、法塵上的妄見。這都是毛病。不要著有、不要著空,空就是有、有就是空。本體非有非空、即有即空,能起妙用,能生萬法。觀世音菩薩講耳根圓通時說:“……聞所聞盡,盡聞不住,覺所覺空,空覺極圓,空所空滅。……”空也不可得啊。空也要打破,不打破不行。禪宗講:虛空粉碎、大地平沉。假如虛空不粉碎,有個空在,滯在心裡,光不透脫,還是法塵分別影事。這只是影子,不是真正的主人公。所以不能著有,也不能著空,空有皆不住,一切不可得。“無眼耳鼻舌身意、無色聲香味觸法……心無掛礙”,不是說對境有心、還是無心。而是活潑潑地,“啪”地一下,前念已斷、後念未起,當下是真空實際理地。真空不是斷滅,還有個了了分明在啊!這是離念的靈知靈覺,這個知覺沒有能知所知,沒有能所相對,是絕對的。這才是本命元辰,它的體性就是無相,並不是個什麼有相的東西。
我們接著看經文:
“我非敕汝執為非心。但汝於心微細揣摩:若離前塵有分別性,即真汝心。若分別性離塵無體,斯則前塵分別影事。塵非常住,若變滅時,此心則同龜毛兔角,則汝法身同於斷滅,其誰修證無生法忍?”
前面剛剛講到:“分別覺觀”不是妙明真心;“內守幽閒”也不是妙明真心。
佛對阿難說:並不是我有意令你認為這些都不是真心。即使我不告訴你,你也應該自己仔細揣摩一下。揣摩,就是思考思考、研究研究。你自己細心想想:假如離開前塵,也就是離開眼前的一切色境界或聖境界,你還有分別心在嗎?如果離開前塵還能分別,那麼分別心就是你的真心了。前面講過,分別心是妄心,對境而有、離境而無。分別心離開前塵是絕對沒有自體的,所以分別心絕不是真心。
佛繼續啟發阿難:如果分別心離開前塵便無自體,那它就是前塵分別影事,是“色聲香味觸法”一切境界的影子,而不是妙明真心,而不是法身,不能依之修證無生法忍。為什麼呢?因為前塵並不常在,前塵是變遷不定的,所謂“滄海桑田”,一直在變來變去。在前塵變滅的時候,分別心就像龜毛兔角一樣,也就隨之沒有了。龜沒有毛,兔沒有角,龜毛兔角是比喻根本沒有、並不存在、沒有自體。如果分別心是真心、是法身的話,當這樣的“法身”隨著前塵一起斷滅的時候,誰來修證無生法忍啊?忍有認可之意,無生法忍就是認可法身不生不滅,即親證妙明真心,也稱見性,也稱開悟,又叫阿鞞跋致。
僧問大隨禪師:“劫火洞然,大千俱壞,未審這個壞不壞?”這個,是指妙明真心,也就是佛性。佛性不生不滅,怎麼會壞?若錯認分別心為佛性,那就壞了。大隨禪師只用一個字作答:“壞!”大隨禪師怎麼知道他是錯認分別心為佛性呢?從這僧所問的話就可以看出來。其實,劫火是假,大千非真。將佛性與劫火、大千聯繫起來,劫火、大千就是前塵。這樣的“佛性”分明是前塵分別影事,而不是妙明真心,所以大隨禪師答他:“壞!”
我們說的是妄心本無,不是說沒有真心,真心是有的。前面講過,連草葉縷結都有體性,何況真心!真心即法身。如果法身沒有了,那麼報身、化身也就都沒有了。這豈不是落空了麼?這豈不是斷滅了麼?
“即時,阿難與諸大眾默然自失。”
這時,阿難和諸大眾的妄心都起不來了。大家好像失掉了自我,講不出話,無法申辯,這就是默然自失。至此釋迦佛把大眾的妄心都破光了,能與釋迦佛辯論的還有什麼心呢?窮遍思維再也找不出來了。大家默然自失,開不得口,動不得念,言語道斷,心行處滅,當下妄想空淨,一念不生,了了分明,刹那間省悟了。哦!以前執虛為實、認假作真,原來以前都錯了。
雪竇禪師說:“二十年來曾苦辛,為君幾下蒼龍窟。屈!堪述!明眼衲僧莫輕忽。”這裡的“君”,是指佛性。為了尋找佛性,為了見性,雪竇禪師二十年來吃了多少辛苦啊!就像幾下蒼龍窟一樣,九死一生。屈──原來以前都錯了!堪述──是為了啟發後學:明眼的衲僧千萬不可輕視這個、千萬不可忽略這個啊!
“佛告阿難:世間一切諸修學人,現前雖成九次第定,不得漏盡成阿羅漢,皆由執此生死妄想,誤為真實。是故汝今雖得多聞,不成聖果。”
次第就是順序。九次第定就是九種禪定:四禪、四無色、滅受想。從低到高,按順序從一種定進入另一種定。四禪:初禪、二禪、三禪、四禪;四無色:空無邊、識無邊、無所有、非想非非想;滅受想定又稱滅盡定,把“色受想行識”五蘊裡的“受”和“想”滅掉。一接觸外境,這是什麼呀?就領受了。蘊是蘊藏、蘊積的意思,領受得多了蘊藏起來,就是受蘊。領受以後就想:哪個對我有利,哪個對我有害,有利的怎樣得到它,有害的怎樣消滅它……這許許多多的想法蘊積起來,就是想蘊。打坐做功夫,先粗住,再細住,然後是欲界定、未到定,未到定就是還沒有到初禪。繼續打坐做功夫,生起八觸十功德,就到了初禪。然後從初禪經過二禪、三禪、四禪,進入四無色定。經過空無邊、識無邊、無所有,到了非想非非想定,還有一絲想蘊未滅。最後把受蘊和想蘊全都滅盡,就是滅受想定了。
漏就是煩惱,煩惱就是貪、瞋、癡、慢、疑、惡見。惡見就是身見、邊見、見取見、戒禁取見、邪見等,這些見解稱為“見惑”,貪、瞋、癡、慢、疑等心態稱為“思惑”,這是粗分——粗粗地分類。若是細分那就名相太多了:俱舍宗分見惑為八十八品,唯識宗分見惑為一百二十品;思惑呢?思惑可分為九地八十一品。這些名相很繁雜,對於先斷哪個、後斷哪個在教界還有爭論,在這裡我們就不細講了。總之,見惑和思惑都屬有漏,把見惑和思惑這二惑都斷盡了就是漏盡。不得漏盡就是沒有斷盡二惑,那就不能證成阿羅漢果。為什麼不能成阿羅漢呢?因為在修法的時候不是用真心來修的。真心就是“大佛頂如來密因”,就是妙明真心、就是佛性啊!它是不生不滅、不來不去、不動不搖的。不用真心修法,而用對境生起的妄心來修,就比如煮沙成飯,無有是處。雖然能修成功九次第定,但還是不得漏盡成阿羅漢。
生死妄想,就是有生有滅的妄想。
佛告訴阿難:現在世間一切修法、學法的人,縱然能修成九次第定,也不能斷除見思二惑、證阿羅漢果。為什麼呢?因為他們執著有生有滅的妄心,誤認為妄心就是真心。所以你如今雖然號稱多聞第一,但你不用真心修行,還是不得漏盡成阿羅漢,還是沒有證成聖果。
石霜慶諸禪師圓寂後,大眾欲請首座繼續主持法席。石霜禪師的侍者(九峰道虔禪師)對大眾說:“須明得先師意,始可。”首座不服,反問:“先師有什麼意?”九峰說:“先師道:‘休去,歇去,冷湫湫地去,一念萬年去,寒灰枯木去,古廟香爐去,一條白練去。’其餘則不問,如何是‘一條白練去’?”首座答:“這個只是明一色邊事。”九峰不肯他:“原來未會先師意在!”首座一聽,惱了:“你不肯我那?但裝香來!香煙斷處,若去不得,即不會先師意!”侍者馬上點上香,香還沒有燃完,首座就已經坐脫了。九峰撫摸著首座的背說:“坐脫立亡即不無,先師意未夢見在!”諸位在這個地方注意了,如果修成九次第定,能入滅盡定,就可以坐脫立亡了,但那是真成道麼?不一定啊!要明見真心才算數。禪宗有言:舍利十斛,不如轉語一句。若不明見真心,任你坐脫立亡、舍利無數,也只是一色邊事。
有人提出問題來了:九次第定修到最後,滅受想定也修成了。修成滅受想定,不受一切受,思想也沒有了。這就是說,思惑已經斷盡了。思惑已斷的人,分段生死就應該了了。為啥經文上說,九次第定修成以後,也不得漏盡阿羅漢果呢?
這個問題問得很好。現在從兩方面答一下:
第一、注釋《楞嚴經》的人很多。有些人講,修九次第定,到成就的時候,三界九地的思惑都已經斷盡了。
我們上次講過,三界就是欲界、色界、無色界。九地就是欲界裡的五趣雜居地,色界裡的四禪:離生喜樂地、定生喜樂地、離喜妙樂地、舍念清淨地;無色界裡的四空:空無邊處地、識無邊處地、無所有處地、非想非非想處地。這九地裡,每一地都有上中下三類思惑,每一類又可細分為上中下三品。如此,每一地都有九品思惑。
他說的修成滅受想定能斷盡思惑,就是指這九地八十一品思惑都斷盡了。那麼見惑呢?他說是沒破。因為見惑沒破,知見不正,就會認假當真,遇境還會沉淪。見惑不破,就不得無生智。見惑破了之後,才能得無生智。見惑、思惑都破了,才能證得阿羅漢果。見惑還沒破,無生智不得,所以不能夠證到漏盡阿羅漢果。
第二、如果修行人不曉得不生不滅的真心,在那裡執著生死妄想,像阿難一樣,誤以妄心為真實,就會認假迷真,這就是見惑,是知見不正。見惑如果不破,前塵是不會丟完的。我們面前講的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,這種種的塵境,他揮不開、丟不完。前塵既在,思惑哪能說破盡呢?他沉空守寂,不對境,好像沒事。一旦對境的時候,他就生心了。心生的時候,種種欲望就來了。這樣看來,思惑並不是破盡了。見惑是迷於理,就是道理上不明白;而思惑是迷於事,事情當前的時候,心就發昏了。理既不明,思想怎能全清爽呢?道理都沒弄明白,遇到事情,心能不動嗎?所以說,雖然能夠修成九次第定,也不得漏盡阿羅漢果。
相宗裡有的人說,修行應該先破見惑,後破思惑。因為見惑是分別所生,分別所知障叫見惑。而俱生所知障與煩惱障是思惑。俱生,就是於無始以來就有的。一定先破分別的,後破俱生的。一定是先破見惑,後破思惑。不可以說先破思惑,後破見惑。由此可見,修成九次第定,而不證阿羅漢果,講得不對,連《楞嚴經》經都是偽造的了。其實他的解釋是沒有道理的。細細思量,假如九次第定修成功了,滅受想定是否真能破思惑?我想並沒有破。為什麼呢?他是伏的,把思惑伏到裡面了。因為他在修定的時候,不是用真心修,是用妄心修的。克制妄心,壓念頭不起。如同把石頭壓在草上,叫草不要生起來,這並不是從根本上解決問題。草壓在石頭下,等拿掉石頭,草又生出來了。滅受想定修成之後,所得的定是有劫數的,劫數過了之後,他出定了,反而要來個大翻動,妄動的習氣比從前更厲害十倍。
玄奘法師到印度取經的時候,就看到一位法師在山裡等釋迦佛降生說法。這法師在釋迦佛降生之前,就住在山上啦。玄奘法師是修道人,在路過這座山時,看出這個山上有紫氣,知道山裡有修道人,於是讓大家去尋找。因年代太久,洞口已沒了,碎石、樹木倒塌,封住了洞口。好不容易挖開洞口,見裡面有一個人坐著。玄奘法師的弟子說:哎呀!死了吧。玄奘法師說:不是的,他是修滅盡定。便拿磬在他耳邊敲,使其出定。出定之後,他看見玄奘法師身穿袈裟,以為是釋迦佛來給他傳法了。玄奘法師告訴他,釋迦佛已經圓寂了。他聽後痛哭流涕,覺得錯過了機會,空等了一場。玄奘法師告訴他:“你不要哭,震旦正在興起大乘佛教,你可到那邊去投生。你這個身體這麼多年下來,皮膚骨骼都不行了,不能用了,再去投生,換個新的吧。你要到高樓大廈、琉璃瓦、黃牆頭的地方去投生。”那位法師就圓寂了。投生後,就是後來的三車和尚。為啥叫三車和尚呢?這個人投生在尉遲恭家裡。投生後,習氣大的不得了,原來修滅受想定壓下去了殺、盜、淫,現在呢?是大殺、大盜、大淫。這樣,他就闖了大禍,被打入太廟,要殺頭了。按照唐朝法律,犯了死罪,出家做和尚可以免死。尉遲恭沒辦法,只好讓寶貝兒子出家做和尚,不然要殺頭的。三車和尚說:“爸爸,我出家要帶女人走。”父親問帶多少?三車和尚說要裝三車(三車和尚的雅號就是這樣來的)。你看看,這還得了!所以說修滅受想定,思惑是斷不了的。一旦泛起來,更是大得不得了。只好說“相似斷”,好像斷了,實際是包在裡面。見惑迷理,迷於道理,知見不正。思惑迷事,遇到事情就泛起來了,思惑頂難破。因此我們說,有人修九次第定,定是有,但卻是克制的,因其沒有真正的無生智,所以不究竟。不究竟就不能得漏盡阿羅漢果。
這個理答覆完了,如果還有疑問,等到以後有機會我們再討論。
(一)舉拳驗見,顯見非眼
“阿難聞已,重複悲淚,五體投地,長跪合掌而白佛言:自我從佛發心出家,恃佛威神,常自思惟:‘無勞我修’,將謂如來惠我三昧,不知身心本不相代,失我本心。雖身出家,心不入道。譬如窮子,舍父逃逝。今日乃知:雖有多聞,若不修行,與不聞等。如人說食,終不能飽。”
這段經文很容易懂,這裡只講講“三昧”。簡單地說,置心一處、一心不亂,就是三昧。鋪開來說,那就太多了。《大日經疏》裡就講了五種三昧:入“阿”字門、一念法界,是毗盧遮那三昧;於蓮花印一心不亂,是觀自在三昧;於金剛慧印一心不亂,是秘密主三昧;於釋梵諸尊之法門一心不亂,是淨天眼三昧;于大悲藏雲海中一心不亂,是普眼三昧,又稱普現身三昧。要想得到三昧,就必須自己修行。若不實修,知道的理論再多,也得不到三昧。
阿難聽了以後,再次悲心發動、潸然淚下,後悔自己以前不對。急忙向佛五體投地,虔誠頂禮。然後長跪合掌,向佛訴說:自從我發心跟佛出家以來,總想依靠佛的威神之力。我常常這樣想:“不用我辛辛苦苦地去修行,”總以為如來會給我恩惠,將來會把三昧賞賜給我。不知道我的身心和佛的身心本是不能互相代替的。從而失掉了我的本心。我的身體雖然已經出家,像是個修道的樣子,然而,心還沒有出家,心與道還不相應。就像富家的兒子,逃離了父親,結果一身貧苦。今天我才知道,我雖然聽佛講經聽得多,但如果不修行,就等於沒有聽過。這就像:只是聽別人說說食物,自己不去吃,那終究是不能飽的。
現在有些修淨土的人說:阿彌陀佛四十八願度眾生,不用我念佛修行,只要我相信阿彌陀佛的願力就行了。這哪兒成啊!阿彌陀佛不會拉我們去的。這不跟阿難一樣嗎?自己不肯用功修行,只等著佛的恩惠。“欲淨其土,先淨其心,隨其心淨,即佛土淨”,心好比一杯水,佛好比天上之月。心水不清淨、很渾濁,就映現不出天上之月。臨命終時,非但見不到佛,生不到西方,而且業障現前,那就不由自主地跟它跑,隨它六道輪回去了。永明延壽大師教導我們要好好念佛,每日要念十萬八千,為什麼呢?因為如果念佛得力,“阿彌陀佛!阿彌陀佛!……”十分得力,就把我們心水裡的污穢消滅掉了,心水清淨就映出明月,實相就現前了,亦即親證“念佛三昧”。三昧不能靠恩惠,不能靠賞賜,必須自己努力修行才行。這還是顯教的說法。
若照密宗的說法:佛是無緣大慈,對一切眾生統統無分別地放光普照,無論是誰,你們都到我這裡來呀!無奈眾生害怕佛的光明,照得眼睛睜不開呀,快逃快逃,遠離逃逝了,這是不相應啊。假如你修行得好,心水清淨了,你的心也就光明了,你的光明與佛的光明兩光相照,相得益彰,自然就合上去了。這麼一相應,就生到淨土了。其實是公修公得、婆修婆得、不修不得。說食不飽,靠恩惠賞賜是不行的。其實,給你說食就已經是恩惠了。
有的人講,《普門品》上不是說了麼:求男得男、求女得女、求財得財、求福報得福報……那不是恩賜麼?唉!眾生執著得厲害,佛菩薩慈悲心切,一開始無法使你信入,就先給你點甜頭嘗嘗,你要福報就給你點福報,那是“先以欲鉤牽”哪!
“世尊,我等今者,二障所纏,良由不知寂常心性。唯願如來,哀湣窮露,發妙明心,開我道眼。”
二障,是指煩惱障和所知障。詳說這個道理,很深奧、很複雜,我們現在淺顯地簡單地講講。
比如我們現在用的這個答錄機,它是自性所顯現的。並不是天生就有個答錄機,是大腦——第六意識根據客觀環境的規律、根據電子學的原理研究發明出來的。那麼,第六意識又是從哪裡來的呢?前五識(眼耳鼻舌身)、第六識、第七識都是從第八識生出來的,五、六、七識的根子是八識。前五識起照境的作用,第六識分別思量,第七識搬運執取。第七識執著第八識為“我”,把前面的善惡造作搬到第八識,形成業力種子,這便是以後受報的因。一旦種子成熟,就會受到善惡之報,這就是果。人都知道前五識和第六識,而不知第七識,更不知第八識,在那裡爭論唯物、唯心。物是“所見”,心是“能見”。其實,世間的一切都是第八識的顯現,“能見”是第八識的“見分”,“所見”是第八識的“相分”。心、物都沒有離開第八識啊!
“相分”是境。“見分”對境產生“所知”,這時候還沒有成“障”。由於不瞭解真心,起了法見,認為實有這個東西,這就成障了。譬如見到了答錄機之後,不曉得這是真心的作用,著了答錄機之相,哦!有這樣一個東西,名字叫答錄機,作用是錄音,這是真實的。這就是所知障。煩惱障是從所知障生起的,認為實有答錄機這個東西,就想得到它,如果得不到就煩惱。得到之後還是煩惱,這可是寶貝呀,不敢碰不敢摸,弄壞了可了不得。這就是煩惱障。世間人都是這樣,在煩惱障和所知障這二障裡滾來滾去。
我們修行人起心動念要修法、要證道,其實這是所知障。哦!我明白了:原來法法平等……這還是所知障,因為你還有個法執、有個見地在。所以禪宗說:“‘佛’之一字,我不喜聞!”念一句“南無佛”,便挑水打掃禪堂,要掃掉這一句佛號的污染。這就是要去掉所知障啊!要去掉所知障,必先去掉煩惱障。煩惱障來是後來,去是先去,所知障是先來後去。
寂是不生,常是不滅。寂常心性就是不生不滅的心性,也就是妙明真心。
窮是窮盡、徹底,露是髮露、揭示。窮露就是徹底地揭示出來。
道眼是見道之眼。了知妙明真心不生不滅,就是開了道眼。一旦開了道眼,就去掉了煩惱、所知二障,所知是智慧,煩惱即菩提。
所以阿難說:世尊啊!我們現在被煩惱、所知二障所牽纏,如同遊子不能歸家,是因為我們沒有悟道,不能了知寂常心性妙明真心。懇求您老人家憐憫我們、護念我們,把妙明真心給我們徹底地揭示出來,打開我們的見道之眼。
如來不負眾望,開示道眼,顯現報身說法:
“即時如來,從胸 卍 字,湧出寶光。其光晃昱,有百千色。十方微塵普佛世界,一時周遍。遍灌十方,所有寶刹,諸如來頂。旋至阿難及諸大眾。”
佛胸口有個卍字,這個卍字是梵文,表示萬德莊嚴、清淨無染、吉祥如意。卍字湧出寶光是表法的,因為阿難求佛開示道眼,卍字就表示清淨道眼,寶光表示清淨道眼所生的功德。這功德是多生多劫積累的,萬德莊嚴、吉祥如意,所以放出光來。晃昱形容明亮,耀眼生輝。有百千色是表法的,表示真心的妙用千變萬化,妙用無窮,能生萬法。
“十方微塵普佛世界一時周遍”。十方就是東西南北四維上下,我們常說:四面八方,八方加上上下兩方,就是十方。微塵就是微細的塵埃,十方有多少佛世界啊?就像微塵那樣多。一時周遍,那麼多的佛世界刹那間都普遍的照到了。這是表示見性了,因為佛性本來就是滿虛空遍法界的。《阿彌陀經》雲:“彼佛光明無量,照十方國,無所障礙”,佛光既是如此,我們眾生的光也是如此,只是被妄想執著封閉,不能顯發、不能朗照。我們用功修法,就是要去掉這個妄想執著,定中的種種境界都不要睬它,不要住境著相。到了開悟的時候,就會刹那打破妄想執著,見到一線光明。為什麼只能見一線光明呢?因為我們多生多劫妄想執著慣了,很難一下子全改過來,妄想執著只打破了一線,所以只能見到一線光明。這就是見性了,妙用也就跟著來了,由於只有一線光明,所以妙用的力量也很微弱。將來隨著妄想執著的減少,光明增加,妙用的力量也增加。西方極樂世界的蓮花也是表法的,蓮花開表示心花開。花開見佛悟無生,表示開悟了,悟到了本來不生不滅。
“遍灌十方所有寶刹諸如來頂,旋至阿難及諸大眾”。旋是旋即,立即、馬上之意。前面剛說過,十方有那麼多佛世界、那麼多寶刹,每個寶刹都有一尊佛。釋迦佛從胸口卍字湧出的寶光,普遍地灌注到那麼多佛的頭頂上,此後,立即就灌注到阿難和與會諸位大眾的頭上。這也是表法的,表示灌頂、表示加持、表示心心相印。報身放光也是說法,但不是開口說法,緊接著如來就開口說法了:
“告阿難言:吾今為汝建大法幢,亦令十方一切眾生,獲妙微密性淨明心,得清淨眼。”
大法幢比喻正知正見。建大法幢就是建立正知正見。要建立正知正見,就必須摧滅邪知邪見。一個一個邪見就像一幢一幢房子,要把這一切妄心都去掉,才能樹立起正見。這就叫建大法幢。
妙微就是微妙。自性能生萬法,世界上一切東西都是自性所生的,這多麼微妙啊!而自性無相,它雖實有,你卻看不見它,無法出示與人,秘密得很,這就叫密。雖有而不可得,雖不可得卻能生萬法。如何獲得這個“妙微密”啊?至此言語道斷、心行處滅,只能意會,不能言傳,全靠以心印心了。一旦心領神會,原是本地風光,毫無秘密可言。禪宗有言:不會則“世尊有密語”,會則“迦葉不復藏”。不復藏,就毫無秘密可言了。不密而密、密而不密,那到底是個什麼呀?那就是“性淨明心”,也就是佛性,它本體清淨毫不污染,能朗照十方起無量無邊的妙用。這樣的心(佛性)就是性淨明心。親證這個性淨明心,就見道了。用什麼見,用清淨眼啊。所以見道就是得清淨眼。得了清淨眼就不會再著相了。
佛告訴阿難:我現在為你建立大法幢,使你掃除邪見、樹立正見。也使十方世界的一切眾生獲得微妙秘密的“性淨明心”,親證本來,得到能見道的清淨眼,使他們道眼通明。
如何能做到這一點呢?這就要想想辦法,也就是世尊度化的方便,沒有辦法怎麼能行啊!正如禪宗的宗師,要想使弟子開悟,就要有辦法。若無辦法,沒有一點方便,只是叫弟子去死參“念佛是誰”,那怎麼開悟啊!佛的方便法門很多,佛是有辦法的。請看下文:
“阿難,汝先答我,見光明拳。此拳光明,因何所有?雲何成拳?汝將誰見?”
佛叫阿難,你要先答覆我。你看見我的光明拳的時候,這拳的光明是從什麼地方來的呢?次問“雲何成拳?”又怎能成為拳頭的呢?第三“汝將誰見?”這個最重要。是什麼在參念佛是誰呢?這個見是誰呢?
“阿難言:由佛全體,閻浮檀金,赩如寶山。清淨所生,故有光明。我實眼觀,五輪指端,屈握示人,故有拳相。”
阿難只執著前塵,而不曉得真心。阿難講:“由佛全體,閻浮檀金”,因佛身清淨光明,就像閻浮檀金一樣。閻浮檀,梵語,譯為勝金。須彌山南有洲,多此檀樹,其果汁入水,砂石成金,叫閻浮檀金。以此金一粒置一般金子中,悉皆失色。以此金一寸置於暗室,其光耀如白晝。以喻佛身金光如檀金,佛的身體像閻浮檀金顏色一樣。“赩如寶山”,赩是說顏色紅潤,像寶山一樣光明。佛問這光明從何而來,阿難說是清淨所生,故有光明。佛問你用什麼看到的,阿難說我是用眼看到的。“五輪指端,屈握示人,故有拳相。”手伸出來是掌、屈起來是拳,手握緊了就是拳頭。
佛在這裡是做個比方,先問阿難,光明是從什麼地方來的?拳頭是怎樣形成的?用啥東西看到的?先問定之後再來講道理。
“佛告阿難:如來今日,實言告汝。諸有智者,要以譬喻,而得開悟。阿難,譬如我拳,若無我手,不成我拳;若無汝眼,不成汝見。以汝眼根,例我拳理,其義均不?”
不用譬喻不大容易懂。譬喻就是比方。用知道的事比喻不知道的事,容易理解。如來講:我告訴你呀!一切有智慧的人,還要用譬喻開悟,若沒智慧更要用譬喻。“阿難,譬如我拳,若無我手,不成我拳。若無汝眼,不成汝見。以汝眼根,例我拳理,其義均不?”阿難,譬如拳頭,假如沒有手怎會成拳呢?譬如眼根,若沒有眼根怎會看見東西呢?用你眼根比方我拳頭,其義均不?是說這個比方合適不合適?拳頭是從手來的,若沒手不成拳,那麼沒有眼就不能成見。用你眼根比方我的拳頭,這樣比方是不是合適呢?
“阿難言:唯然,世尊,既無我眼,不成我見。以我眼根,例如來拳,事義相類。”
阿難說,世尊你講的對啊!假如無眼,我怎能看見呢?用我的眼比方如來的拳頭是同類相比,是很相似的,沒有差別。
其實這個理不相類似。因為拳無實體,拳是手生成的,伸出為手掌,屈起為拳。而見是有體的。剛才講世間之物尚有體性,何況妙明真心呢?一定有體。而拳是假相。一伸為掌,不伸為拳。兩者不相類似。阿難說是類似,這是錯誤的。
“佛告阿難:汝言相類,是義不然。何以故?如無手人,拳畢竟滅。彼無眼者,非見全無。所以者何?汝試于途,詢問盲人,汝何所見?彼諸盲人,必來答汝,我今眼前,惟見黑暗,更無他矚。以是義觀,前塵自暗,見何虧損。”
佛告訴阿難,用我的拳頭比方你的眼根,你說是相類似的,其義不然,不是這樣啊。“何以故?如無手人,拳畢竟滅。”譬如無手人怎會有拳呢?有手才能形成拳呀!“彼無眼者,非見全無。”沒眼的人並不是沒有見。比如瞎子他只見暗,黑洞洞的。只見黑暗還是有見啊。見到答錄機、見到檯燈、見到杯子是見,他見到黑暗怎麼不是見呢?“所以者何?汝試于途,詢問盲人,汝何所見。彼諸盲人,必來答汝:我今眼前,惟見黑暗,更無他囑。以是義觀,前塵自暗,見何虧損。”試問路上的瞎子,你們看見什麼了?他一定告訴你,我眼前只有黑暗,其他什麼也看不到。其實“前塵自暗”,我們眼前這些色塵本來都是暗的。能見到它們是因為光啊!燈光,太陽光等。假如沒有光,怎麼會看見呢?如果我們被關到黑房子裡,沒有光明,眼前也是一片黑暗,什麼東西都分辨不出來,與盲人不是一樣嗎?世上的人錯就錯在,見到東西是見,見到黑暗不算作是見。眼前是黑暗還是見,你見的是黑暗,不能說不見。“前塵自暗,見何虧損?”見黑也是見,“見”哪裡會損壞和欠缺呢?見是不壞的、不欠缺的。不看《楞嚴經》不曉得,眾生原來都不曉得,哪裡知道見暗、見黑也是見啊!
“阿難言:諸盲眼前,唯睹黑暗,雲何成見?”
阿難跟我們一樣的境界,盲人只看見黑暗,哪能看見東西,雲何成見呢?我們說的是“見”,不是看見東西呀!“見”是能見之性,不是看見東西,這點很要緊。
“佛告阿難:諸盲無眼,唯觀黑暗,與有眼人,處於暗室,二黑有別?為無有別?”
佛進一步問阿難,你說看見黑暗不能成見。我再問你,瞎子可以看見黑暗,有眼人在暗室見暗,這有眼人與瞎子都見暗,這是一樣還是兩樣?是同、還是別呢?
“如是世尊,此暗中人,與彼群盲,二黑校量,曾無有異。”
阿難說,有眼人在黑房間見的黑暗,與瞎子所見的黑暗,是一樣的,沒有差別。這樣看來,見黑與見東西不關眼的事。為什麼?剛才講了,眼見東西要有增上緣。眼睛對色境的時候,沒有增上緣是不成功的。增上緣就是空、明。假如沒有增上緣,眼睛對色境的時候,還是看不見東西,這不關眼的事。見暗不關眼,見明又何嘗關眼呢?假如不是增上緣顯現光明,假如沒有空間,你也不能見呀!所以說這與眼無關。
“阿難,若無眼人,全見前黑。忽得眼光,還於前塵,見種種色,名眼見者。彼暗中人,全見前黑,忽獲燈光,亦於前塵,見種種色,應名燈見。若燈見者,燈能有見,自不名燈。又則燈觀,何關汝事!”
佛又問阿難,假如是無眼的人,見到的全部是黑,忽然有了眼,比如有一個瞎子被醫好,忽得眼光,還是前面這些色塵,又都可以看見了。“見種種色,名眼見者”,種種差別、形形色色的東西都可以看見。這種見,假如叫做“眼見”。如來下面要說明這不是眼見,這個眼睛是照,“見”是我們的心見。假如說瞎子“忽得眼光”是眼見,那麼黑暗中的人在完全見黑暗時,忽然燈光一照,也能見種種色,這是因燈而見,就應該是“燈見”了。前面已說明瞎子醫好能看見東西,是眼見。那麼黑暗中人一遇燈光,見種種色,這就是燈見啦!“燈能有見,自不名燈”,假設說燈能夠見到東西,那就不叫做燈,應該叫做眼了。“又則燈觀,何關汝事”,假如燈能看見,那是燈看見的,和你不相關啊!
“是故當知,燈能顯色,如是見者,是眼非燈;眼能顯色,如是見性,是心非眼。”
“是故當知”,因是之故,我的比方你應當曉得了。“燈能顯色”,燈是增上緣,把一切色境顯現出來了。“如是見者,是眼非燈”。顯現出來的東西我們能看見,卻不是燈看見,燈只是使之顯現而已。是眼睛看,而不是燈看。“眼能顯色,如是見性,是心非眼。”眼能顯色,眼譬如燈,眼根是‘見’性的增上緣。眼根不壞,增上緣就有了。眼根壞了,就等於在黑暗房間中燈沒了。增上緣沒了,就不能見。增上緣有了,事情才能成功。實際上能見東西的不是眼睛,眼根只是‘見’性的增上緣。緣具足了,就能見東西。眼根壞了,緣不具足,就不能見到前塵了。“如是見性,是心非眼。”見性,就是見到東西的本性。這個能見的本性是心,不是眼睛。
(二)因塵悟見,顯見不動
“阿難雖複得聞是言,與諸大眾,口已默然,心未開悟。猶冀如來,慈音宣示。合掌清心,佇佛悲誨。”
上面我們講了十番顯見的第一番顯見:明暗無虧,顯見非眼。我們“見”性,不是有了眼根才有的,我們的“見”性是本來就存在的。眼根只是增上緣,可以使“見”性起作用,幫助起作用而已,就像燈光幫助我們的眼睛起作用一樣。黑暗裡有燈光,我們就能看見各種景色。佛就是講這個比方給阿難聽。因阿難認妄心,不認真心。妄心是依據六塵(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、法)生起來的虛妄相想。假如沒有前塵,沒有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、法,這個心就生不起來。所以佛就把手握成拳頭打比方:我有手,可以握緊拳頭,假如我沒有手,拳頭就握不成,這是啟發阿難。因為阿難說:我有眼能看,沒眼我就不能看了。佛問阿難,我這比方對不對呀?和你講的一致不一致呀?我的比方恰當嗎?阿難講:蠻恰當。有眼能見,沒有眼睛就不能見;有手就能握成拳,沒有手就握不成拳。實際上,這掌、這拳頭都是假相,可以變來變去,而‘見’性是不動的,見性不是因眼根存在才有的。眼根沒有就是瞎子,瞎子眼根壞了,不能看東西了,但它能見暗,見暗也是見。儘管明、儘管暗,見性並沒有虧損,這就是第一番顯見——明暗無虧,顯見非眼。十番顯見都是充分表示,真心是存在的,不是因境界才有。
接著講第二番顯見——動搖名塵,顯見不動。
阿難和與會的大眾,聽佛講了見是心見、並非眼見的道理,知道佛講得對,已無話可說。但還是沒有徹底明白,還希望佛能大發慈悲,繼續宣講。大家合掌淨心,等待著佛的慈悲教誨。
“爾時世尊!舒兜羅綿網相光手,開五輪指。誨敕阿難及諸大眾:我初成道,于鹿園中,為阿若多五比丘等,及汝四眾言,一切眾生,不成菩提及阿羅漢,皆由客塵煩惱所誤。汝等當時,因何開悟,今成聖果?”
佛當然知道大家心裡想的什麼,於是就伸開那軟如舒兜羅綿、靚如網相光的手掌。像圓圓的車輪一樣,張開五個指頭。從自己剛成道時,在鹿野苑度五比丘講起。
“為阿若多五比丘等,及汝四眾”,阿若多,即憍陳那。阿若多是名字,憍陳那是姓。佛剛出家的時候,他的父王就派五個人跟著他。這五個人是誰呢?一個即是阿若多;一個是摩訶那摩,即拘利;一個是跋波;一個是阿舍婆闍,即跋提;一個是跋陀羅闍。這五個人陪釋迦佛一道到深山修行,後來這五個人離開佛到鹿野苑去了。鹿野苑是波羅奈國養鹿的地方,他們到鹿野苑修學外道去了。釋迦佛雪山成道以後,先到鹿野苑去度五比丘,相繼為他們說四聖諦法。四聖諦法即苦、集、滅、道,於是這五個人得道,成阿羅漢果。所以佛叫他們來說法,用他們的親身體會講。
“一切眾生,不成菩提及阿羅漢,皆由客塵煩惱所誤。”見性不動,不動是主人,動搖就是客人。客塵是打比方,妄心就是客塵。客是客人,塵是塵境。客塵迷住了我們的真心,那我們就修不成菩提道,也證不成阿羅漢了。遇事的時候,對境生心,煩惱就來了,這都是客塵煩惱所誤。“汝等當時,因何開悟?今成聖果。”你們幾個人,當時是怎麼樣開悟的?怎麼樣修成功的?佛是讓他們用自己證成聖果的經過,來解阿難及四眾之迷。
“時陳那,起立白佛:我今長老,于大眾中,獨得解名。因悟客塵二字成果。”
憍陳那年歲比較高,年高德重,所以稱為長老。憍陳那講,我於大眾之中獨得解名。什麼叫獨得解名呢?因佛說法時,他第一個先悟道,悟到佛說的真理,因此得解,曉得道理了,因此說他在大眾中“獨得解名”。
“因悟客塵二字成果。”陳那是在客塵二字上悟出了道理成正果的。這是什麼道理呢?我們的身體生滅不停,像客人一樣,客人就不能常住,頭出頭沒,來來去去;也像灰塵一樣,灰塵飄動不息,搖擺不停。是比喻我們的肉身和客人、塵土一樣,來來去去不能常住。有客就有主,有塵就有空。我們今天在座的大家都是客人,待一會兒都要走了,而老魏是主人(這是打比方,因在老魏家講經,故說老魏是主人,來參加法會的都是客人),他不走。主人常住,客人不能常住。肉身就是客人哪。我們不看色身,要看見裡面的主人。主人是什麼?主人就是我們的‘見’性。第一番顯見,‘見’性不是眼睛,‘見’性就是我們的主人。而我們錯就錯在只認客人、不認主人。這色身是幻身、是客人,它一刻也不停地變化。細胞的新陳代謝,一秒鐘也沒有停止過。大概一個月吧,全身的血液就都換了一遍,不是原來的了。但是我們只認這變遷不息的塵境,不認佛性空寂體。客對主、塵對空,憍陳那就在這兩個字上悟道了。“見”性是不生不滅的。要識得“見”性,不要光看到法塵的浮動。大家都執著這個家庭,為妻子、兒子、金銀財寶煩勞一生,撈,撈,撈!到最後一樣東西也帶不走,赤裸裸來,赤裸裸去。去的時候還不是完全赤裸裸,還要帶一樣東西,什麼東西?“業”!業要帶去,造的業還要跟你一道走。憍陳那他就聰明,佛對他講過之後,他悟到了這個主人。他見到“見”性是恒常的。他見到本體是真空,不是昏糟糟的塵境相。
其實憍陳那的悟,只是悟了個小乘的涅槃。為什麼是小乘的涅槃呢?他曉得了“見”性是常境,像虛空一樣。六塵呢?就是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、法,像客人一樣。舍客塵而得主空,自己本性得到了,已經得到了這麼個小乘果。再進一步,這變動不息、來去不停、分段生死的客塵,當體就是如來藏妙真如性!如來藏不生不滅。不生,不是死死的不生,生生不息就是不生。因其不生,故也不滅。認得這個,即無生法忍。心不住境、盡起妙用,這就了了變異生死。大乘、小乘就差這麼一點點。
“世尊,譬如行客,投寄旅亭,或宿、或食,宿食事畢,俶裝前途,不遑安住。若實主人,自無攸往。”
世尊,比如行路的客人,匆匆忙忙的“投寄旅亭”,到旅館裡投寄住宿;“或宿或食”,或者住下來,或者只吃吃飯。住吃之後呢,“俶裝前途”,還是要打起行李去趕路。“不遑安住,”不能夠長住下來不再走。“若實主人,自無攸往。”假如他是主人的話,他就常住,不會走了。
“如是思惟,不住名客,住名主人。以不住者,名為客義。”
“如是思惟,不住名客,住名主人”。你來了之後不住就是客人,常住不動就是主人。“以不住者,名為客義”。不能常住,來來去去就是客。我們這個幻身,在這個世界的旅館裡就像客人一樣。古人雲:“夫天地者,萬物之逆旅;光陰者,百代之過客。”天地就是我們住的旅館,我們到這個世界上來,也等於客人一樣的,燒燒吃吃,事情完結就走了。事情怎麼完結?就是我們在這個世界上做了一番事業,造了一番“業”,到最後老死。死了嘛,“俶裝前途”要走。到啥地方去呢?新業成就。宿業完結了,就是我們過去世所造的業,這一世已經都享完了,換個新的皮囊去享受新造的業。我們大家,各人的環境不同,是因為過去所造的業不同。“要知前世因,今生受者是;要知來世果,今世做者是。”我們今生所作所為,就是來世的果。帶著今生所做的業走了。“不遑安住”,我們不能永遠住下去,還要在六道輪回中轉。“若實主人,自無攸往”,我們的‘見’性,不生不滅。不生不滅的真心有什麼來去相呀!所以我們說生淨土,很多年後轉了個身,說“生者生矣,去者未然”,這是說主人翁沒有來去相,沒有生滅相。剛才說了,我們要了變異生死,不生當中不妨現生,不來不去當中不妨來來去去。所以說,如來者,不來而來,來而不來。為啥說不來呀?是曉得了主人翁啊。儘管來去,他是不動的。我們不能執著前塵、外境,前塵、外境是客人。修道就是要認得主人翁,認得真心。把前塵、外境這些東西一放,就成就了。
祖師說,不要去念佛、參禪,多此一舉,這是披枷戴鎖漢!為啥這樣說?因他逍遙自在了。隨緣放曠,任運逍遙。識得本來的如來藏心,認得主人翁。凡夫只識得客人,不識得主人翁。差這一點點,就不得了。憍陳那說,常住是主,不住是客,所以我就把這個幻身放下了。
“又如新霽,清暘升天,光入隙中,發明空中,諸有塵相。塵質搖動,虛空寂然。如是思惟,澄寂名空,搖動名塵。以搖動者,名為塵義。”
“佛言:如是。”
再作個比方,剛才的比方是客,現在的比方是塵,這就說完了客、塵兩個字。塵是灰塵,比方雨過初晴,清新的陽光升起來了。“光入隙中”,就是光從縫隙中穿過。一片光的時候看不見灰塵,假設光從縫隙中射出來,就能看見陽光中都是灰塵。我們有這樣的經驗,看到一線陽光裡全是灰塵,多得不得了。“塵質搖動,虛空寂然。”灰塵搖動不停,但虛空是不動的。“如是思惟,澄寂名空,搖動名塵。”他就這樣想了,澄然而寂靜的便是虛空,搖動不停的便是灰塵。這是比方我們用功修行,初除煩惱時的情況。而對大根器的人,直說“無修無得無證”,大根器人要放一切放,這種人是有的,不是沒有,但少。大多數人都需要一步一步地慢慢升進。初除煩惱的時候,等於是雨過初晴,空氣清新。這是比方我們開始覺悟了,看到我們煩惱習氣重得不得了,如在光線之中看到灰塵在飛。這世界上的東西森羅萬相,都是幻起幻滅、生滅不停,但是虛空卻是寂然不動的。這寂然不動的虛空表示我們的真心,因為真心之體是寂常的。虛空中的灰塵是動搖的,動搖的灰塵表示我們的妄想。這樣比喻很恰當,所以佛說:“如是。”對的,對的。
“即時如來,於大眾中,屈五輪指,屈已複開,開已又屈。謂阿難言:汝今何見?”
“阿難言:我見如來,百寶輪掌,眾中開合。”
這時候,佛要證明憍陳那講的話是正確的。就把五個手指屈起來,握成拳頭.屈起來又伸開,伸開又屈起來。這是啥道理呢?這是比方客人來去不停。問阿難:“汝今何見?”你現在看見什麼了?
阿難說,看見如來的百寶輪掌(佛的手有百寶千波輪相,佛的腳也有輪相)在大眾中展了再合起來,合起來再展開。
“佛告阿難:汝見我手,眾中開合。為是我手,有開有合?為複汝見,有開有合?”
“阿難言:世尊寶手,眾中開合。我見如來,手自開合。非我見性,有開有合。”
佛又問阿難:你見我的手在大眾中開合。是我的手在開合,還是你的“見”有開合呢?
阿難回答:是您的手在開合,我的見是沒有開合的。
“佛言:誰動誰靜?”
“阿難言:佛手不住。而我見性,尚無有靜,誰為無住?”
“佛言:如是。”
佛進一步問:什麼東西在動,什麼東西是靜的?
阿難說:是佛的手在不住地動。而我的見性,連靜也沒有,哪能無住呢?無住就是不住,不住就是動。連靜也沒有,哪能有動呢?
佛說:對的,對的。
這也是比方,手在開合,見沒開合。這下子阿難的見解已經比較正確了,曉得見是不動的,沒開沒合。但是,見不動也有差別,什麼差別呀?是真正識得不動的見性了呢,還是暫住不動呢?比如客人和老人家是親戚,見到了老人家,嘮了一陣子,說暫住一個月。這畢竟是暫住,不是真正主人,老人家才是真正主人。要是把這個暫住的客人當成主人就錯了。佛正是恐怕阿難還不是真見性,所以問他“誰動誰靜?”叫你真正見清爽,什麼東西動?什麼東西靜?阿難說,佛的手在不住地動,我的見性靜也沒有,哪能有動呢?這下阿難就真開悟了。動與見是相對而有的,假如沒有動,見根本不存在。我的見靜也沒有,哪來動呢?所以不存在動。這個蠻要緊的。假設說“見”是靜的,那就是暫住的客人,不是真見。動靜兩邊都脫開,都沒有,才是真靜。阿難在這個地方已經明白了,見性也沒有啊,哪能有住呢?佛認為他答的很對,所以說“如是”。
上面講的是主客關係,下面講塵空關係。
“如來於是從輪掌中飛一寶光,在阿難右,即時阿難,回首右盼;又放一光,在阿難左,阿難又則,回首左盼。”
“佛告阿難:汝頭今日因何搖動?”
“阿難言:我見如來出妙寶光,來我左右,故左右觀,頭自搖動。”
佛再用塵空之意試試阿難。從百寶輪掌中發一道寶光在阿難右邊,阿難就向右邊看。再發一道寶光在阿難左邊,阿難又轉向左邊看。佛問阿難:今天你的頭為啥搖動啊?
阿難說:如來發的寶光在我的左邊、右邊,我左右觀光,所以頭就搖動。
“阿難,汝盼佛光,左右動頭,為汝頭動,為複見動?”
“世尊,我頭自動。而我見性,尚無有止,誰為搖動?”
“佛言:如是。”
佛又問阿難:你看寶光,左右動頭的時候,是你的頭在動,還是見在動呢?和上面一樣的,還要進一步問:是你的頭動,還是你的見動?
阿難說:是我的頭動。我的見性並不存在止(止是停止,和搖動相對而言),哪裡有動呢?塵在飛舞,慢慢落下來,停止不動了,就是止。有止就有動,這是相對而言的。我們的本性是不動不靜的,所以說“尚無有止。誰為搖動?”不在相對上取捨。
佛證明阿難說得對:如是,如是。
一切塵相,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、法這些東西,它也有靜的時候,但它的靜是由動而靜的。既是由動而靜,就會由靜而動。總是動靜兩邊跑,不得常住。而見性本來如此,並不是由靜而動、由動而靜。所以阿難說,我的見性連止也沒有,哪能搖動呢?這話講得徹底。
“於是,如來普告大眾:若複眾生,以搖動者名之為塵,以不住者名之為客。汝觀阿難頭自動搖,見無所動;又汝觀我手自開合,見無舒卷。雲何汝今,以動為身,以動為境,從始洎終,念念生滅,遺失真性,顛倒行事,性心失真,認物為己,輪回是中,自取流轉?”
假設大眾“以搖動者名之為塵,以不住者名之為客”,就識得了客塵兩個字,客塵是煩惱。這些客,這些塵,它時刻在動,時刻在變化。無常故苦,於是煩惱就來了。你們看阿難頭在搖動,而“見”沒動;再看我的手有開有合,而“見”沒有伸舒,沒有卷起。為什麼你們現在“以動為身,以動為境”?為什麼把這個幻身當身體,把塵境當境界?
“從始洎終”,從無始以來,直到最後。到哪個最後呢?一直到我們成道,修成佛果為止。假設我們不修道,不成佛果,就沒有終。因為六道輪回沒有停止的時候,不會熄滅的。我們這個世界即使壞了,我們這些眾生也不是就完結了。這個世界滅啦,業緣就把我們牽到別的世界裡去了。在別的世界裡還是六道輪回!等那個世界壞了,這個世界又成了,就又轉回來了。成、住、壞、空,沒有停息的時候,沒有終止的時間,沒有最後。我們要是用心修行,證得佛果之後,那就叫終。
“念念生滅,遺失真性。”我們都認妄身、認妄境,把虛幻身當成我們自己的身體,把虛幻境當成我們寶貴的境界,戀戀不捨。心在動搖,生滅不停。把我們不生不滅的真性遺忘了。在是在,就是不曉得有,在那裡“顛倒行事”。眾生對自己寂常不滅的本性不曉得了,認生滅不停的妄心,搞顛倒了。行什麼事啊?那就是造業受報。剛才講了,見惑思惑就是邪知邪見。認假的前塵當成真的,才會起貪心造業,造業之後受報,受報就是受苦。故稱“惑、業、苦”。這不是顛倒嗎?蠻好的一尊佛,變成六道眾生,這就是顛倒。
“性心失真”,什麼叫性心呢?就是一切法界的法性,種種東西、種種法相,都是由法性生起來的。比如前面所說的草葉縷結,葉子是草生出的,草是葉子的體性;結是由縷結成功的,縷就是結的體性。這個縷、這個草,比喻我們的真心,謂之性心。眾生把真心遺失了,不曉得真心了,認妄為己,把一切有相的東西看成自己了。因為妄執有我,我要這樣,我要那樣,追逐外境。眾生認妄為己,佛是真心所顯現。佛的所說所做,都是真心的妙用。差別就這麼一點點。簡單地說,眾生著相,佛是一點不著相。佛見諸相非相,見一切相都是沒有相。
眾生“認物為己”,執著個東西,於是有了色身。有了色身以後,有“我”就有“我所”。我要一切東西,私心雜念,重重無盡。欲望無盡,煩惱無盡,六道輪回就來了,於是“輪回是中,自取流轉。”什麼是“是中”呢?就是客塵當中、煩惱當中、妄想當中、六道當中。因為妄心追逐外境,就輪回在這些當中。“自取流轉”,就這樣流轉不停了。怎麼叫自取呢?自己遺失真性,自己認物為己。因而流轉不停,所以叫自取。
因為造的業不同,各個眾生的受報也是不同的。有些人遇到不順心的事情,不是怨天就是尤人。哎呀,老天爺怎麼沒眼睛,我的良心這麼好,怎麼叫我受這個報應。那個人那麼壞,為啥還那麼有福!還有人講:我信佛了,吃素了,命怎麼還是這麼不好;有的人不信佛,不吃素,卻家境好得很。這是啥道理?他不曉得因果通三世,因果不是一世的,你這世做好事,把你前世的罪業減輕了,並不是沒減輕。本來等著你的是大苦,這世做事做得好,就可以把前世的惡業減輕一些。人家享福,那是他過去世種的福報,過去世善事做得多。如果這世做壞事,來世也要受苦的。只要做壞事,即使現在不受苦,也會減輕來世的福報,冥冥之中自有減輕。所以不要怨天尤人,都是由於顛倒行事之故。顛倒行事,就會在這當中輪回不已。
我們要知道,著相是這樣的愚癡。我們從今以後放下萬塵,隨其環境,曉得這些都是客塵煩惱。我們認得真主人是不生不滅的。著相的習氣生起也不怕,唯一的辦法是保任,要與習氣鬥爭。修行實際上是鬧革命,不是革他人的命,是革自己的命。我們要先革凡夫的命,凡夫是執著有的,先革掉;再革二乘的命,因落空、偏空也是不對的,空也得革掉;再革菩薩的命,因菩薩還有法見。法見是什麼呀?如:度眾生有功德了,我能離開生死輪回了,我能成道了……,這些都是法見。功夫就是這樣做的,勇猛前進,直取上乘,久久行去,就成道了。
剛才講的是第二番顯見——動搖名塵,顯見不動。主人是不動的,客人來去不停;虛空是不動的,灰塵一直在動。顯示見性不動。下麵講第三番顯見——童耄觀河,顯見不滅。這見性從來沒有生滅過,永遠不會生滅的。
《楞嚴經》卷第二 十番顯見(不空如來藏)
四、十番顯見
(三)觀河定見,顯見不滅
“爾時阿難及諸大眾,聞佛示誨,身心泰然。念無始來,失卻本心,妄認緣塵,分別影事。今日開悟,如失乳兒,忽遇慈母。合掌禮佛,願聞如來,顯出身心,真妄虛實,現前生滅與不生滅,二發明性。”
這個時候,阿難開悟了,諸大眾也開悟了。“聞佛示誨,身心泰然。”泰然是輕安、舒暢,一切包袱都放下了。認取真心以後,多麼輕快啊,所以身心泰然。“念無始來,失卻本心。”想想無始以來不曉得真心。本心是不會失去的,但是你不知道,等於是遺失了。“妄認緣塵,分別影事。”時時刻刻粘著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、法。粘塵生心,分別好醜,好的要多得,貪圖名利;壞的,怎麼取消掉。這些緣影落在八識田裡成了種子,致使六道輪回,痛苦不堪。“今日開悟”,今天開悟之後,多輕快。禪宗行人開悟之後,不少人忽然大哭一場,痛哭流涕。多生歷劫以來受這冤枉苦,我有這麼好的大寶貝卻不曉得,墮落塵境,冤枉生死,六道輪回,冤枉,冤枉啊!忽然又哈哈大笑起來,慶快平生啊!
百丈禪師就是這樣。百丈禪師和他師父馬祖一道遊玩,馬祖看到一群野鴨飛過,就問百丈:“是什麼?”百丈說:“野鴨子。”(追逐前塵)馬祖問百丈:“哪裡去了?”(慈心太切)百丈說:“飛過去了”(猶不惺惺)。馬祖把百丈的鼻子一扭,百丈忍不住喊痛,這喊痛的是什麼?百丈一痛之下豁然大悟了。百丈回到寮房哀哀大哭,同參問:“你是想父母嗎?”“不是。”“被人罵了嗎?”“沒有。”“那你為什麼哭啊?”“我的鼻頭被師父扭得太痛了。”“因為什麼事啊?”“你去問師父。”同參就去問馬祖。馬祖說:“他心領神會了,你去問問他。”同參又去問百丈:“師父說你心領神會了,叫我來問你。”百丈哈哈大笑。同參說:“你剛才哭,現在為什麼又笑?”百丈說:“剛才哭,現在笑。”把同參說愣了。第二天,馬祖上堂說法,剛剛上堂,百丈禪師就把席捲起來了,馬祖見他把席捲起,就下座回方丈。百丈跟到方丈,馬祖問百丈:“我還沒說法,你怎麼就卷席呀?”百丈說:“昨天讓師父扭得鼻頭很痛。”馬祖說:“你昨天向什麼地方用心?”就是說昨天的事你知道落在啥地方嗎?百丈說:“今天鼻頭又不痛了。”馬祖說:“你深明昨日事。”百丈作禮而退。
剛剛哭,現在笑,開悟之後就是這樣。多生歷劫,寧不冤苦,這不是兒戲呀!“如失乳兒,忽遇慈母。”就像吃奶的小毛頭看到了離別的母親。多麼親切、多麼慶快呀。“合掌禮佛,願聞如來,顯出身心,真妄虛實,現前生滅與不生滅,二發明性。”悟是悟了,但還不太明白,還請如來更明白地開示,這個身心,何真何妄,何虛何實。前面講見性不動,阿難現在已經悟到了我們的身心有真有妄,肉身虛妄,“見”是真的。虛妄身有生滅,真性不生滅。肉身有生滅,法身不生不滅。但是不曉得身心從無始以來,怎麼真,怎麼妄;怎麼虛,怎麼實;怎麼生滅,怎麼不生滅?這個道理還弄不清楚。就是說,雖然身心有生滅,有不生滅,有真也有假,有虛也有實,不曉得怎麼顯現出來。希望如來把它顯現出來。從哪兒顯現出來呢?從真假、虛實、生滅與不生滅,從這相對的兩邊把我們的真心顯示出來。
“時波斯匿王起立白佛:我昔未承諸佛誨敕,見迦旃延、毗羅胝子,鹹言此身死後斷滅,名為涅槃。我雖值佛,今猶狐疑。雲何發揮,證知此心,不生滅地?今此大眾諸有漏者,咸皆願聞。”
波斯匿王有一種迷惑沒解決,前面佛的開示觸動他的心境,故站起來跟佛講:我從前沒有遇到佛來給我們說法的時候,迦旃延、毗羅胝子(這兩個人是外道頭子),他們都說,人活著是有,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,死後就斷滅了,並把這斷滅稱之為涅槃(我們講涅槃,是不生不滅。外道的這種講法,是對涅槃的誤解)。我今天雖遇到佛了,但還是很迷惑。狐疑,狐狸是多疑的,狐狸在冰上行走的時候,總是走走聽聽,聽聽是否有水流的聲音,假如有聲音,它就不走了,怕冰一下子裂開,掉在水裡面淹死。前面講過一個公案,答了一句“不落因果”之後,他自己懷疑了,哎呀!這樣答覆對不對呀?一疑就是五百世野狐身。
波斯匿王因為迷惑,故請問佛:“雲何發揮,證知此心,不生滅地?”請您發揮發揮,把道理說明,讓我準確知道這個“不生滅”。並且“今此大眾諸有漏者,咸皆願聞。”現在在座的大眾,沒有證到無漏阿羅漢果的,都願意聽啊。漏是什麼?漏就是煩惱。有漏就是有煩惱。漏含有漏泄和漏落二義:貪瞋等煩惱,日夜由六根門頭漏泄流注而不止,叫做漏;煩惱能使人漏落於三惡道,也叫做漏。“諸有漏者”,就是煩惱沒有斷盡的人。“咸皆願聞。”都願意聽。
“佛告大王:汝身現在。今複問汝,汝此肉身,為同金剛常住不朽,為複變壞?”
“世尊,我今此身,終從變滅。”
佛告波斯匿王說:你現在身體還在。我現在問你,你這肉身是否同金剛一樣不毀壞呢?還是會變壞呢?
波斯匿王說:世尊!我的身體到最後還是要變滅、要死掉的。
“佛言:大王,汝未曾滅,雲何知滅?”
“世尊!我此無常變壞之身,雖未曾滅。我觀現前念念遷謝,新新不住。如火成灰,漸漸銷殞。殞亡不息,決知此身,當從滅盡。”
“佛言:如是。”
佛說:你現在還沒有滅,怎麼知道將來會滅?
我們要曉得將來的事情有三種辦法:一種是推理,像偵探破案一樣推理,這個事情怎麼做,做了以後結果是什麼,推出道理;第二種是比量,以一個事情比方別的事情,從而知道;第三種是經驗,過去已經歷過的事情,又碰到了,從過去的經驗,知道結果是什麼。波斯匿王是從推理、比量得出結論。“念念遷謝”是說念念變遷,前念滅、後念生,時時刻刻都在變化遷謝;“新新不住”是說新陳代謝,又“如火成灰”炭火燒起來被風一吹,一層一層剝,灰落火新,剝到後頭,一點光炬都沒有了,都成灰了。“漸漸銷殞”,直至殞亡。不過,念念不住,所以銷殞也是“殞亡不息”,永不停息。因此“決知此身,當從滅盡”,很肯定地知道這個身體靠不住,要滅盡的。
佛說,對的。你講得不錯,你從推理、比量而知這個身體是不長久的。經驗也有,看看別人好了。張三死了李四哭,李四哭張三那是在哭自己,因為將來自己也還是要死的。對的呀,看看要輪到我了,這豈不是經驗嗎。根據推理、比量、經驗,所以知道身體是不長久的。但是,雖然身體不長久,卻有個長久的在。
“大王,汝今生齡已從衰老,顏貌何如童子之時?”
“世尊,我昔孩孺,膚腠潤澤,年至長成,血氣充滿。而今頹齡,迫於衰耄,形色枯悴,精神昏昧,發白麵皺,逮將不久。如何見比,充盛之時?”
佛進一步問波斯匿王,你現在已從年輕時進入衰老期了(當時波斯匿王已62歲了),你的容貌和形體跟兒童時比較比較,覺得如何啊?
世尊!我在幼兒時期,皮腠(皮和肉之間稱腠)滋潤而光澤;成年時期我血氣充滿;現在老了,身體、容貌都變得枯燥憔悴不堪,老眼昏花,頭腦不清楚,頭髮變白,滿臉皺紋,所謂“雞皮鶴髮,老態龍鍾”,大概是不久于人世了。“如何見比,充盛之時?”怎麼能和壯盛之年相比呢?這個地方是說兩種變化:一個是時間的變化。一個是空間的變化。年齡是時間的變化。形色、精神是空間的變化。
“佛言:大王,汝之形容,應不頓朽。”
“王言:世尊,變化密移,我誠不覺,寒暑遷流,漸至於此。”
佛又講了:大王,你的形體應該不是立刻之間就變衰朽的。
大王說:對呀,世尊,是漸漸地、慢慢地變化的。比如說此刻指甲長出來一點,頭髮長出來一點,但都不知覺,都是秘密長的,不是立刻長的。就這樣,寒來暑往、一年一年地過去,以至於到現在,老了。
“何以故?我年二十,雖號年少,顏貌已老,初十歲時。三十之年,又衰二十。於今六十又過於二,觀五十時,宛然強壯。”
我為什麼曉得呢?我二十歲時,雖然還是少年,可顏貌比十歲時已老多了。到了三十歲,又比二十歲衰老了。我現在六十二歲了,看五十歲時,顯然要比現在強壯得多。
“世尊,我見密移,雖此殂落,其間流易,且限十年。若複令我,微細思惟,其變甯惟一紀二紀,實為年變。豈唯年變,亦兼月化。何直月化,兼又日遷。沈思諦觀,刹那刹那,念念之間,不得停住。故知我身,終從變滅。”
我曉得是秘密移化,不是立刻之間變成這樣。雖然我把這個從衰落到死亡的變化,暫且限為十年一個階段。假如我細細地思考,這個變化何止是一紀才一個變化呢?實際上是年年在變,月月在變,日日在變。“沈思諦觀”,如果冷靜地思考,仔細地觀察,其實是刹那刹那在變,時刻、分秒,念念之間,不停地變。所以我知道我的身體最後要變滅,總是要死的。
細細地思考,一層一層,刹那刹那,是什麼意思呢?《仁王經》裡講:一念之間有九十個刹那,一個刹那當中有九百個生滅。刷的一個念頭動,就有九十個刹那。有人說了,我哪有這麼多生滅,我念頭沒這麼快。那是你沒看到,我們的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,到最後的識蘊,動作快得嚇人,不得了啊!見不到,是沒功夫,定力深了就看到動了。到了識蘊湛不搖處(水不起波浪叫湛),你看起來停止不動,其實快的不得了,一念當中九十個刹那,一刹那當中九百個生滅。要有很深的定功才能看見。
“佛告大王:汝見變化,遷改不停,悟知汝滅。亦于滅時,汝知身中,有不滅耶?”
“波斯匿王合掌白佛:我實不知。”
“佛言:我今示汝,不生滅性。”
佛再開示:你看到變化、遷移、改變,不停地進行,就悟到了你的身體一定會變滅。在這個變遷當中,知道你的身中有不變滅的東西在嗎?
波斯匿王合起掌來,對佛講:我實在不知道。
佛說:我現在指示給你不生不滅的自性。
這變滅,是空間的變滅相;遷改,是時間相。空間、時間都說了。因為時間、空間的變遷,曉得身體會變滅,卻不知身上還有不生滅的東西呢。波斯匿王和普通凡夫一樣執著前塵,不能離開塵相,忘失了能見之“見性”。只曉得看外頭的東西,把自己主人翁給迷失了。實際上,錯誤就在這上頭。執著外相的時候,忘記自己的主人,不曉得我們在變滅當中有不滅的東西在,這個主人翁實在是一分一秒也沒有離開過我們。傅大士說:“夜夜抱佛眠,朝朝還共起。”我們每天每夜都是抱著個佛睡覺,早上起來還和他一道起來。這就是心的覺性,自己就是不知道。這個自性,雖說我們流浪生死也不曾離開過我們一分一秒,一直和我們在一道,可惜你不知覺。我們眾生都貪生怕死,最好讓我們的身體長住,活長命些。所以到了春節的時候,恭喜你身體健康、長命百歲。實際上我們是無量壽,人卻不識。像秦始皇得皇位後就想成仙,就想長生不死。實際上有永遠不死的東西在。那麼不生不死的東西是不是不能知道呢?不是!比如我們講第一番顯見、第二番顯見、第三番顯見,就是在顯示這個不生不死的東西。後面講到第四番顯見,就越來越清楚了,把這個東西和盤托出。大家都知道了,只是不肯認嘛。並不是不能知道,只是習氣污染,深染執著,不肯放棄前塵。人啊,不肯哪,是個大過患呐!
“大王,汝年幾時,見恒河水?”
“王言:我生三歲,慈母攜我謁耆婆天,經過此流。爾時即知,是恒河水。”
佛問:大王何時見到過恒河水?
大王說:我三歲的時候,我的母親帶我去拜耆婆天時,經過這條河流,我就曉得那是恒河水了。耆婆天就是常住天。拜常住天神,保佑長命百歲。
“佛言:大王,如汝所說,二十之時,衰於十歲。乃至六十,日月歲時,念念遷變。則汝三歲,見此河時,至年十三,其水雲何?”
“王言:如三歲時,宛然無異。乃至於今,年六十二,亦無有異。”
佛說:如大王你所說,二十歲時顯得比十歲時衰老。乃至現在六十多歲了,隨著年月日時的推移,念念都在遷移改變。但你三歲時所見的恒河水,和十三歲時所見的恒河水,是不是有變化呀?
王言:我十三歲時所見恒河水與三歲時所見的沒什麼不一樣。就是現在,已六十二歲了,所見恒河水還是沒什麼兩樣。
“佛言:汝今自傷,發白麵皺。其面必定,皺於童年。則汝今時,觀此恒河,與昔童時,觀河之見,有童耄不?”
“王言:不也,世尊。”
真心是沒有形象的,沒法拿出來給我們看,所謂“言語道斷,心行處滅。”用語言不好說明,用思維無法想像,只好打比方。禪宗也是烘雲托月,勉強去說也說不到,說什麼也沒有比這更難說。佛為了給大家解惑,勉強用恒河作比。
佛言:你自己悲傷發白麵皺,其面皺於童年。而那個見恒河之“見”呢?比你孩童時見恒河之“見”是不是也像身體一樣衰老了呢?
波斯匿王說:不是的,見還是一樣的。我現在的見和三歲時的見一樣,沒有衰老。
這裡告訴我們,見不衰老,這個東西是不生不滅的。身體衰老是假相,身體要衰老,要變滅。這個見性,是個真體,不衰老,不變滅。因為它不生不滅,不來不去,不動不搖。今天告訴你,讓你曉得,你要自肯承當啊。
“佛言:大王,汝面雖皺,而此見精,性未曾皺。皺者為變,不皺非變。變者受滅,彼不變者,元無生滅。雲何於中,受汝生死?而猶引彼,末伽黎等,都言此身,死後全滅。”
佛對波斯匿王說:你的面孔雖然皺了,但這個見精不會皺。能變皺者才是變,見性不皺,就沒有變。變者當然要滅了,而不變者哪有生滅呢?所以這個見精雲何生死呢?這個見,不會你生他跟你生,你死他跟你死。所以說生來他也沒生,死來他也不死,他是不生不滅的。而這個身體不同,這個身體生,能看見他生了;身體死,能看見他死了。
“而猶引彼,末伽黎等”,末伽黎是外道,這個外道講自然,即自自然然的。“都言此身,死後全滅。”跟前面說的兩種斷滅外道一樣,他們都說,人死了自然就什麼都沒了。他們說得不對!這見精並沒有滅呀。
“王聞是言,信知身後,捨生趣生。與諸大眾,踴躍歡喜,得未曾有。”
波斯匿王聽了佛所說的話,“信知身後,捨生趣生。”捨生者,就是捨掉這個身體;趣者去也,趣生者,就是到一個地方投胎去了。不是變滅,不是斷滅,是六道輪回去了。但這還不究竟,捨生趣生都是業障。要認個捨生趣生就壞了。我的身體死了之後,再投胎吧,這正是六道輪回。更進一步講,佛菩薩涉生死海以廣度眾生,這是願力所致,並非捨生趣生。儘管生而未曾生,雖未曾生而不妨生。
上面講二發明性。“願聞如來,顯出身心,真妄虛實,現前生滅與不生滅,二發明性。”身體是生滅的,見精是不生滅的。這兩邊就是二發明性。雖有不生不滅的見性在,我們還要使它壯大起來,從一點點發揚開來。為什麼說一點點?因為剛剛見到。有人問,阿羅漢見性沒有?羅漢當然是見性了,不是不見性,是見得不徹底,因為他法見未除,還是有無明未盡。他只相當八地菩薩,十地菩薩也還有一分無明在,也還不徹底。我們不能得少為足,臨濟禪師說“三要印開朱點窄”,三要就是身、口、意,朱點就是心,就是不生不滅的佛性。由於剛剛見到,這“朱點”還“窄”呀,還須要“印開”。印開,就是把它發揚壯大。身、口、意三要,無修之真修,要成為佛果才行。不能像外道一樣,才曉得捨生趣生,知道不是斷滅,就得少為足。捨生趣生並沒有了,還是有漏相。
“踴躍歡喜,得未曾有。”因原來以為是斷滅啦,現在曉得不斷滅,開心得不得了。
(四)顛倒昧見,顯見無失
下麵講第四番顯見——顛倒昧見,顯見無失。
第三番顯見講見性不滅,現在講見性無失,是說見性不會失掉,不會遺失。這些講法都是根據他們的疑情來說的。剛才講見性不滅,是因為外道講斷滅,觸起他們的疑情,佛就顯示出見性不滅。現在講見性無失,是根據什麼疑情呢?前面佛斥責阿難,說他遺失真性。阿難現在覺得,真性在呀,並沒有遺失,怎麼佛說遺失呢?現在講見性無失,就是根據這個疑情。
請看經文:
“阿難即從座起,禮佛合掌,長跪白佛:世尊,若此見聞,必不生滅。雲何世尊,名我等輩,遺失真性,顛倒行事?願興慈悲,洗我塵垢。”
阿難起疑情了,因為上面第二番顯見,講客塵動搖,見性不動。佛說阿難遺失真性,顛倒行事,認物為己。而在第三番顯見,跟波斯匿王講,見性不生不滅。一個說遺失,一個說存在,所以阿難有疑問了。故從座起,禮佛合掌,長跪白佛,求佛解釋:世尊,既然此見性原本不生滅,為什麼您斥責我遺失真性、顛倒行事呢?請如來慈悲,洗去我迷惑的塵垢。
實際呢,是阿難錯解了佛意。佛說阿難遺失真性,是說阿難迷惑了,不知道有不生滅的真性。既然不知道有,那就好像遺失了一樣,並不是真的丟掉了。真性哪會丟掉呢!不知道何為真性,何為虛妄,不就等於是遺失真性,顛倒行事嗎?
“即時如來,垂金色臂,輪手下指,示阿難言:汝今見我母陀羅手,為正為倒?”
“阿難言:世間眾生,以此為倒。而我不知,誰正誰倒。”
佛把手臂垂下來,手指地下,問阿難,你看我的手是正呢還是倒?“母陀羅手”即如前面所說的“百寶輪掌”。其實手哪有正倒呢,這是比喻性的說法,喻行事顛倒。
阿難知道,眾生的一切知見都是分析的習慣,故答:世間眾生,認為這不是正,而是倒。我不執著這個,不知道怎樣算正,怎樣算倒。
“佛告阿難:若世間人,以此為倒。即世間人,將何為正?”
“阿難言:如來豎臂,兜羅綿手,上指於空,則名為正。”
佛順著世間的習俗說法,問阿難:世間人以何為正啊?
阿難說:以佛的兜羅綿手上指於空為正。兜羅綿手,就是軟綿綿的手,佛的手很軟。
其實哪有什麼正倒,指上指下都是虛妄,說正說倒都是妄見,是所知障生成的煩惱障。實際上原本沒有二障。世上的人,往往沒有自己的知見,只是跟著別人跑,附和習俗的知見。習俗知見哪是真實的道理呀!…
(五)八還辨見,顯見無還 *
(六)前塵殊見,顯見無雜 *
(七)舒縮例見,顯見無礙 *
(八)文殊啟見,顯見不二 *
(九)是非違見,顯見超情 *
(十)見見非見,顯見離見 *
五、二種妄見*
六、四科虛妄
第一科五陰虛妄,本非因緣、非自然性
(一)色陰虛妄
…………
“若目出者,既從目出,還從目入。即此華性,從目出故,當合有見。若有見者,去既華空,旋合見眼。若無見者,出既翳空,旋當翳眼。又見華時,目應無翳。雲何晴空,號清明眼?是故當知,色陰虛妄,本非因緣、非自然性。”
“若目出者,既從目出,還從目入。”你所看到的這個空花如果是從眼睛出來的,既然能夠從眼睛出來,當然也就能夠再回到眼睛裡去。一切事物都是相對而有的,不光空花是這個樣子,別的東西也是這個樣子,就是說出與入是相對的。好與壞,長與短,方與圓,也都是相對的。因為有出必有入,同樣,有好必有壞,有長必有短,……假如無入,不能為出,這就是規律,這就是虛妄相貌的規律。正因為如此,所以我們才說一切相都是相對而有的。規律、規格要先把它明確下來,後面的法要依照這個規格說。如果把規格打破了,法就不好說了。
為什麼說“即此華性,從目出故,當合有見”?因為花性是從眼睛出來的。我們知道眼的性能是能看見色相,那麼眼睛生出來的東西,也應該能看物才對。就等於人生出來的是人,馬生出來的是馬,牛生出來的是牛,同一類生出來的相,跟上一代應該是一樣的。那麼眼睛生出來的東西也應該有能見的性,也應該能看見呀!
“若有見者,去既華空,旋合見眼。”假如花性是有見的,就應該能看見色相,但實際上這個花是頑空,根本沒有的,所以不能看見。不但空花如此,就是我們自己種出來的花,也是沒有靈性的,是無情物,也不能看見。現在假設這個空中之花是從眼中生出來的,是有見的,所以說“去既華空,旋合見眼”。這個“去”是說花從眼睛出去,到空中了,如果花到了空中,那麼應該“旋合見眼”。旋是返回來,因為有出就有入,花從空中返回來的時候與眼睛是相對的,應該能看見眼睛。事實上花能看見眼睛嗎?當然不能,所以就說明花不是從眼睛出來的,因為它沒有見性。這是第一種從正面假設“有見”的比喻。
然後,再反過來假設“無見”的比喻。有見是與無見相對應的。前面證明有見不成立,那麼現在再看看無見是不是能成立呢?因為花是無情之物,無情之物怎麼會有見呢?如果花是無見的,那麼“若無見者,出既翳空,旋當翳眼”。翳是障礙的意思,就是說當這個花出到空中的時候,應該能夠翳空,花所在的虛空都將被它所障礙。假如花能夠翳空的話,當它反過來的時候,也應該能夠翳眼,眼睛有翳就成障礙了,就看不見東西了,這是從反面來說的。實際上花是不是翳眼呢?不是的。其實空中本來沒有花,我們是因為眼睛有翳,所以才看見空中有花。看見空中無花的時候,得到的是清淨空,說明此時眼睛是好的,是無翳的。眼睛如果有翳,就不會看見空中無花,這就說明沒有見花從眼睛出也不成立。因為有出就有入,出的時候他有翳了,那返回之後他還應有翳。眼睛遇障礙之後,看到空中應該有花才對,而現在你的眼睛是清淨的,即眼睛無翳,既然無翳眼睛應該看見空中無花,這證明花也不是從眼睛出來的。
接下來“又見華時,目應無翳”的意思是,因為花是從眼睛出去的,應該看見花在空中才對。既然華在空中嘛,那眼睛應該是清淨的,眼睛不應該有翳呀!但是事實不是如此。看見空中有花的時候,就是眼睛有翳的時候。假如眼睛沒有翳,看空中也應無花才對。因為空中實際上沒有花,只因眼睛有毛病之故,於是才看見有花。同樣兩個人,一個眼睛是好的,另一個眼睛有翳。眼睛好的看空中無花,而眼睛有翳的卻看見空中有花。假如這個花是從眼睛出來的,當這個花出到空中了,你眼睛就應該清淨了。實際上,你看見空中有花的時候,應該是沒有分別意識的,是無意的,你並不是有意來證明這個花不是從眼睛出來的。下麵再反過來說:“雲何晴空,號清明眼?”晴空就是空中無花,清明眼又叫清淨眼。為什麼晴空叫清淨眼呢?清淨眼就是眼中無翳,眼睛是好的,既然無翳所以應該看見空中無花。但是現在看晴空的時候,說花是從眼出去的,從眼出去當然還要從眼進來了。當花進到眼睛來的時候,你眼睛應該是有翳的。假如眼睛有翳,那麼看見空中一定有花,不會看見空中沒有花;假若看見晴空中沒有花的時候,一定是清明眼,因為眼睛無翳所以才空中無花。經過正反兩方面這樣反復推敲證實,說明花也不是從眼睛生出來的,從眼睛出來是不成立的。所以說,當看見晴空沒有花的時候,你的眼睛是清淨無染的,是沒有翳的。
前面講了見這個花時,目應無翳,證明這個花不是從眼睛出來的。後面講“雲何晴空,號清明眼”,證明這個花並沒有到眼睛裡去。因為有出必有入,既然現在並沒有入,從而證明本來就沒有出。
“是故當知,色陰虛妄,本非因緣,非自然性。”所謂色就是外面一切形形色色的東西,即色相。陰就是說這個色相遮蔽了我們真如佛性的光輝,也就是對色所生起的妄心、妄想。眾生之所以會被這些色相影子,遮蔽了自己的真如佛性,就是因為有妄想執著。色陰雖然是無明所生起的虛幻之相,但是它的本體就是我們的真如佛性,沒有真如佛性這個本體,我們哪能見到形形色色的東西?我們以前曾經用空中的雲做比喻,雲本來是沒有固定形相的,由於在風的吹拂之下產生流動,因而能顯現出貓、狗、獅子等種種相。雲的相雖然可以千變萬化,可它的本體還是雲,這個本體並沒有隨著形狀的改變而改變。我們的真如佛性也是如此,它並不是死在那裡不動,而是萬能的靈性,能夠隨緣起各種用。這個萬能體不但能夠隨緣顯現人身、貓身、牛身、馬身,乃至於能顯佛、菩薩身、天人身及種種身。儘管顯而無所顯,儘管生而無所生,因為它的本體是不生不滅,不變不移的。假如我們的真如佛性不是靈性,那就變成了呆子,變成了磚石瓦塊,就不能隨緣起作用了。所以說色陰本來就是我們的真如佛性,我們要學會由相而見性,如果看見相就著在相上,那麼就變成虛妄了。因此,我們一再說不要跟著相跑,就是叫大家不要著相。比如,當我們看見用金子打成的盤子、杯子時,不要只認盤子和杯子的相,而要認得金體,若只認得相就錯誤了。金子的形狀可以改變,但它的性體不會改變。比如我可以把杯子再打成盤子,也可以把盤子再打成杯子,這些器皿的相能夠變來變去,而金子總是一塊。我們真如佛性也是這個道理,雖然可以隨緣現出各種相,但本體是一樣的,沒有兩樣。
為什麼說是“本非因緣,非自然性”?因緣二字中的因是自生,緣是助生(他生),因與緣合起來就是共生。而色陰是虛妄之相,本來沒有,本來沒有還說什麼生呢?所以是不自生、不他生、不共生。自然性就是無因而生之意,既然色陰根本就是虛妄的,所以也不是無因生。真如佛性本來如此,既沒有生,也沒有滅,若有所生,那就是因緣性或自然性了。由於不自生、不他生、不共生、不無因生,所以說本非因緣、非自然性。從真如的本體來看,它是生無所生、無生而生的。比如雲不管怎樣變化,它的本體沒有變,它還是一片雲,這就是無所生。雖然本來不生,但它不無變化,它能夠變成貓、狗、獅子等等形象,這就是無生而生。我們的真如佛性能夠隨緣起一切妙用,所以叫無生而生。這個無生而生就是虛妄之相,它是由眾生的執著而生出來的。假若眾生不去執著,那麼虛妄之相就變為真如妙性,就是真如隨緣起的妙用,我們所現的一切形相,都是真如的妙用。眾生之所以在六道裡沉淪,壞就壞在執著,如果能夠打破這個執著心,那麼一切業緣當下就了啦。
比如某人家裡有一個寶貝兒子,家裡人都對他喜歡得不得了,後來這個孩子染了疾病,翹辮子啦(死了)。寶貝兒子死了,大人自然哭得非常傷心。此時你如果對他講:你的兒子實際上根本就沒有死啊!因為這個生就是無生。過去緣生的時候他來了,現在緣滅了,他就走啦。其實不但他的生命根本沒有,就連你自己本身也根本沒有,你為什麼還要執著這個兒子的相呢?他聽了以後會說:你的道理講得很對,可是過去孩子在的時候,給了我們那麼多的歡樂,那麼多的親情。現在寶貝兒子沒有了,看不見啦,我們怎麼能不傷心,怎麼能不難過呢?你看孩子的屍首停在這裡,他從前活蹦亂跳的時候多好啊,可現在躺在這裡不會說,也不會動了,看起來怎能不叫人傷心呢?他就是在這裡透不過去。
眾生慘就慘在妄想執著,如果把妄想打掉,就可以見到自性,就不會再跟著假像跑了。比如我們剛才說的金杯、金盤,它的相可以有種種的變化,但體並沒有改變。假如把杯子、盤子熔化了,原來的相雖然沒有了,可金子的本質沒有改變,還可以將它打成別的東西。眾生也是這樣,當他在這裡的因緣結束了,又會隨緣到別的地方去受胎,生滅的相雖然一個接著一個,但是自性的本體並沒有動過,這叫根本不變。因為這個根本不曾變易之故,所以說他沒有生沒有滅。眾生錯就錯在執著,由執著而生出妄想,把虛妄的假相當作實有,於是生滅心就生出來了。假如我們現在回過頭來,明白假相就是我們的真如佛性,都是自性隨緣顯現的妙用,假相雖然有生有滅,而真心之體是寂然不動的,從此永遠不再執著假相,就可以透過假相得見真如性體了。性與相是體與用的關係,如果只知“即性是相”,把性變成相,就是眾生境界。眾生皆因為執著相,念念只見相生相滅,所以不能見性。能夠懂得“即相是性”,明白相就是性,就是佛菩薩境界。菩薩因為已經破掉了無明妄相,見一切相無不是妙明真心的顯現,於是時時見相就變成處處見性。眾生的生死是從哪裡來的?就是從著相來的。因為著相之故,所以才會認為我的兒子死了,他離開我了。你的兒子其實沒有離開,他的真如心和你的真如心本是一體。自性也叫法身,法身是千佛萬佛共一體的,就是說不但佛與佛共一法身,而且佛與眾生,眾生與眾生,也都是共一法身。我們可以用大海的水來比喻法身,大海裡的水都是一體,不分彼此,就像法身不分你我一樣。海水雖然是一體,但是海面上可以翻起一個個的水泡,每一個水泡就好比是眾生的一個身體。雖然海面的水泡看上去彼此互相分離,互相獨立,但都是從大海上生起來的,都沒有離開大海。眾生的身體也是彼此分離,相互獨立,但也都是從同一個真如佛性上生出的,沒有離開真如佛性。當水泡啪地破了的時候,就重新還滅在大海裡頭,它的起滅始終沒有離開大海。當眾生緣盡舍報的時候,他又重新融入真如體中,因為他的真如佛性是如如不動的,他的生死始終不離佛性。生的時候佛性未增,死的時候佛性也不減,這就叫做儘管生滅未曾生滅,儘管去來未曾去來。我們所說的醒悟,就是要明白這點道理。懂得了這個道理,永遠不再執著了,就是開悟,就是見性。所以說明心見性並不難,不是非要找個地方關起門來修,也不是非得躲到山裡去做功夫。更不是一定要參多少年的禪,或一定要念多少遍的佛,才能開悟。用功不在時間的長短,不管是當下打開,還是參禪、念佛多少年才打開,開悟的情景都是一樣的。有句話叫做用功數十年,悟在刹那間。所以說一言之下悟道,與幾十年參禪悟道沒有兩樣。所謂悟道,就是要悟得個無心可心!比如參禪講究起疑情,那我就參念佛是誰,疑情起了。待時節因緣一到,砰地一下疑情打破,於是豁然明瞭:哦!原來佛性不曾離開我分毫,就在我六根門頭放光啊!真是叫踏破鐵鞋無覓處,得來全不費功夫。參禪悟道本來並不複雜,打個比方,我們的真如佛性就像一座放滿寶物的倉庫,現在門被上了一把鎖,想進去必須先把門鎖打開。於是我們找來鑰匙開這個鎖,鑰匙如果不對(表示我們用錯了心)自然打不可,找對鑰匙的話,那麼鎖砰地一聲就打開來了,悟道其實就像開鎖這麼簡單。上次我們說早知燈是火,飯熟已多時!因為早知道這燈就是火嘛,就不用到外面去求啥火種了,飯老早就燒熟了。同樣的,悟道就在當下!能夠徹底放下,一塵不粘,纖毫不染,這就是了。所以說,“本非因緣,非自然性”,就是這麼個道理。
為什麼說生而無生,無生而生呢?因為自性不是死的,不是死在那裡不動,如果自性是死的,就成為斷滅了。假如沒有這個世界,假如自性一點妙用都不起,那麼佛教還有什麼意義?還有什麼積極性呢?我們說佛教是積極的,是入世的,因為佛法就在世間,離開世間去尋找個人的解脫,既不可能,也沒有意義。做一個合格的佛教徒、佛弟子,首先要學會做人,這樣活在世界上才有意義,有價值。我們懂得了真如佛性的道理,就不能死在那裡不動,要學會起妙用,通過自己的努力,用發明創造使眾生都生活得幸福美滿。所以釋迦佛教導我們,在認識自性之後,還要學習五明,因為見性只得素法身,如果想利益眾生,就必須再學習其他的知識。五明中的工巧明,就是指自然科學與發明創造,科學越發達,發明創造越多,大家生活的環境與品質就會越好。醫方明指的是醫術與醫藥,醫術越高明,醫藥的效果越好,人類的疾病就越少,活得就越健康。
但是我們所做的研究,所進行的發明創造,並不是真有,都是緣起性空的,這就叫做生而無生。反過來真空也不礙妙有,雖然一切法的性體本來是空的,但並不妨礙我們去研究和創造,這就叫做無生而生。如果每一個人都是抱著服務社會,利益眾生的思想去工作,去發明創造,他就不會有私心雜念,如此人類才會真正幸福和睦。像現在所謂的科學研究,都是從欲望出發,從個人利益出發,發明越多,對社會的消極影響反而會越大。因為我研究出這個東西之後,可以得到多少多少的好處,可以發多大多大的財,可以使得自己吃得好、穿得好、住得好,個人的欲望因此會變得越來越大。從欲望這個出發點來講,可以說科學技術越進步,所造的罪業就越大。為什麼呢?因為物質生活的這種進步,會使大家的欲望變得越來越高,當欲望無法實現,得不到滿足時,就會發生矛盾,就會去做壞事。大到國家、民族之間的戰爭衝突,小到團體、個人之間利害得失,哪一個不與欲望有著直接的關係呢?改革開放以來,我們國家的經濟雖然發展很快,但是犯罪率也越來越高,這就是一部分人個人欲望過分膨脹的結果。反過來說,如果我們明白了生而無生、生無所生的道理,知道一切相、一切法、一切心,都是真如佛性的妙用,都是虛幻不實的影子,離開真如佛性根本就空無所有,就不會再去執著,就不會再為一己的得失而不擇手段,去做違背天理良心的犯罪勾當。知道一切都是自性的妙用,離開真如佛性根本就無人無我、無得無失,我們就不會再事事從自己的私心雜念出發,而是真正生出利益眾生、服務眾生、救度眾生的深宏誓願。我們會向佛菩薩發願,將來我們也要成就像西方極樂世界一樣殊勝的國土,願一切眾生都能生到我這個世界,離一切苦,得一切樂,人人皆是一生補處,他日也當作佛,去利樂無量無邊眾生。這樣的人不會再有一點個人的私心,不會再想著自己的願望實現之後,應該怎樣去發財,應該怎樣去享受。這樣的人不再為個人的得失而煩惱,不再為滿足自己的欲望而違法犯罪。所以說佛教對人類社會的進步,有著非常積極的作用,如果每個人都能按照佛陀的教導,規劃自己的人生,規範自己的言行,淨化自己的心靈,那麼這個世界一定會充滿了和平、安寧、互助與友愛。
現在回到前面的問題。假如說空中的花是自己來的,那麼這個花就是自然性。可是空中的花並沒有來處,所以不是自然性。假如說空中的花是借因緣而生的,比如從空中生出,或者從眼根飛出,可以說是因緣性。可是它既不從空中生出,也不從眼根飛出,是生而無生的,所以也不是因緣性。既然是根本沒有的虛妄相,所以說“色陰虛妄,本非因緣、非自然性”。
(二)受陰虛妄
“阿難,譬如有人,手足宴安,百骸調適,忽如忘生,性無違順。其人無故,以二手掌,於空相摩。於二手中,妄生澀滑冷熱諸相。受陰當知,亦複如是。”
色陰講過了,現在講受陰。什麼是受陰呢?受陰就是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六根,粘著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、法六塵,對著前境領受事物以為心之作用,就叫做受陰。那麼這個受陰怎麼講呢?佛為阿難舉例了:“譬如有人,手足宴安,百骸調適。”四肢、百骸指整個身體,宴安、調適是說整個身體都很健康、很安適、很舒服,沒有任何毛病。這句話是用來比喻清淨心的,因為我們的妙明真心原本就是清淨的,沒有任何染汙,就像人的身體四肢百骸都很調和、很舒適,一點毛病也沒有一樣。什麼叫做“忽如忘生,性無違順?”就是在本來清淨無染的心體上,由於一念不覺,而起無明妄動,於是忘記了生平。生平比喻本來面目,就是生無所生的清淨心。這是說你因為一念不覺,忽然之間無明妄動,迷失了本來面目,使原本清淨的心體受到了染汙。違是違背我的意志;順是符合你的心境。我們的清淨心雖然能夠現出生滅去來之相,但是這些相都是自性的影子,都是真心的妙用,根本就是沒有的,所以叫生無所生。既然是生無所生,一切事相本來都沒有的,還有什麼違和順呢?法由心生,眾生因為心存妄想,認為一切法、一切境相都是實有的,所以就會有違、順的覺受。比如在日常生活中,遇到符合自己心意的事情就哈哈大笑;遇到不符合自己心意的事情就怨憤煩惱。其實事情本身並無違、順,一切違、順都是從心生的,因為眾生都在妄想執著,所以遇事才會覺得有違有順。我們的妙明真心本來是清淨無染的,雖然能夠生一切法、起一切用,但它是生無所生。既然原本沒有一切相,既然是生無所生,又哪有什麼違與順呢?有違有順是妄心,是無明所住的妄想境,從根本上說,就是由於真如不守自性,因一念妄動,忘記本來面目,使清淨心受到了染汙的結果。
接下來的“其人無故,以二手掌,於空相摩。”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呢?無故表示的是無明,無明生了之後,就會處處著相。用手掌在空中相摩,表示著相以後,由於心境相觸,於是就領受、接受了前境。當兩個手掌在空中互相摩擦,於是生出了冷、熱、滑、澀等不同感覺,比如一會兒冷了,一會兒熱了,一會兒滑了,一會兒澀了。這種種的感覺就等於我們的心與境相觸之後,見到、領受到各種覺受,於是五顏六色來了,是是非非來了,家庭、社會以及世界的各種事情都來了。這種種的相、種種的感受都是虛妄,並不是真有的。所以說“受陰當知,亦複如是。”簡單說,就是當心境相觸,諸相現前之後,於是我們的心就接受、領受了現前的境相,這就是受陰。
受可以分為幾種受:一種是苦受,一種是樂受,一種是舍受,一種是憂受,一種是喜受,合起來稱為五受。這裡的苦受、樂受、舍受,就是我們的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五根;憂和喜這兩個受是意根,實際上都是第六識意根。對這個受我們必須搞清楚,如果能夠破掉受陰,不受一切受,就叫做三昧正受,得此三昧就可以滅一切苦。今天有人問我,到了地獄裡是不是苦得不得了?當然了,地獄裡的苦不是我們所能想像的。那麼苦到底是什麼呢?根本就是你的妄想啊!其實身也好、心也好、境也好,本來都是虛妄的,根本就沒有。可是當你的妄心生起來的時候,你就認為一切東西都是有的。於是當你看到刀砍在你虛假的身體時,你就會疼得不得了;當你看到油澆到你虛假的身體時,你就會燙得不得了。其實一切苦樂的感受都是假的,都是你的妄心生出來的。假如你心空了,這些東西根本就沒有。你如果能夠不受一切受,那麼地獄也和天堂一樣!不然的話,菩薩又怎麼能到惡道裡救度眾生呢?比如地藏王菩薩發願要莊嚴地獄,救度一切地獄眾生,如果他不能滅掉苦受,他自己都苦得不得了,還怎麼救度眾生呢?再比如調達,他因為多次想謀害釋迦牟尼佛,結果墮入了地獄。後來佛讓阿難去問他,問他在地獄裡感覺如何?他說我這裡一點苦也沒有,就如同享受三禪天之樂。調達這個魔王怎麼會這樣呢?因為魔王也有力量,他可以不受這個苦受,足以見一切東西都是隨我們的心而生啊!所以我們說不是一悟就一了百了,還要做功夫,就是要鍛煉不著這個相,讓自己的心真正空淨下來,心能空淨就能起大用。
眾生因為有妄想,因為執著相,所以一點痛就疼得不得了。我們的心如果真的空了,那麼一切苦樂降臨時,都不能使我們動搖。就像禪宗二祖慧可禪師臨終說的:“將頭臨白刃,猶如斬春風。”這個不只是說說玩的,他因為受人誣陷,真的被殺了頭!但是砍頭對他來講,就像斬春風一樣,一點事也沒有,因為他的心真空淨了,他根本就不受這個受。據《法華經》上介紹,以前在日月燈明佛出世的時候,有一位眾生喜見菩薩(藥王菩薩的前身),為了報佛恩,他發出大願,要用自己的身體來做供養。他先服食香油和香料,讓自己的五臟六腑都變得清爽、乾淨,然後在身上塗上香膏、香脂,再用布裹起來澆上香油,最後把整個身體點燃起來,作為獻給佛的供養。他是活的時候用自己的身體來供養,不是死了以後去供養。他為什麼能這樣做呢?就是因為心已經真的空淨,已經真的成道了。所以我們做功夫就應該向菩薩學習,也要把自己鍛煉成這個境界才行。
講到悟道,首先要悟到一切相皆是我真心的顯現,皆是自性所起的妙用,皆是虛妄不可得的,否則就不是真正見性。因為只有不著相才能見性,如果明白相就是性,無相可得就是性,就可以時時處處見性。所以開悟之前講修行,都是盲修瞎練,因為你不知道什麼是妙明真心,不管怎樣修也不能成道。開悟以後由於已經知道什麼是真如佛性,已經識得根本了,修行才能上路,所以說悟後修方是真修。見性以後不是馬上即可了手,還要鍛煉身心,勤除習氣,因為眾生多生歷劫以來著相慣了,習氣一下子扭轉不過來,需反復清理打磨才能消除淨盡。這部《楞嚴經》上就說:“理屬頓悟,乘悟並銷;事須漸除,因次第盡。”開悟之後見惑當下就斷了,但是思惑不能一下子斷盡,還要有一個漸漸除滅的過程。有人問什麼是悟後的真修呢?所謂悟後的真修就是要學會觀照好自己的心,照顧好自己的念頭。倘若心著相了,跟著念頭跑了,馬上凜覺:著什麼相啊!那是妄心,不許著相!就這樣與妄念做鬥爭。經過成千上萬次的鬥爭,由一開始的念起不覺,到念起能覺,由覺而不能轉,到一覺即轉。這個煉心的過程就好比煉鋼一樣,先用礦石煉出鐵水,這好比是見性。但是剛出爐的鐵水只是生鐵,裡面還有許多雜質,還需再經過千錘百煉,才能把頑鐵煉成精鋼,這好比是悟後保任。頑鐵煉成優質鋼,就可以收藏起來以便隨時使用,比喻功夫純熟了,就可以隨緣自在,隨時起用。所以悟道之後只要不放逸、不懈怠,在事境上反復歷練身心,久而久之心念自然就扭轉過來了。你看從前那些祖師,個個在事境上把得定,腳跟立得穩,他的功夫不是從外面跑到身上的,都是這樣練出來的。像剛才說的慧可禪師,他把法傳給三祖以後,時常出入酒肆等污穢場所,別人看見就問他:你一個出家人怎麼能來這種地方呢?他說:“我自觀心,關汝何事?”像他那樣的大祖師還不忘在事境上繼續磨煉,我們這些後來人就更要好好用功了!做功夫不是一朝一夕的事,不是早上打一坐,夜裡再打一坐,就萬事大吉的;更不是早晚做做功課,唱念敲打一番即算數的。
修道的第一步是先要悟道,首先要知道哪個是你的真心,知道什麼是真心以後才好修行。比如你要為國家、為社會培養人才,首先得有個小孩子,如果沒有小孩子你培養誰呀?如果你找來的不是小孩子,而是小貓、小狗,培養了半天又有什麼用呢?所以第一步先得有個孩子。僅僅有了嬰兒還不行,因為他現在太小了,什麼都還不能做,還得養育、調教才能長大成人。修行也是如此,初悟道只是素法身,還需長養聖胎才可以起妙用啊!我上次講過,大鵬金翅鳥一飛九萬里,全靠腳下這一點點力。如果沒有腳下一踏之力,它就飛不起來。腳下一點地就相當於悟道:哦!自性原來如此啊!見性以後再綿密保任,久而久之自然就成功了。所以說修行要有訣竅,找不到訣竅去盲修瞎煉,譬如煮沙成飯,必然終無所成。
一說到苦和樂,有的人就會說:哎呀!這個東西落到我身上苦得不得了,就像到了地獄裡。或者說:哎呀!碰到這樣的事情真高興,簡直就像到了天堂一樣快樂。實際上所謂的苦與樂,根本就是假的,根本就沒有這個東西。為什麼呢?因為這些苦樂的感受,都是根塵相對之後,起心去分別接受它,才有苦、樂之分。假如光有五根,假如根對境不生心,哪裡還有苦受、樂受呢?比如眼根見色生眼識,這個眼識就是心,不是只有樂受才是心。同樣耳根聽到聲音生起耳識,分辨這是什麼聲音,這個耳識也是心。所以,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表面看起來是根,根與境相對之後生起識,這個識不是心是什麼呀?實際上根就是識、識就是根。同樣,根是心,識也是心,心與根、識不能分開。
五受中的前三受,苦受、樂受、舍受是根,後面的憂受、喜受是心。眾生之所以會感到有痛苦、煩惱,就是因為有這五受,只要受陰一破之後,我們就可以解脫一切苦厄,就能夠起妙用。我們曾經聽說過達摩祖師吃毒藥的故事,他吃了別人下的毒藥,為什麼毒不死呢?就是因為他已經破了受陰,一切苦樂、一切毒害他都可以不受。在達摩祖師從印度來中國之前,我們這裡的出家人修的都是漸次禪,像天臺止觀一樣,要研究教義,立文字相,從四禪八定這樣一步一步修上去。而達摩祖師傳的禪宗不講漸次,沒有次第,沒有加行,所謂直指人心見性成佛,是一步即可登天的圓頓法門。因為禪宗是教外別傳,以前翻譯過來的經典裡都沒有講到有這麼個法,所以當時的佛教界對他很不滿意,說他是魔王說法。達摩祖師想,既然你們的根器不夠,傳法因緣暫時不具,那麼我就先躲起來,於是躲在嵩山的石室裡閉關。以後慧可禪師找到他,跟著他學禪,這樣禪宗才慢慢被人們所接受,向他求法的人才漸漸多了起來,這樣一來又得罪了許多人。因為來的人以前是跟著別的法師學習的,現在陸續跑到達摩這裡,原來的師父弟子少了,吃不到供養了,於是對達摩懷恨在心,派人在他的飯裡下毒,想把他毒死。但是因為達摩祖師心已經完全空淨了,你就是下了毒,也毒不死他。這是真功夫,不是假說的,需要多鍛煉才能成就。
在禪宗以外的其他教派,都說成佛需要歷經三大阿僧祇劫,在斷盡了見、思、塵沙、無明等惑業之後,才能成就。而達摩祖師卻說成佛沒有那麼麻煩,只在一問一答之際,一棒一喝之下,可以讓人立即成佛。難道成佛真的這麼容易嗎?他講的是真的還是假的呢?教下都對這個道理一直弄不明白。現在我講個公案給大家聽聽,在北宋徽宗皇帝年間,有一次當朝太尉請諸山長老來家開無遮大會(無遮就是盡情而說,乘興而談。有人錯解了,說無遮大會是把衣服都脫光了,就叫無遮了,這是不對的)。與會的不但有各門各派的尊宿大德,連徽宗皇帝也身著青衣小帽親預其會。
會上有華嚴座主出來問道:“以我們教下講來,要成佛須經三大阿僧祇劫,你們宗下卻講一棒一喝即能證道,這和佛所說的大相徑庭,不能使人無疑。今宗下大德在此,如一喝能透得過賢首五教,則能使大家信服棒喝確有此功效。如透不過五教,則所謂棒喝能使人成道者,便同魔說。敬請宗下大德來開示愚蒙。”
當時臨濟宗大德圓悟勤禪師也在座,他聽到華嚴座主提出的問題,即以目視淨因成禪師,成會意(淨因因為年輕,在諸位長老面前不好自己出來,現在得到圓悟的授意,這才站了出來),於是對大眾說:此問題很簡單,不值得前輩長老解答,就由我少長老來試答吧。要透賢首五教,須先將五教教義立明,以免下喝時混淆不清。所謂五教者:
①小乘教:小乘著有,以有法可修,有道可成,有生死可了,有涅槃可證為義;
②大乘始教:破小乘的有,乃真空絕相之理法界,以一法不立、一塵不染為尚;
③大乘終教:以非空非有為義,空有雙非,乃空有皆不住之事法界;
④大乘頓教:以即空即有為義,空不礙有,有不礙空,乃空有雙運之理事無礙法界;
⑤大乘圓教:以非空而非有,非有而非空,圓融無礙為旨,乃佛祖心髓之事事無礙法界。
成舉罷問座主:“這五教宗旨是否如此?”座主曰:“如是,如是。”成曰:“既如此就聽好了,我這一喝要透過五教。”於是大喝一聲,問大眾:“聽到了嗎?”大眾說:“聽到了。”成曰:“那麼是有了,可以透過小乘。”過一會兒聲音沒有了,成又問大眾:“你們現在還聽見這一聲喝嗎?”大家說:“聽不見了。”成曰:“那麼是空了,可以透得過大乘始教。”
成又曰:“現在沒有聲,而剛剛是有的,這是非空;剛剛是有,而現在沒有了,這是非有。現在無聲是非有,剛才有聲是非空,非有和非空都是因為我這一喝之後,才能這樣講,如果沒有這一喝,又怎麼能這樣講非空非有呢?所以這一喝能透過大乘終教。”
接下來是頓教的即空即有。所謂空是在我喝了一聲之後,喝沒有了,沒有即是空。這個沒有不是憑空沒有的,是因剛剛有過這一喝,現在才能說沒有,倘若沒有這一喝,現在又怎麼能說沒有呢?這個“沒有”是因為“有”才說沒有的,這樣一來“沒有”不就是“有”嗎?所以說空就是有,有就是空。空和有是相對而有的,不是絕對的,一就是二,二就是一。說有之時,有非是有,因空而有。同樣,說空之時,空非是空,因有而空。離空即無所謂有,離有亦無所謂空,這就是即有即空。那麼這一喝,又可以透過大乘頓教了。
最後說大乘圓教非空而非有、非有而非空。“我一喝不作一喝用,做一切事毫無去留、沾染。終日吃飯,未曾咬著一粒米,終日穿衣,未曾掛著一絲紗。不動身心而日應萬緣,端拱無為而妙用恒沙。說無之時,周遍法界,說有之時,纖毫不立。諸子百家,百工技藝,莫不如此。此大乘圓教圓融無礙之旨也。”大眾聞後,莫不信服讚歎,在座的徽宗皇帝也點頭不止。
這裡最要緊的就是一喝不作一喝用,你不要執著在這一喝上,喝就是沒喝。同樣的,我們吃飯就是沒有吃飯,穿衣就是沒有穿衣,做事就是沒有做事。所以,吃飯的時候不要百種計較,穿衣的時候不要萬般挑剔。不管做什麼事情,做了即同於沒做,不要執著在上面。眾生就壞在執著上,見什麼都執著為實有,那就上當了,就要造業受報。一喝不作一喝用,不是沒有喝,而是不執著喝,不留礙喝,喝了還同未喝。如此即可周遍法界,你融攝我,我融攝你,彼此交參無礙。就像屋內的這幾盞燈,這個燈的光,和那個燈的光,光光相攝,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,彼此無礙,叫周遍法界。《華嚴經》在講周遍法界的時候,用鏡子作比喻,拿十面鏡子互相映照,這個相貌照在這面鏡子裡,那個相貌照在那面鏡子裡,鏡子再照鏡子,像因陀羅網一樣,彼此交參,重重無盡。所以說一喝中即有五重玄義,是有而非有,非有而有;空而非空,非空而空;非空而非有,非有而非空,一喝即可透過賢首五教。非但一喝如此,連同法界中的一切現象,連同社會上的一切學說,也都是如此。假如我們懂得了其中的道理,就會發現面前的一切事物,不管是男女老少、飲食起居、山河大地、有情無情,也都是重重無盡,彼此交參無礙。只要你心不住相,就可以不受一切受。受陰破掉了以後,就有這樣的妙用。
“阿難,是諸幻觸,不從空來,不從掌出。”
阿難,這些虛幻的感覺、觸覺,既不從空來,也不從掌出。你不要以為兩手在空中相摩擦,所以冷、熱、滑、澀這些觸覺就一定是從空中來的,或者是從手掌出的。為什麼呢?因為冷、熱、滑、澀這些感覺都是幻覺,不是實有的。假如不是幻覺,為什麼要摩擦之後才有,不摩擦就沒有了?像這樣摩擦即有,不摩擦即沒有,就等於魔術師變幻出來的東西一樣。我們看魔術師在表演魔術的時候,可以變幻出雞、鴨、鴿子等很多東西,變幻出來的東西用的都是障眼法,並不真的從無中生有變出來的。下面就證明為什麼這種觸覺既不從空來,也不從掌出。為什麼是幻有,而不是實有。
“如是阿難,若空來者,既能觸掌,何不觸身?不應虛空,選擇來觸。”
假如冷、熱、滑、澀的觸覺是從空中來的,既然能觸動你的手掌,為什麼不觸動你的身體呢?因為我們的整個身體都在虛空當中,不光是手掌,包括面孔、軀幹、頭腳等等,都在虛空當中。如果觸覺是從空中來的,那麼不光能夠觸手,而且應該觸身,因為虛空是無情,不能選擇相觸的位置,這就證明不是從空出了。為什麼這樣說呢?因為這與我們前面說的受陰一樣,都是變幻來的,既不是從色來,也不是從心出,根本就不是實有的。
“若從掌出,應非待合。又掌出故,合則掌知離則觸入。臂腕骨髓,應亦覺知入時蹤跡。必有覺心,知出知入。自有一物,身中往來。何待合知,要名為觸?”
假設冷、熱、滑、澀的感覺是從手掌出來的,那麼就不需要用兩隻手去摩擦,它自己出來好了,與摩不摩擦沒關係。然而實際情況卻是摩擦之後才生出來感覺,如果不摩擦就沒有感覺,所以證明不是從手掌本身出來的。又假設觸覺是從手掌出來的,當兩手合起來摩擦的時候,手掌才有知覺,才知道冷、熱、滑、澀。那麼兩手離開之後,冷、熱、滑、澀的觸覺應該進到手裡去了,就像我們剛才講的空花一樣,有出必有入才對。假如冷、熱、滑、澀的觸覺是從手掌生出來的,那麼當兩手不摩擦的時候,這個觸覺應該回到裡面,不但手掌能夠感覺得到,包括手臂、手腕,乃至最裡面的骨髓,也應該知道它的蹤跡所在。如果觸覺有往來行蹤,那麼“必有覺心,知出知入。”一定要有一個知覺心,能夠感覺到它的進出才對。
假如真的如此,那麼“自有一物,身中往來。何待合知,要名為觸?”既然冷、熱、滑、澀的觸覺是從手掌出,也是從手掌入的,那就說明這個觸覺是從身內往來的。如果是身內往來,那麼與兩手的相合摩擦即沒有關係,又何必要等兩手合在一起摩擦才有知覺?又何必要將這個知覺名為觸覺呢?假如你摩擦之後,冷、熱、滑、澀從手掌出來了,那麼不摩擦之後,冷、熱、滑、澀又進到了手掌裡面,可以說這種感覺是從手掌生出來的。可你現在的感覺並不是這樣,你並沒有感覺有冷、熱、滑、澀在手臂進出,這就證明不是從手掌出來的。
“是故當知,受陰虛妄,本非因緣、非自然性。”
經過前面的論證,證明受陰既非因緣性,也非自然性,根本就是虛妄的。為什麼這樣說呢?所謂自然就是有自體。能夠自體成就的事物,是自然性。假如說觸覺是從空中自然而來的,可以叫自然性,但它不是從空中來的。所謂因緣就是沒有自體。靠內外因緣和合而生的事物,是因緣性。假如說觸覺是從手掌中出來的,以手掌為因,以摩擦為緣,那就是因緣性,但實際上它不是從手掌出來的。既不從自然生,也不從因緣生,所以不是實有,根本就是虛妄之相。既非因緣,亦非自然,就是不自生、不他生、不共生、不無因生。所謂無生而生、生無所生。這個生無所生就是妙真如性,這個無生而生就是我們妙明真心的妙用。我們講,執著就是虛妄,不執著就是妙用,差別就這一點點。你不執著,才是靈明妙用,你若執著,那就死掉了,就不能得自在解脫。
受陰到這裡講完了,下面再來講想陰:
(三)想陰虛妄
現在講想蘊,這個妄想很不好。我們修行就是要打破妄想,把一切掃乾淨,不要執著在心上,盤旋不去。假如我們的妄想沒有了,馬上就可十方虛空同時消殞,這個五濁惡世就變成清淨世界,我們就有意生身能夠十方國土隨意去來。所以我們用功要掌握訣竅,第一要緊的就是開悟,明白道理之後,時時綿密保護,同自己的妄想、妄念、妄心做鬥爭,把這妄想打破,妄心就轉為清淨心,就得自在受用了。
《楞伽經》說有三種意生身。第一種就是三昧樂正受意生身。我們剛說三昧耶是不受一切受。把受陰和想陰都打破,這時候內心會感到無比的清淨、輕安,明晰的不得了,不受一切受,所以叫三昧樂正受。由於不受一切受了,意生身就出來了。這有一個自然的過程,不能用心去求。如果你想出陽神,去做氣功,那個危害會很大的。為什麼呢?做氣功的人都是先執著個氣在身體裡盤旋,轉得久了,就會因為有這個妄想而時時著在上面,一遇驚嚇,氣就不通啦,會出大毛病。
還有就是揠苗助長。這個氣還沒通,就硬要叫它通,這樣也會出毛病。從前蘇州有個名醫,許多人都請他去看病,其中有個人的病很奇怪。醫生問他:“你這個是什麼毛病呀?”那人說:“我這不是一般的毛病,藥醫不好。我這個是練氣功練的”。醫生說:“哎呀!你是虛火偏高,真的是藥醫不好的”。所以這個醫生就寫了一篇文章,勸大家不要這麼練氣功,弄得虛火出來,就不好辦了。
這還是小毛病,有的人真的把陽神煉出來了,剛出來的陽神看上去就像是個小孩,他走出去被其他人瞧見:咦!這是什麼地方來的小孩子呀,我們來嚇嚇他,放個炮仗,嘣!一嚇,小孩噗地飛掉了,後來我們得知這個人出了毛病,他的陽神回不來了,人就變成癡子、傻子了。這樣不行啊!為什麼你煉陽神出了這麼大的偏差?那是由於你不知道真如佛性才是自己的本命元辰,光有神通沒有用,因為你還在著相,所以生死不能了。
我們說悟道沒什麼奇特玄妙,一開始的時候什麼都沒有。等到你保任做得圓熟了,把妄想斷光,心裡面真正什麼都沒有了,你不要它出來,它自然就來了。意生身是第七識的影子,這個第七識上面平時蓋滿了各種塵垢,貪瞋癡慢疑等等,都覆蓋在上面,它出不來。當你把塵垢打掃乾淨了,六根清淨不受一切受,第七識上面的蓋障拿掉了,它自然就出來了。佛教和道教不同,道教認為陽神是通過修煉生出來的,我們佛教講的是本來如此,是本無所生的。這個真如佛性眾生同具,不從外來。雖然無生,但是能生一切法,因此叫無生法忍。
我們講開悟,當下這一悟,就是無生法忍。不要說,哎喲!開悟了怎麼沒有一點玄妙奇特啊,我還是這個老樣子嘛,因此不敢承當。不敢承當就不知道起妙用,就好比發了財之後要學會去用,不然還是窮小子。學會起用就是脫胎換骨,不再是從前的凡夫俗子了,因為凡夫總是時時處處在著相。開悟以後,人依然還是舊時人,只是不在舊時行履處,從前的一切都改過自新了。
“阿難,譬如有人,談說酢梅,口中水出;思蹋懸崖,足心酸澀。想陰當知,亦複如是。”
什麼叫想呢?我們上次講過,根對境接觸之後,所生的種種相出現在心上,當境已經滅掉了之後,相還在心上盤旋,叫想陰。想包括回憶從前、懸想將來兩種情況。因為所想皆是虛妄,終歸沒有什麼道理,所以叫妄想。妄心、妄念、妄想這三個東西,是全然不同的。妄心是根本,因為無明不覺,執著前塵,就是妄心;妄心與塵相對,念頭動了叫妄念;妄念著在這個相上了,盤旋不去,即為妄想。
既然講到想陰,就要證明想陰虛妄不實。吃過梅子的人,都知道梅子是酸的。當以後再談說梅子的時候,嘴裡就有口水流出了,其實你並沒有吃到梅子。如果想到自己站在懸崖峭壁上,馬上要跌下來的樣子,你的心就會慌亂,腿就會發抖了。
想陰也不是實有,都是妄想啊!
“阿難,如是酢說,不從梅生,非從口入。”
我們談說酢梅,嘴裡就有水出。這個水不是從梅子生出來的,因為你並沒有吃梅子嘛;非從口入,也不是從嘴進去的。這個口中水出的現象,都是想陰的作用,是我們思想的法塵。它既不是從真如實相生出來的,也不是從真心進去的,它由於無出無入之故,所以是妄想。
“如是阿難,若梅生者,梅合自談,何待人說?”
為什麼說酸不是從梅子生出來的呢?如果這個酸是從梅子生出來的,那梅子自己說好了,何必要人說呢?如果梅子自己說了,那麼可以說這個酸是梅子生出來的,可梅子並沒有沒說,是人說的。所以這是妄想啊!
“若從口入,自合口聞,何須待耳?”
假如是從嘴進去的,這張嘴就應該能聽到聲音,還用耳朵作什麼呢?
“若獨耳聞,此水何不耳中而出?”
假如只有耳朵能聽見,這個水為啥不從耳朵裡流出來呢?
“想蹋懸崖,與說相類。”
上面的兩個例子,一個是吃梅子,一個是思蹋懸崖,道理都是一樣的。即不是從嘴生,也不是從眼生,都是妄想哦。
“是故當知,想陰虛妄,本非因緣,非自然性。”
因為是不從梅生,不從口入,所以這個不是因緣性,不是自然性。假如這個酸是從梅子生出來的,應該叫自然性。那麼既然不是從梅子生的,當然非自然性。假如這酸是從嘴進去的,可以叫因緣性。可是這酸並不是從嘴進去的,也非因緣性。所以說非自然,非因緣,還是妄想哦。
同前面的道理一樣,生即是無生。這想陰就是如來藏性,因為如來藏性是生無所生,所以想陰本身也是生無所生。雖生無所生,但是也不無,嘴裡有酸水出來,這是生,雖然生而不可得。這就是真如佛性的妙用啊!但是我們也不要執著它,一執著就變成妄想,就糟糕了。
想陰之後再講行陰:
(四)行陰虛妄
“阿難,譬如暴流,波浪相續,前際後際,不相逾越。行陰當知,亦複如是。”
行陰比想陰還厲害,它川流不息,有如江河之水,滔滔流個不停。“大江東去,浪淘盡,千古風流人物!”在這個永不停息的浪潮中,千古人物都如過眼雲煙,我們人生也是這樣沒有一分一秒的停留,由小而少,由少而壯,由壯而老,由老而死,每一刻都在不停地變化,行陰就是如此。我們身體裡面血脈流轉,呼吸迴圈,也都是行陰。它就像山洪暴發時的暴流,從上灌注而下,沒有絲毫停息的時候。我們這個業報身,猶如後浪推著前浪,這個身體壞掉了,那個身體又生出來了,就這樣六道輪回無有息時。行陰的第一個特點,是川流不息,永不停頓。第二個特點,是前際後際,不相逾越。就是前後波浪接踵而來,不互相跳過。好比我們的身體,是由小、少、壯、老這幾個階段,依次順著走下去的,不可能出現前後跳躍的情況。同樣我們的業報身,也是一個接著一個來,不可能這個業報身還沒有壞,後一個業報身已經起來了,所以叫不相逾越。還有一種奪胎的情況,就是我這個身體還沒死,另外一個胎胞已經形成了,那是別人的識進去了。等我這個身體死了之後,再從另外一個胎胞裡把別人的識趕走,自己進去,這也是不相逾越的。所以“前際後際,不相逾越,行陰當知,亦複如是。”
這個行陰如果斷了,我們就能得到第一種意生身,即前面說的三昧樂正受意生身。我們的自性,本來就是一個能起種種變化的萬能體,無邊廣大的神通,是通過見性以後一步步證得的。所以講到功夫,就在我們當下這一悟,假如不悟這個真如本性,後面的都不能得。神通有幾種,一種是報通,就是過去世用過功夫,做過善行,積累功德,報給你的。一種是修 通,用種種方法修來的,密宗裡就有很多這樣的法。還有妖通、依通,依靠一個什麼大將、天神,或者妖精鬼怪附在你的身上,把神通給你。凡是修來的、求來的神通,都靠不住,一口氣斷了,就什麼都沒有了。所以我們不能執著神通。一有貪戀,還是妄想,念念凝滯,不得解脫。真正的神通是證得的,如果我們內心清淨無染,無修無得無證,最後證到這個本來如此。這樣用功,陰魔就不會發生。第二種意生身叫覺法自性性意生身。第三種意生身叫種類俱生無行作意生身。
佛教的一切行門中,明心見性是最重要的,如果不見性,任你修什麼法,都是盲修瞎煉。
“阿難,如是流性,不因空生,不因水有,亦非水性,非離空水。”
流性就是水嘩嘩地在流淌。這個流性不是因空才有,也不是因水才有,但是它“亦非水性,非離空水”。流性為啥不是水的性呢?水性的特性是濕,而不是流,假如流性就是水性,下面講到當水不流的時候,應該不叫做水,而是叫它作流了,所以水性不是流性。但是這個流性既不離空,也不離水。離開空,堵塞住了,水就流不過去。空與塞是對待、相對講的。這個世界的事物都是相對的,都不是真的。水離不開流性,流性也離不開水,如果離開了水,哪裡還有流呢?這就是不即不離,亦不即水,亦不即空;亦不離空,亦不離水。我們的自性,就有如此的妙用。
“如是阿難,若因空生,則諸十方無盡虛空,成無盡流。世界自然俱受淪溺。”
假如流性是因空而有的話,則諸十方無盡虛空,就都變成無盡流了。因為流性是空中生的,那麼此空能生流性,彼空也能生流性,整個虛空都生流性,所有世界都成了水世界,一切生物都要淹死了。所幸現在不是這個樣子,水是水,空是空,沒有成無盡流,這就證明流性不是因空而生的。
“若因水有,則此暴流性應非水,有所有相,今應現在。若即水性,則澄清時,應非水體。若離空水,空非有外,水外無流。”
假如這個流是因水而有的,它就不應該是水性,而是流性,就應該有一個所在的地方。假如流性是由水生出來的,從這一個東西生出另一個東西,它就需要另外有個地方。譬如大人生出一個小孩,那麼一大一小就是兩個人,他們要占兩個地方。這個流性如果是水生出來的,那麼離水之外就是別有一個流性,它應該另外有個相貌、有個所在,也就是“有所有相”。如果“有所有相,今應現在”,它就應該有個所在,你應該能拿出來給我們看看。現在這個流性在什麼地方呢?事實上離開水,就什麼都沒有了,因此說不是因水才有的。
所以世尊又說:“若即水性,則澄清時,應非水體。”假如這個流性就是水性,那麼這個水澄清不流的時候,應該不是水的體,而是流的體了。但現在水不流的時候,我們看到的依然是水,不是流。就像面前這個茶杯,裡面裝的是水,而不是流。我們上面說過,流性是以不停地流動為體,水性則是以濕潤為體,所以水性不是流性,流性也不是水性。當水靜止不動的時候,是水體,而不是流體,所以說流性不是水性,它們的特性是各自不同的。再進一步說,假如離開空,離開水,還有流性嗎?就是“空非有外,水外無流。”空之外沒東西,離空別有是不可能的,而離水之外,也找不到流,所以是不即不離。
“是故當知,行陰虛妄,本非因緣,非自然性。”
假如說流性是實有的,它就是自然生,離空離水,自有自體。既然離空離水沒有流性,因此也不是自然生的。所以說不是因空因水而有流性,不是因緣生;不是離空離水而有流性,也不是自然生。既非自然,也非因緣,所以是生而不生,不生而生,這就是妙真如性。但是不能執著,執著即是妄想,就變成行陰了。
下面講五陰中最後一陰——識陰:
(五)識陰虛妄
“阿難,譬如有人取頻伽瓶,塞其兩孔,滿中擎空,千里遠行,用餉他國。識陰當知,亦複如是。”
這識陰之識,就是識別、了別、鑒別。這是什麼東西,那是什麼東西;這個是紅的,那個是黃的;這是長的,那是方的;這個是男,那個是女。因為有了別,所以名識。
有一種頻伽瓶,它的樣子就像西方極樂世界的迦陵頻伽鳥,通常別的瓶子只有一個孔,這個瓶子有兩個孔,喻色體兩空。假如有個人把瓶子的兩個孔塞起來,裡面裝滿了虛空,拿在手上,“千里遠行,用餉他國”。跑到別人那裡去說,你看我把虛空拿到你這裡來了。滿中擎空表示背覺,用餉他國表示合塵,這是表示我們違背正覺,合到塵勞上去。以為虛空可以裝走,拿到他國去,這是做不到的。虛空到處都是一樣的,你裝也裝不走,搬也搬不動。這一點不覺,就是無明妄動。這裡告訴我們識性是周遍圓滿,盡虛空、遍法界的。為什麼叫識陰呢?你現在取那麼一點虛空裝到瓶子裡,把這一小部分當成是整個識性,這就叫識陰了。識性就是我們的真如佛性,它沒有方所,眾生迷而不覺之故,認為在身內,等於瓶子裡裝著的那點空,認為整個虛空都裝在裡面,大家都迷在這裡。阿難一上來回答,心在什麼地方?在我身體裡面,那麼這就是識陰,這就是妄心了。把瓶孔一塞,拿著各地方跑,這就表示把真如實性封閉在身體裡,在六道裡輪回呀!
比方說,你忘了大海這個水體,而誤認當中的一個泡泡為實體,叫迷海認漚。取瓶中之空,而把十方大空扔掉了,這就是識陰,結果就六道輪回。用餉他國,所以叫合塵。識陰就是這樣虛妄不實,我們不要做這個癡心事。盡虛空、遍法界,正是我自己本身,自身當中所有東西都是我的妙性,自心所顯現的一切都是妙用。不要認為自己聰明得很,我裝個瓶子就把虛空帶走了。只認取身體裡面的那點知覺性,那就變成識陰了。能夠棄一浮漚去擁有大海,不再迷著自己的身體,這個識陰當下就打破了。這是佛為我們打的比方、做的妙喻。所以“識陰當知,亦複如是。”
“阿難,如是虛空,非彼方來,非此方入。”
那麼這個虛空是不是從他方世界來的呢?不是從他方世界來。是不是從此方入呢?也不是從此方入。虛空沒有來去相,沒有動搖相,既裝不進,也帶不走。這就證明了我們的識性是不來不去、不動不搖的。所以你儘管六道裡輪回,它不受六道生死,雖然往生西方極樂世界,而亦無來去之實體。因為實無所來,亦無所去,所以“生則生矣,去則未也;去則去矣,生則未也”。也可以說“生則決定生,去則實不去”,從而徹底打破生滅來去之相。假如說這個虛空從彼方來,就等於是這個佛性從諸佛世界來投胎了,那麼佛界就有所減,眾生界就有所增。但是佛界實無所減,眾生界也實無所增,所以不是從彼方來。假如從此方入,那麼眾生界就有所減,佛界就有所增了。可是眾生界並未減少,佛界也並未增多。它是在聖不增,在凡不減,本來如此的,所以說一切眾生本來是佛。這裡就證明虛空不從彼方來,不從此方入。
“如是阿難,若彼方來,則本瓶中,既貯空去,於本瓶地,應少虛空。”
世尊進一步問阿難,假如這瓶中之空,是從他方世界裝來的,這個瓶子原來所在的世界中,虛空應該少一塊。但是彼方的虛空並未缺少,這個空是裝不走的,所以證明不從彼方來。這就表示眾生的識性,不是從真如佛性——正覺世界所帶來。它是無來無去,不動不搖,生而無生,妙用恒沙的。以下世尊又再換一個方面說:
“若此方入,開孔倒瓶,應見空出。”
假如這空不是從彼方世界帶來的,而是從我們這方面裝進去的,那我們開孔倒瓶,應當看見有個空倒出來,但是因為無入之故,所以沒有空出。如果我們轉迷成覺,既沒看見我們眾生的世界少了一點東西,也沒見佛的世界多了一點東西,不見有眾生成佛,因為眾生本來是佛,所以是成無所成,無修無得無證的。假如執著有所成,那就是法障,被法見障住了。成而無可成,得而不可得,所以不見空出。就是說眾生成佛時,並不是把眾生的心都收回了,因為妄心就是真心,扔掉妄心,真心也不可得啊!真妄只在一念間,你執著了外面的色相,就是妄;悟到相就是性,舍迷還覺,就是真。覺醒就如同開孔倒瓶,但是不見空出,就是不要還掉妄心。如同水起了波浪,把波浪還掉了,水也不可得,所以說不舍眾生之心。
我們之所以不舍妄相,因為妄就是真,相就是性。並不是有個佛可成,也不是有個什麼東西可得,我們只要把執迷的心拿掉就行了,所以說是無修無得無證。假如我們能夠不再執著,知道這一切都是妄相,就可以隨緣起用,在在處處都感到快樂,當下就生到極樂,不是等死了以後才生西方極樂世界呀!
“是故當知,識陰虛妄,本非因緣,非自然性。”
因為這個識陰,不從彼方來,不從此方入,既不是自生,也不是他生,所以是非因緣性。離開瓶子,沒有瓶子的空相可得,再比如這個盒子是空的,離開盒子,盒子的空相還有嗎?也不可得,所以是非自然性。因為非因緣、非自然,所以是無生而生。無生而生,是虛妄之相;生而不生,就是妙真如性。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這五蘊,從法相宗來說,其中的色屬於色法,受、想、行、識是屬於心法的。法相宗是講開合的,在這裡叫合色開心,也就是說色比較少,說心比較多。因為人們的迷惑不一樣,有的人迷心,有的人迷色。對於迷心比較厲害的人,講合色開心,說色法一,說心法四。實際講來,五蘊中的受想行識固然是心,因為離心無受,離心無想,離心無有遷流不息,離心無有分析了別。若是更詳細地講,色法也是心法,因為色與心相對,色就是心,心就是色。色非自色,因心故色,心非自心,因色故心,心與色是當體不二的。假如只有色,沒有心,心不成立,色從何來?
因為心是對色而生的,所以說因境故心。假如我們說,這個色屬於根,就是眼根、耳根、鼻根、舌根、身根這五根。如果這根可以說是色塵,那麼,不僅意根,其他五根都能了別,眼睛能看東西,耳朵能聽聲音,都有了別識。這樣看來,根就是心。所以離色之外沒有心,離心之外也沒有色,心與色無所謂開,無所謂合,這是《楞嚴經》上所講的道理。法相宗講心與色是有開有合的,他的觀點與《楞嚴經》有抵觸,所以有的唯識家反對《楞嚴經》,說它是偽經。所謂識者就是根對境之後,識到心裡去了。六根對六塵吸收這個境像,成為一種識,這就叫六識。
在法相宗看來,意根對法塵,所以是心法,其餘五根都是對外面的色塵,因此皆是色法。若照這樣說,六個都是色法,因為第六意根也有浮塵根,否則不能生識。色是具四大種性的,沒有根,就不能起作用。既然第六識也有浮塵根,那麼以根來說,統統是色法,不應說是心法。也就是以浮塵根來說,統統是色法;以所生起的識來講,統統是心法。這裡的確有些分別,所以要說開說合。由於《楞嚴經》與法相宗的說法有些不同,因此就引起紛爭,但真理愈辯則愈明,假如不爭不辯,怎麼會有百家爭鳴呢?
《楞嚴經》卷第三 四科虛妄 七大本真(空不空如來藏)
第二科 六入虛妄,本非因緣、非自然性
接下來講“六入”。六入是什麼?實際上就是“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”六根。為什麼“根”又叫“入”呢?因為六根對六塵(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、法)的時候,就吸收了塵境,從而生出六識(見、聞、嗅、嘗、覺、知)。所謂“入”者就是吸入塵境。現在不講六根,而講六入,是什麼道理?由於六根對六塵,稱為“十二處”;根對塵生識,稱為“十八界”。講完六根,接著就講十二處、十八界。現在單講六根,根能吸入塵境,故稱“六入”。六根與六入實際上是一回事。根對塵的時候能夠把塵境吸收進來,從而產生識。從根對境生識這方面來講就是六根,從吸收塵境的作用來講就是六入,二者並不是兩個東西。
“複次,阿難,雲何六入?本如來藏妙真如性?”
六入為什麼說是如來藏妙真如性呢?這個道理不難懂。前面我們已經講過五蘊,六入的破析方法與五蘊的破析方法其實相差不多。根對境的時候,吸收了塵境,這就是入。塵境全是虛妄,它並不是實有。比如我們以前舉過的例子,白雲生出的蒼狗相其實是假的,但雲是真的。可是白雲也未離開蒼狗相啊。所以這種相本來就是真如佛性。眾生由於著相之故,忘記了真如佛性;佛菩薩不著相之故,明瞭即相是性,明白什麼是如來藏妙真如性,就會知道這一切相都是我們的本來面目。這裡先總的講六入,下面分開來講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。
首先講眼入:
(一)眼入虛妄
“阿難,即彼目睛,瞪發勞者,兼目與勞,同是菩提瞪發勞相。因於明暗二種妄塵,發見居中,吸此塵象,名為見性。此見離彼明暗二塵,畢竟無體。”
眼入是怎麼一回事呢?佛說就像眼睛一直望著空中,瞪久發勞,時間久勞累了,就會看見空中有花。這是表明我們一念不覺,無明妄動。因無明妄動之故,而生出種種妄見。但是妄也不是實有,也是從如來藏妙真如性而來,所以說“兼目與勞,同是菩提瞪發勞相。”不但空中之花是勞相,我們眼睛也是勞相,根與塵同是妄相,並不是實有。打坐用功的人都知道,妄心不動的時候,非但妄境沒有,而且幻身也沒有,整個身體都融化掉了。非但坐著用功時身體不可得,就是在動作當中,若心不動,這身體也不可得,這是真真實實的事情。假如你的心當下空掉了,你這個人就沒了。雖沒有這個人,但路照樣走,事照樣做。好像在夢中走路,在夢中工作。假如走到了那個地方,或者事情做好了,會忽然之間生出一個念頭:哦!到了。果然是到地方啦,或者事情已做好了。因此說,如果真的做到心外無物,一直走路也不會感到累,一直做事也不會疲勞。因為沒有人在走路、沒有人在做事呀!這叫做無心而應,雖然照樣應緣接物,但我並沒有應物之心,因此遍塵刹而不勞,做再多的事情也不會煩惱。所以說:這個眼睛看見的相,統統都是菩提瞪發勞相,也都是我們的妙真如性生起的妄想。
“因於明暗二種妄塵,發見居中。”本來沒有能見所見,是因為有明有暗才有了能所的見,可以見到光明,可以看見房間裡有這麼多東西。沒有光明的時候,就都變成了黑影、暗相。離開明相暗相之外,還有什麼東西可見呢?實在沒東西可見。在這裡,明暗表示我們的四大:地、水、火、風。其中火大是明相,地水風是暗相。四大,其實就是明暗兩個妄相。我們的身體是四大假合之身,我們的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這六根,也無一不是由四大和合而成。對於四大妄塵,因為一念不覺、無明妄動之故,現起四大的影子。我們所見的四大影子,就是由明暗二相產生的。明暗二相生起之後,粘湛發見,把我們湛然不動的真心粘在裡面。所以憨山大師說:淨色根是無明殼。相宗說淨色根是四大促成的淨相,由地水火風相促而成、還沒妄動的清淨之相。因為眼睛看不到,所以有人說,相宗的淨色根是無實質的。憨山大師則說:這是一個無明殼。
四大所促成的無明,力量很大,把我們的真心裹在這個軀殼裡,叫粘湛發見。經上說“因於明暗兩種妄塵,發見居中”,由明暗之相促成四大,把我們的妙湛真心裹在當中,發出能見的性和所見的相來。這個見是妄見。“二種妄塵,發見居中,吸此塵象,名為見性。”妄見發生之後,因為有見分、有相分,借助明暗,就見種種相了。所有一切相都是塵勞,它遮住了我們的心光,就像灰塵遮蔽鏡子上的光明一樣,這就叫做見性。這個“見性”並不是我們平時講的見到真如妙性,是指我們能看見一切東西的性能,相當於眼識。
“此見離彼明暗二塵,畢竟無體。”這個能見之見,離開明暗二相,並無一個實體。我們的淨色根與浮塵根,都是因為一念不覺,妄動使然。由於塵勞妄相遮蔽,認取少分四大作為自己的身體,其餘的四大就成了山河大地、日月星辰。在執著身體之後,就有我見我所,能見所見都隨之而來。眼睛等對境能吸收塵境,吸進來的東西都是妄想,都是勞相,都不是實有的。地、水、火、風這四大,如果沒有我們的見性在裡面,是無法生起和合相的。見與四大是分不開的,假如只有四大沒有見性,即不能發見。色與見和合在一起,就能夠吸取塵相,就能生起種種妄相。這裡說的見性等於是識性,不是真如佛性的那個能見之性。這個見性就像水中的波浪一樣,波浪是水因風而起的,離風則無波無浪。所以眼根、眼入等,都是由境風而起的勞相。“此見離彼明暗二塵,畢竟無體”啊。
“如是,阿難,當知是見,非明暗來、非於根出、不於空生。”
因為是勞相之故,不是真正有個實體,所以要知道,這個見既不是從明來,也不是從暗來,既不是從眼根生,又不是從空中來。為什麼這樣說呢?因為這個見雖然能見明見暗,但它不是從明暗來的。明暗只是一種勞相。比如說我們用眼睛看物,離開眼睛就看不見東西,但是這個見不是從眼根生出來的。前面講得很清楚,假如見是從眼睛出來的,那麼回過來應該能看見眼睛。假如見是因眼睛而有,那麼人死了眼睛還在,為什麼不見呢?見不是從眼睛來的。也不是從虛空生的。假如見是從虛空生的,應該是虛空有見,而你自己不見,現在並不是虛空有見,而是你有見,所以也不從虛空生。下面再分開來講,為啥不是明暗來?為啥不是眼根來?為啥不是空中來?以辨明這個道理。
“何以故?若從明來,暗即隨滅,應非見暗;若從暗來,明即隨滅,應無見明。”
為什麼說不從明暗來呢?假如說眼睛的見是從明來的,就不應該看見暗,“應非見暗”,暗來了見就應該滅掉。假如這個見是從暗來的,“明即隨滅,應無見明”,那麼明來的時候,我的見就應該滅掉,就不應該見明瞭。你現在暗來見暗,明來見明,所以證明眼入不是從明暗生起的。
“若從根生,必無明暗,如是見精,本無自性。”
假如是從根生出來的(這裡的眼根不是指淨色根,而是指浮塵根),則必無明暗。因為龍生龍,狗生狗,我們這個浮塵根的眼睛,它本身既沒有明、也沒有暗,那麼眼睛所生出來的東西當然也沒有明暗了。這就叫做“若從根生,必無明暗”,因為根沒有明暗,由根所生出的東西,當然也沒有明暗。譬如我們現在暗也沒有,明也沒有,暗的時候是見黑影,明的時候分別諸色相。假如既沒有明,也沒有暗,你見什麼啊?這時候你連見性都沒有。連見的性能都沒有,還說什麼見呢?所以說“如是見精,本無自性”,更無所生。這裡說的見精並不是指我們的真如佛性,前面講過的那個見精是八識體。現在說的這個見精是指能見東西的本體,既然連這個能見的本體都沒有,還說什麼有能見之性呢!既然沒有能見與所見,那麼,所說的見精、見性,也不可得。
“若於空出,前矚塵象,歸當見根。又空自觀,何關汝入!”
假如說見是從虛空出來的,我們向前能看見種種境相、塵勞,那麼,回過去又該看見什麼呢?因為有去必有來,有出必有回,出去了就一定要回來。若這個見是從虛空出來的,它出來時看見塵相,回去的時候,就應該看見眼根了。如果這樣,“又空自觀,何關汝入”。假如說人能看見自己的眼根,是虛空看到的。那麼,這只關空的事,不關你的事啊!現在的事實是,不是空看見,而是你自己在吸收塵境,是你自己看到許多東西。這就說明,見不是由空產生的。
“是故當知,眼入虛妄,本非因緣、非自然性。”
由是之故,這個眼入不是明暗生,不是根生,不是空生,它是無生的。既然無生,它就既不是因緣,也不是自然。假如說它從明暗或空中來,那可以說是因緣生;假如說它離空、離明暗而來,那可以說是自然生。但離空、離明暗並沒有這個眼入,所以說也不是因緣,也不是自然。這就證明,眼入是一種虛妄不可得之相。
前面十番顯見的時候,是用十種說法顯出這個見精,而沒有詳細去講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。由於道理相通,用的是舉一反三方法,通過說眼,把其他五根也都比喻在裡面了,所以比較簡單。現在六入就講得比較詳細,六個東西依次都分別講了出來。
下麵講耳入:
(二)耳入虛妄
“阿難,譬如有人,以兩手指,急塞其耳。耳根勞故,頭中做聲。兼耳與勞,同是菩提瞪發勞相。因於動靜二種妄塵,發聞居中,吸此塵象,名聽聞性。此聞離彼動靜二塵,畢竟無體。”
講到耳入,世尊就比喻:有個人用兩手指堵住耳朵,急急地把兩個耳朵塞牢。由於耳根感到勞頓的緣故,頭中就會嗡嗡做聲。嗡嗡響就是勞相。“兼耳與勞,同是菩提瞪發勞相”。耳根與勞相,兩樣都是菩提的瞪發勞相。瞪是用眼睛看,現在講到耳朵為什麼還要說是“瞪發勞相”呢?因為這六根,本是一精明,分為六和合。“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”都是八識的精明,在六根上起用。佛在這裡用“瞪發勞相”同時代表“見、聞、嗅、嘗、覺、知”,所以下面所講都是用“瞪發勞相”。這就告訴我們由於一念不覺,無明妄動之故,而生出山河大地,日月星辰,以及根身器界等種種塵勞之相。所有這些身體與境界,都是菩提無明不覺而起的勞相,叫“菩提瞪發勞相”。
“因於動靜二種妄塵,發聞居中。”眼睛視物指的是明與暗,那麼耳朵聽聲指的就是動和靜,聲音就是震動嘛。我們在聽的時候,有聲音是動,沒有聲音是靜。我們的聽聞性是依靠動靜,也就是依靠有聲無聲而起。假如離開動靜,離開聲音的有無,聽聞性在什麼地方呢?當然就沒有了。這就證明聽聞性是假的,都是我們的妄知、妄覺,不是真實的。聽聞性如果是實有,那麼,離開動的時候,也應該有聲;離開靜的時候,也應該無聲。可實際上離開動靜,離開這有聲、無聲,就連“聽聞”也沒有了。由於這個動靜二相之故,“發聞居中”。前面講眼的時候說“粘湛發見”,現在講耳就說“粘湛發聞”。意思是說無明的力量,牢牢地拖住我們這個妙湛不動的真心,粘在動靜二塵之中,而引發起妄想。在這動靜二種妄塵當中,就“發聞居中”,發起我們的妄聽來。吸收這個塵相,把它當做聽聞性。我們人呀,專門喜好分別,吸收這個塵相,執著這個塵相:哎呀!這個聲音好聽得不得了!那個聲音吵鬧得不得了!跟著動靜的塵相轉。合己心意就哈哈大笑,不合己意就憂愁苦惱,妄見就這樣起來了。這個聽聞性就是耳入,它“離彼動靜二塵,畢竟無體”。
“如是,阿難,當知是聞,非動靜來、非於根出、不於空生。”
這裡的比喻與前面一樣,這個聽聞性不從動靜中來,也不是從根出的,又不是從空來的,為什麼呢?下面就為我們講道理:
“何以故?若從靜來,動即隨滅,應非聞動;若從動來,靜即隨滅,應無覺靜。”
跟前面明暗的道理一樣。假如聽聞性是從動生出來的,那麼聲音靜止的時候,你不應該聞靜,不應該聽出“沒有聲音”。假如是從靜生出的,就不應該聽到聲音,即使有聲音也應該聽不到。可實際上不是這樣,當有聲音來了,我們會辨別出是什麼聲音;沒有聲音的時候,我們也能感到安靜。
喜歡清靜的人,當一點聲音都沒有的時候,他會覺得很舒服。不好靜的人,就會覺得壓抑,要有點聲音,動動、跳跳才開心。所以一切事物本身是沒有好壞的,都是我們自己的分別心在起作用。因此說,苦受、樂受都是從心生出來的。是因為心有取捨,才有苦、樂的感受。符合你的心意,你就感覺到是樂受;不符合你的要求,你的感受就是苦受。比如,現在的小青年們喜歡跳舞,在公園裡開著答錄機,跳得很起勁。年紀大的人看到,就會說:哎呀!不好,不好。所以說,塵境本身是沒有苦、樂之分的,有苦有樂的是你自己的心,是你的分別心生起的呀!這苦、樂、喜、憂的感受,無一不是你分別心的作用。
耳入能聞動靜,叫做聽聞性。它既不從動生,也不從靜生。如果從動生的話,就不應該聞靜;假如從靜生的話,也不應該聞動。可事實並不是這樣,所以說,這不是由動靜而生的。
“若從根生,必無動靜,如是聞體本無自性。”
這個根是不是從耳朵生出來的呢?耳朵本身既沒有動,也沒有靜,它如果能生出東西,當然也是既沒有動、也沒有靜。沒有動靜的耳朵,生出來的東西卻有動靜,這是不可能的。既然沒有動靜,就沒有能聽的自體。六根都是四大假合來的,若無動靜,就連耳朵這個自體都不會有的。
毗舍浮佛說:“假借四大以為身,心本無生因境有。”我們本來沒有身體,借了點兒四大假做身體。既然沒有身,自然也就沒有心。心是因境界才有的。反過來說,境也無生因心有。境本來也沒有,是因心才有的境。所以說境就是心,心就是境,心與境是一體,而不是兩個東西。以前我們常說:你們不要分唯心、唯物,實際上心就是物,物就是心,它們本來是一體。
從耳根所生的,就沒有動靜。既然沒有動靜,又哪裡有聽聞的自性可得呢!
“若於空出,有聞成性,即非虛空。又空自聞,何關汝入!”
假如耳入是從虛空中生出來的,虛空能聽到聲音就是虛空有聞性。虛空如果能聽到聲音,它就不是虛空了,而是屬於實體了。沒有東西才叫虛空,假如有個能聞之性,就有了東西,就不成其為虛空了。
“又空自聞,何關汝入!”假如說虛空能聽見聲音,那是虛空自己聽見的,跟你不相干。可現在的事實不是這樣,不是虛空能聽見,而是你阿難能聽見,所以它不是虛空生的。
“是故當知,耳入虛妄,本非因緣、非自然性。”
因此應該知道,耳入虛妄不實,本來沒有這個東西的,它既不是因緣生,也不是自然生。比如今天這裡有個杯子,它就是由因緣生的,因為杯子沒有自體,不是本來就有的,而是由其他條件和合而有的,所以不是自然生。佛說:“因緣所生法,我說即是空”,講因緣為的是破自然見,破除以為事物是自然而生這個虛妄不實之見。我們認為的實體,從根本上講都是虛妄不實的。既然虛妄不實,還有什麼好執著的呢?
不管遇到順的、逆的境界,聽到好的、不好的事情,我們的心都不應該跟著動。真正見性的人,即使在極為聵鬧的環境中,他的內心依然是清淨的,因為他不受這個聲塵,不受一切受,所以不覺得煩雜、吵鬧。但是初開始打坐用功的人,應該選在安靜的環境中修行,因為他的定力不夠,聽到別人說話會隨語生解,心就跟著跑了。我們每個人都是著慣了塵相,平日裡總是跟著境界跑,很難一下子就改過來。所以要按觀世音菩薩教的耳根圓通的方法,“反聞聞自性”,慢慢可以把習氣轉過來。我們在這個塵世上,就應該這樣做功夫,這樣做出來的功夫,才是真功夫。
下麵講鼻入:
(三)鼻入虛妄
“阿難,譬如有人,急畜其鼻。畜久成勞,則於鼻中,聞有冷觸。因觸分別通塞虛實,如是乃至諸香臭氣。兼鼻與勞,同是菩提瞪發勞相。因於通塞二種妄塵,發聞居中,吸此塵象,名嗅聞性。此聞離彼通塞二塵,畢竟無體。”
急畜其鼻,就是用鼻子極快地、極頻繁地呼吸,久了就會生出勞相。就像我們的眼睛,目不轉睛地看久了會生出空花一樣。我們的鼻子也會“畜久成勞”,就會有一個冷的感觸。因鼻根有感觸之故,就能分別出通塞虛實來。呼吸通暢,就是“通”,就是“虛”。不通暢,就是“塞”,就是“實”。
“如是乃至諸香臭氣,兼鼻與勞,同是菩提瞪發勞相。”鼻根不僅能感觸通塞虛實,還能感觸香、臭的氣味。通的時候能聞到氣味,塞的時候就聞不到氣味啦。香與臭、通與塞、虛與實都是勞相。乃至你的鼻根,也統統都是菩提妙心的“瞪發勞相。”
我們曾經講過,六根本來是通用的,因為被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這五個色根罩住,就有界限了。《心經》說:“無眼界,乃至無意識界”,必須把這個界打通。怎麼打通呢?就是息下妄心。妄心息了之後,本來就只有一精明,也就是第八識,所以諸根是能夠互用的。這裡講瞪發勞相,是因為妄心在裡面動,所以鼻根只能起嗅氣味的作用,只能用來辨別香臭,而不能起其他作用。在這部《楞嚴經》裡,是用一根來代表其他幾根,下面都講瞪發勞相,就是用眼根來比喻其他幾根,因為生起勞相的道理是一樣的。鼻根因為有了通塞的塵勞相,粘湛發聞,就把我們妙湛不動的覺性,用無明的力量粘在裡面。這個無明的力量非常大。所以憨山大師講,如果不是無明的力量,還有什麼東西能夠把真心裹在軀殼裡面呢?
因為鼻根有通有塞,“發聞居中”,能夠聞到各種氣味,妄覺就由之而產生了。吸收塵象的功能叫嗅聞性,專門聞外面的氣味,聞到香的就歡喜,聞到臭的就厭惡,於是種種塵勞之相就來啦,這些都是執著。所以說“此聞離彼通塞二塵,畢竟無體。”這個嗅聞性離開了通塞就不能發聞,不能發聞就沒有鑒別和區別,自然也就生不出分別心來,因此它是虛妄不實的。我們的眼根、耳根、鼻根,都是因為無明不覺,無明殼粘在裡面,所以粘湛發見、粘湛發聽、粘湛發聞。因為無明是通過粘著我們這個圓妙真心來起作用的,妄見生起之後就映現出了四大,由執著四大就集成我們的根身。我們的根身,包括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,都是由妄見黏滯在色相上,由色塵集聚而成的,因此叫“集色成根”。
“當知是聞,非通塞來、非於根出、不於空生。”
應該知道,這個能嗅香臭的聞性,不由通塞產生,不是從根出,也不是從虛空生出來的。
“何以故?若從通來,塞則聞滅,雲何知塞;如因塞有,通則無聞,雲何發明香臭等觸。”
為什麼這樣說呢?
假如這聞性是通暢產生的,那麼當塞牢不通的時候,聞性應該滅掉了,你怎麼還能知道是塞牢了?如果是塞牢才能生出聞性來,那麼你的聞性應該只聞塞,“通則無聞”,通的時候就不應該聞到這個通了。那麼通的時候,那些香氣、臭氣你又怎麼能分辨呢?“雲何發明香、臭等觸?”事實上我們的鼻子能夠聞到香臭的氣味,這就說明聞性不是從通塞產生的。
“若從根生,必無通塞。如是聞機本無自性。”
假如是從鼻根生的(這裡講的根全是浮塵根),由於鼻根並無通塞,那麼它生出的聞性,也應該沒有通塞。可是現在我們之所以能聞,是需要借助通和塞的。通的時候能聞出香臭,塞牢的時候,就什麼都聞不到,離開通塞你還有聞性嗎?所以說“如是聞機,本無自性”,聞機就是能聞的機體,它是沒有自性可得的,離開通塞根本就沒有聞。
“若從空出,是聞自當回嗅汝鼻,空自有聞,何關汝入。”
假如聞性是從虛空中來的,那麼它回過頭來,就應該能夠嗅你的鼻子。如果嗅到你的鼻子,那是“空自有聞,何關汝入”。虛空自己聞到氣味,不關你的事情,你不應該知道。但是現在不是那個空知道香臭,氣味是你聞到的,所以說聞性不是從虛空來的。
“是故當知,鼻入虛妄,本非因緣、非自然性。”
因是之故,就證明了鼻根能聞到香臭的氣味,本來就是虛幻不實的。因為首先它沒有自體,其次它既不是從通塞來,也不是自然所生。通塞生出來的叫因緣,離通塞生出來的叫自然。既然它不從通塞來、不從自然來,所以是虛幻不實的。也就是但有妄名,而無實體。
講個公案:有一天溈山禪師對弟子們說:老僧百年之後,在山下施主家投胎做一頭水牯牛,右脅上寫幾個字:“溈山僧某甲”。在那個時候,你若喊我溈山僧,我是一頭水牯牛;你若喊我水牯牛,我寫的是溈山僧,你喊我什麼呢?
他在考驗學人。有人就說:我知道,我就喊溈山水牯牛好了。
其實答錯了,為什麼呢?因為一切名相都是虛幻不實的。你喊溈山水牯牛,就被他罩進名相裡去了,還是沒有跳出這個圈子,要跳出這個名相才對。宗下的手段就是這樣,把手銬腳鐐放在你面前,看你怎麼去套。你說溈山水牯牛,那麼好,手銬腳鐐就統統帶上了,因為你著了假相。
後來有一位祖師說得好:“師無異名”,不跟你說什麼名字,你沒其他的名字,你也沒離開這個名字,這樣答就妙了。
但是這個問題是不是只有一個答案呢?當然不是,隨便你怎麼說,橫說豎說都可以。他這樣是就體來說的,你反過來可以這樣說:“閑名從來滿五湖。”這些東西都是閑名,都是虛假的,都沒有,無實體。“從來滿五湖”,非但你溈山僧,非但你水牯牛,這宇宙當中,世界之內,形形色色的一切東西,哪一樣東西不是我們的真心啊?
以上講的是第三個鼻入,下面講第四個舌入:
(四)舌入虛妄
“阿難,譬如有人,以舌舐吻,熟舐令勞。其人若病,則有苦味;無病之人,微有甜觸。由甜與苦,顯此舌根不動之時,淡性常在。兼舌與勞,同是菩提瞪發勞相。因甜苦淡二種妄塵,發知居中,吸此塵象,名知味性。此知味性,離彼甜苦及淡二塵,畢竟無體。”
舌頭和眼睛一樣,也有瞪發勞相。舌頭一直舐的自己唇吻,舐久了就會有勞相生出來。什麼樣的勞相呢?假如這個人有病,嘴裡就會有苦味;如果沒有病,就會覺得有點甜絲絲的。苦與甜的感覺,二者都是勞相。舐了就有甜有苦,不舐就無甜無苦,可以顯示出當舌根不動的時候,有個淡性常在。世界上的妄相,都是相對而來,若無相對也就沒有妄相。甜與苦是相對的,它們兩個與淡來比較也是相對的,當舌頭不動、沒有舐得發勞的時候,有個淡性常在。
“兼舌與勞,同是菩提瞪發勞相”。同前面講的一樣,苦甜這些勞相,乃至你的舌根,都是妙明真心中的塵勞之相,和眼睛生起瞪發勞相是一樣的道理。我們的根塵都是由一念不覺,無明妄動而生起來的。
假如我們自己能覺,能認取守住自性,這個世界就清淨了,也就沒有這個污濁世界了。有人可能會說:哎呀,沒有這個世界還得了,那不是斷滅了嗎?不是斷滅,而是清淨。因為這個佛性是不生不滅的,不是今天有個身體,這個佛性就出來了,明天人死了之後,這個佛性就沒有了。不是的,這個佛性不生不滅。我們現在這個世界是五濁惡世,大家因為無明妄動,就造業受報,於是就有這麼個身體。由於各人所造的業不同,因而所受的報、所感的境遇也就不相同。一旦大家都覺悟了,那麼就回復我們的菩提妙心,不再有這個勞相,這個世界就會當下清淨,就像西方極樂世界一樣,人人都是一生補處,不再像五濁惡世一樣了。
現在由於我們一念不覺,就像眼睛生起的瞪發勞相一樣,在一念不覺之後,有甜、苦、淡等各種勞相出來,於是就“發知居中”。因為有了勞相,就死死地執著這個四大假合之身,就有了妄覺。再由這個妄覺去區分好壞,這個好呀那個不好等等,搞七搞八,造業受報。那麼有人可能會說:我帶業往生西方,殺兩個雞吃吃不要緊。許多人都是這樣的,以為既然可以帶業往生,造點業不要緊,實際上是不可能的!帶業往生不是帶這個業,所謂帶業是指帶我們多生歷劫的習氣,你即使見性了,也不可能把多生的習氣一下子都消光。假如習氣都消光了,他就是果地佛。古來禪宗大德也不敢說自己是果地佛,都說是因地佛。我們還是因地佛,都是小孩子,還沒有成人呢!《指月錄》上一千七百則公案,那麼多大祖師只有少數幾個人證到八地菩薩,其他都是二地、三地菩薩,不超過四地。
開悟見性後生死還沒了,因為悟後無明還在,還要有個地方去。所以禪宗大德開悟之後,回過頭來還要再修淨土。在西方極樂世界是一生補處,可以上上升進,不像這裡迂曲輪回,一會兒上去了,一會兒又跌下來,這個道理不是隨便瞎說的。說起禪宗還要修淨土,有的人搞錯了,認為我修禪宗是最高的,再讓我回過頭來修淨土不是又降了一級嗎?那是你不懂這個道理,要知道禪就是淨土,淨土就是禪,根本就沒有兩樣,哪裡會降級呢?淨土宗是三根普被,上、中、下三根一體普攝。而禪宗只能攝取一根——上上根人,中下根它就無法攝受,所以說淨土法門非常好。
這種苦、甜、淡就是妄塵,因妄塵之故,“發知居中”。你有妄知妄覺在裡面,自然要分別好壞,於是就去造業受報。“吸此塵象,名知味性”,吸收了塵象,把它當做知味性,世上很多人就是專門想著怎麼吃。我以前有一個資本家朋友,整天專門想吃,非但各種各樣的館子都吃遍了,就是哪個私人家裡有一道名菜,他聽到之後也會馬上備幾份重禮送過去,人家收了禮不好意思,不知道怎麼回報,他就說:我聽說你家裡做的某道菜非常好,我想請您燒這道菜,約幾個朋友來品嘗品嘗。人家被他說得沒辦法,就約好一個星期以後來。因為這道菜當天燒不出來,需要幾天時間,用什麼雞湯、蟹粉等佐料,需要好多道工序,七天以後做出了這道菜。夾到嘴裡一嘗,好吃啊!好吃啊!吃得自己四十多歲就翹辮子死了。世上貪吃的人可得注意了,厚味傷身啊!
“吸此塵象,名知味性。此知味性,離彼甜苦及淡二塵,畢竟無體”。這個“知味性”,離開甜苦淡之外,就什麼都沒有了。原本沒有什麼味道呀,因為它沒有本體,是虛妄之相,不是實有。這一切東西都是無明之力,把我們的元明真心圈在裡面,吸取塵象,在妄塵當中發出妄知妄覺,造下種種的業。我們生生世世的苦都是冤枉的呀,實際上都是被這個妄塵圈牢了。
“如是,阿難,當知如是嘗苦淡知,非甜苦來,非因淡有,又非根出,不於空生。”
應該知道,我們能嘗到苦甜酸辣鹹淡的這種知覺,不是從甜苦來,既不是因淡有,也不是從根出,更不是從空生的。“何以故?若甜苦來,淡則知滅,雲何知淡;若從淡出,甜即知亡,複雲何知甜苦二相?”假設知味性是從甜苦來的,“淡則知滅,雲何知淡?”若淡來了,知味性即滅,我們就不應該知道淡了。但是現在淡來了,我們知道這是淡,那麼這個知味性可見不是從甜苦來的。
“若從淡出,甜即知亡,複雲何知甜苦二相”。如果知味性是從淡生出來的,當甜苦來的時候,知味性就應該沒有。既然沒有了,又怎麼能知道甜苦呢?你現在能夠知道甜和苦,就說明不是從淡生出來的。所以說舌入不是從甜、苦、淡生出來的。
“若從舌生,必無甜淡及與苦塵,斯知味根,本無自性。”
假如這個知味性是從舌頭生出來的,舌頭是用來品味的,那麼舌頭本身一定是無苦、無甜、無淡的。既然沒有苦淡甜,那麼就可知道用來知味道的這個根,是本無自性的。自性就是體,因為沒有這個本體,舌頭本身是沒有甜淡苦的,它所生出的東西也不應該有甜淡苦。因此就證明這個知味性不是舌根所生。
“若於空出,虛空自味,非汝口知。又空自知,何關汝入!”
假如知味性是從空中生出來的,那是虛空自己知道味道,而不是你的嘴裡知道味道,即“非汝口知”。可事實上是自己的嘴知道味道,而不是虛空知道,這就證明知味性不是虛空中生出來的。
假如是虛空知道,而不是你的嘴知道,那應該是虛空的事,不關你的事情。“何關汝入!”與你有什麼關係。現在不是虛空知道,而是你自己知道,所以證明不是虛空生的。
“是故當知,舌入虛妄,本非因緣、非自然性。”
因此之故,你應該知道舌入本來是虛妄的,既不是苦甜淡生的,也不是舌根所生,更不是虛空所生,本來就是個虛妄之相。本來沒有的東西,還講什麼因緣,講什麼自然呢?所以說“本非因緣、非自然性”。
下麵講第五個身入:
(五)身入虛妄
“阿難,譬如有人,以一冷手,觸於熱手。若冷勢多,熱者從冷;若熱功勝,冷者成熱。如是以此合覺之觸,顯於離知。涉勢若成,因于勞觸。兼身與勞,同是菩提瞪發勞相。因於離合二種妄塵,發覺居中,吸此塵象,名知覺性。此知覺體,離彼離合違順二塵,畢竟無體。”
身入也叫觸,是身體同各種事物接觸之後所產生的觸覺。譬如有人,用一隻冷手去接觸另一隻熱手,假如冷手的冷勢多,熱手就會跟著變冷。如果反過來,“若熱功勝,冷者成熱”,熱手會把冷手給暖過來。
觸是合起來才有的。“顯於離知”,本來並沒有合在一起,是因為有離才有合,有合才有觸。世界上的事物都是這樣相對的。“合覺之觸,顯於離知。”你感到冷熱的這個觸覺,是因為有了離合的緣故才顯出來的,假如沒有離合就顯不出來。
“涉勢若成,因于勞觸。”涉是兩個東西交涉在一起,就成觸了。因離合之故而有觸,離合和觸互相交涉在一起,才有種種感覺。這種種感覺就是勞觸,和瞪目發勞一樣,也是勞相,這勞相“因于勞觸”。為什麼要有這個涉勢呢?因為勞觸需要有離有合,有離合才會有牽涉。假如沒有離合,也就不會牽涉在一起。所以這些東西都是一種勞相。
“兼身與勞,同是菩提瞪發勞相”。這個感覺到冷熱的勞相,乃至於身根都是菩提妙性中的瞪發勞相。身根由四大假合而起,它本身是沒有的,只因一念不覺,無明妄動,於是有了這個虛假的身根。我們這些人不知道四大的種性本來是盡虛空遍法界的,執著了少分四大以為身根,而其他的四大就作為虛空、世界,和種種身外之物。比如火性是盡虛空的,遇緣即可燃燒,假如空氣中有一些煤氣,遇到火就會呼呼地燒起來。眾生就是因為黏滯執著四大之故,把我們的妙真如性封閉到無明殼子裡,身體以內的是我,身體以外的與我無關。實際上這一切都是你自己,身根與一切觸覺,都是菩提妙性中的勞相。
因為有了離與合這兩個妄塵,於是就“發覺居中”。前面講牽涉是從什麼地方來的,是因為有離與合的緣故。假如沒有離,一直在一起,就說不上牽涉。如果一直合在一起,就不會有離;如果只有離而沒有合,又怎麼成離呢?所以離與合,都是相對而言的,因此也都是虛妄不實的。只有我們的妙覺真心是絕對的,這個絕對的真心沒有實與不實,沒有冷和熱,沒有長與短,沒有方和圓,沒有明與暗,這些分別都沒有。假如有長短、明暗等等,這即是二相,如此則成二見。我們要入不二法門,一切都不能落入兩邊,有二即非真。所以說絕對真心就是當下這靈覺了了,一物也無,無能、無所,當體是絕對的,這就是般若智慧。眾生因為錯認一合一離這兩種妄塵,因而發覺居中,於離合當中就有了種種變化。
有了離合這兩個妄塵,從中就生起知覺性,發生妄覺。因有妄覺之故,就會吸收妄塵,妄覺攝受妄塵叫身入,吸收妄塵就要造業受報了。這種知覺性,離開了離合、違順,畢竟沒有自體。離兩邊而有者是真心,離兩邊而無者是妄想。世上虛妄的東西,不是實有,都是相對而有,不能離開兩邊。
“如是,阿難,當知是覺,非離合來,非違順有,不於根出,又非空生。”
知覺性不是從離、合生,不是從違、順生,不是從身根來,更不是從空中出。
“何以故?若合時來,離當已滅,雲何覺離;違順二相,亦複如是。”
假如知覺性是從合生出來的,那離的時候知覺性就應該滅掉,就不應該知道離。而事實上我們是知道離的。既然知道離,它就不是從合生出來的。同樣若是離的時候知覺性生出來了,那合的時候知覺性就應該滅掉,就不應該知道合。但是,我們現在也知道合,所以它也不是從離生出來的。既然不是從離與合生出來的,當然也不是從違與順生出來的了,所以說“違順二相,亦複如是”。
“若從根出,必無離合違順四相,則汝身知元無自性。”
假如知覺性是從身根生出來的,身根並沒有離、合、違、順四相,怎麼會生出能感知離、合、違、順四相的知覺性呢?“則汝身知,元無自性”,你的身體本來沒有自性,無從生起,所以不從根出。下麵說空:
“必於空出,空自知覺,何關汝入!”
假如說知覺性是從虛空生的,那是虛空知道這些冷熱、滑澀的觸覺,不關你的事情,你不應該知道。但是現在不是虛空知道,而是你自己知道,所以說明知覺性不是由虛空生出來的。
“是故當知,身入虛妄,本非因緣、非自然性。”
所以應該知道,身入,也就是身上的觸覺,是虛妄不實、本來沒有的。“本非因緣、非自然性”。既不是因緣生的,也不是自然生的。
下面講六入中最後的一個,意入:
(六)意入虛妄
“阿難,譬如有人,勞倦則眠,睡熟便寤。覽塵斯憶,失憶為忘,是其顛倒。生住異滅,吸習中歸,不相逾越,稱意知根。兼意與勞,同是菩提瞪發勞相。因於生滅二種妄塵,集知居中,吸撮內塵,見聞逆流,流不及地,名覺知性。此覺知性,離彼寤寐生滅二塵,畢竟無體。”
意知根比前面五根都重要,因為六入中意根的勢力最強,行善作惡都是意根在裡面起作用。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這五根,都是只有了別,而無取捨。如果不是意根從中作祟,它們就像鏡子照物一樣,雖然有生有滅,本身並不會動。就是因為有了意根,才從中分別好壞,棄此取彼,有了種種的分別。比如說聲音,同樣的樂曲,歡喜靜的人聽了會嫌它吵鬧;歡喜熱鬧的人聽了,就會覺得非常好。這都是意根在作祟。六根中意根最重要,修行人要轉識成智,不是從前面五識開始轉,而是從六識開始,是轉這個意根,意根清淨了,前五識也就自然轉過來了。所以六祖大師說:“六七因中轉,五八果上圓。”第八識和前五識到最後才圓滿。轉識首先要轉第六識,意根清淨之後,第七識也就清淨了。第七識又名傳送識,它是染淨依,把六識吸收的塵相傳送給第八識。六識清淨了,七識也就跟著清淨;六識染汙,七識也跟著染汙。
淨土宗的念佛法門,就是從第六根上修起,把一句佛號牢牢印在意根上,就這樣“阿彌陀佛,阿彌陀佛……”,不停地念下去,久而久之,原來顛倒的妄念,就會清淨下來,叫做六根清淨。平時第七識傳送進去的,都是貪瞋癡、殺盜淫,第七識就被染汙了,就把那些污穢齷齪的東西往八識田裡面放。念佛法門就是讓大家在無形當中把心轉過來,把本來是污染的種子轉成清淨的種子,一句句的阿彌陀佛輸送到第八識,這樣八識田裡就藏滿了佛的種子。有人打了個比方,說用功的方法就好像往罐子裡放火藥,今天放一點,明天放一點,放到一定的時候,嘭!就爆炸啦。他講得蠻對的,我們做功夫就是這樣,念佛也好,參禪也好,修密也好,都是這個道理。念佛法門就是把佛種子往裡放,放、放……放到飽滿了、飽和了,就身心脫開,證到念佛三昧了。有一些念佛的老太太不懂得這個道理,當念佛念到身心脫開,連個佛號也不可得的時候,她反而害怕了:“哎呀!我是仗佛的力量升西的,現在連佛都沒有了,這可怎麼好?”害怕得退了回來。這時候要有師父指點,告訴她這是個好消息,這是你的心地在發光,叫“花開見佛悟無生”。也就是心花開放,見到你的本性佛,你要悟到無生法忍了,不要怕!把你的心浸在裡面,大膽地走過去。
在禪宗講這更是好消息,參究“念佛的是誰?念佛的是誰?……”追到疑情消竭,行不知行,坐不知坐,嘭!疑盡爆發,打開本來,桶底脫落,見到本性。
密宗的修法也是這樣。依靠佛力三密加持,工夫深到這個程度,就像有人在後面助你一臂之力,推你到懸崖邊,嘭地一下!虛空粉碎,大地平沉,頓見本真。轉識成智都要轉第六根。但由於用功方法不同,所以初下手選取的根也不同。密宗和禪宗都是從第八識下手,而淨土宗則是從第六識下手。第六根非常重要,勢力也非常強,我們平時所做的觀照保任,就是都在第六根上用功。現在我們就來講第六根。
“譬如有人,勞倦則眠,睡熟便寤。”這勞倦則眠,睡熟便寤,就是講一個生一個滅,疲倦了要睡覺,睡好了就醒過來。這就好比本在無生住異滅當中,有了生住異滅。如何是“生住異滅”?比如我們的身體,小孩子落地是“生”;要活一個階段,幾十歲、一百歲、兩百歲,這是“住”;住當中會有變化,由少而壯,由壯而老,由老而死,這就是“異”;到最後一口氣不來,死了,就是“滅”。不但人是如此,這個世界亦複如是。譬如這個地球,形成了就是生;要延續若干個小劫,現在地球已有幾十億年了,這叫住;這地球時時在變,滄海可變為桑田,高山也可變成大海,這就是“異”;地球的壽命雖然長久,最後也要滅掉,歷經火燒、水淹、風吹這三災,連初禪、二禪、三禪天都要毀滅的,這就是“滅”。世界毀滅了以後叫空劫,所以地球的生住異滅,也叫做成住壞空四個中劫。空劫之後再成、再住、再壞、再空,就這樣迴圈不已。這就好比我們的意根,本來是沒有生住異滅一切形象的,因為疲倦之故,要睡覺了假名為滅;睡足之後完全醒過來了,這就叫生;醒的時候就叫做住;要睡沒睡著、要醒還沒醒的時候,就是異相。這是用睡眠比喻生住異滅,所以說“勞倦則眠,睡熟便寤”,睡眠過後,寤就生出來了。
“覽塵斯憶,失憶為忘”。這兩句話也表示生住異滅,就是看到某些事情,觸及我們從前藏在八識田裡的種子,回憶起從前一樁已經忘記的事情。我們經常有這種情況,一件事情本來已經忘記了,結果你講了某句話,又促使我想起來了。這也叫觸塵則憶,失憶為忘。如果想不起來,就是忘記了,這也是生住異滅。“覽塵斯憶”,就是想起來了,即是生相;“失憶為忘”,失其所憶,忘記了,即為滅相。在生相與滅相當中,必然有住、異之相。一件事情本來你是記得的,後來慢慢就淡忘了,在記著的時候叫做住,慢慢淡忘了,就叫做異。生住異滅表示意根的顛倒相。
“吸習中歸”是講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這五根,專門吸取外面的五塵,久而成習,變成一股習氣。我們總說要除習氣,就是要把吸收塵境的習氣除光。見到一切塵相,都是我們的自性,叫做透過相見性。在眾生的份上,都是專門吸取塵相,吸收塵相後,就要造業受報了。這個“吸習中歸”,就是外面五根,把吸收的五塵變成習氣,收到第六根意根上去,第六根再往裡送,通過第七根末那識,藏到第八根阿賴耶識裡去,成為習氣的種子。
“不相逾越,稱意知根”。不相逾越,就是前前後後收進去的東西,並不會次序顛倒。像一部電腦一樣,你打進去的資料它一點也不會錯亂,輸進去是什麼次序,就是什麼次序,還可以很快就給列印出來。我們的意根就是這樣的,對於先、後吸收輸入的東西,不相逾越,總是排好的次序,不會混亂的。
“兼意與勞,同是菩提瞪發勞相”。這個意根以及它所產生的勞相,就是我們上面所說的寤寐、生住異滅等,都是我們妙明真心中的塵勞。就像眼睛看空中看久了,生出來的空花一樣,都是勞相。所以意根所分別的東西,也都是虛妄不實的。
“因於生滅二種妄塵,集知居中”。生住異滅這兩種虛妄的塵勞,專門在裡面分別,於是就發起意知根。集知居中,就是意知根集聚在裡面。
“吸撮內塵,見聞逆流”。什麼叫吸撮內塵呢?我們剛才說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這五根,吸收外面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這五塵,這叫外塵。而意根不是用來看外面的,而是由前五根吸取外面的外塵,落謝的影子落在第六識上,叫內塵,也叫法塵。意根相對的是內塵、是法塵,它專門執著前五根所落謝的外塵的影子。我們把落謝的這個影子,叫做心;執取這個影子的就是意根,叫做意。
什麼叫“見聞逆流”呢?順流就是跟著聲音跑,跟著前境轉。比如一個男人看到一個漂亮女人,就盯著一直看,這就是跟著跑了。逆流是反其道而行之,不跟著它跑。怎麼做到不跟著跑呢?就是前五根對外面五塵,要視而不見、聽而不聞,把這五根的窗子關起來,叫做見聞逆流。逆流是觀世音菩薩用功的方法,後面要講到的。順流就會跟著分別。如果逆流,我視而不見,聽而不聞,那麼一切東西都沒有了。由於逆流之故,就“亡所”了,就不會再去分別這個好那個壞,這就是見聞逆流。
為什麼叫“流不及地”呢?因為你雖然是逆流了,把前五根關閉起來,不跟著五塵跑,但是你只能把它守到第六意根,而流不到心地上去,所以叫流不及地。做功夫到這一步還差得遠,現在先不講,到了觀世音菩薩耳根圓通時再講。所以流不及地,就是不到心地。怎麼才能到心地呢?後面就會講到的。
“名覺知性”,你能覺能知的那個,就叫做覺知性。
“此覺知性,離彼寤寐生滅二塵,畢竟無體”。你這個覺知性離開睡與醒、生與滅,離開相對的塵境,是沒有自體的。
意根非常重要,在六根中它的勢力最強,所以修行時時刻刻都要在意根上著手。
“如是,阿難,當知如是覺知之根,非寤寐來,非生滅有,不於根出,亦非空生。”
應當知道,覺知性不從醒和睡的狀態中來,不從生滅中來,不從身根生出來,也不從虛空中生出來。虛空無知,怎麼會生出覺知性呢?
上面講到覺知根是菩提勞相,不是實有的。什麼是菩提勞相呢?菩提本來是不動的,因無明之故,一念不覺而生妄動,於是就沾染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五塵,因染塵之故,從而生起勞相。染塵就好像鏡子被灰塵遮住了,因生勞相之故,種種的妄相都相對而生。你只要心不染塵,不遍計所執,心就不勞了。勞相在意根來說,就是生滅兩種妄相。前面說的生住異滅、寤寐,睡著了則是滅,醒來了就是生。生、滅這兩種妄相,在圓妙心中粘湛發知,即無明粘住了圓妙真心,湛然不動的真知真覺發出一個妄知。因妄知之故,就攬法成根,招攬前塵落謝的影子成為意根。所以說這意根就是菩提的勞相,並不是實有。
“何以故?”
為什麼不是從寤寐、生滅、意根與虛空中生出來的呢?
“若從寤來,寐即隨滅,將何為寐!”
假如覺知性是從醒生出來的,那麼睡著了就應該滅掉。若覺知性滅掉了,就不應該知道“睡著”。實際上是知道睡著,睡著了也能喊醒,覺知性還在,並沒有滅掉。可見,覺知性並不是從醒生出來的。
“必生時有,滅即同無,令誰受滅!”
如果覺知性一定是生的時候才有,那麼滅的時候就應該沒有了。但滅的時候並不是沒有了,它也能知道滅,它還依然在呀。人雖然死了,並不是什麼都沒有啊!如果真的沒了,真的斷滅了,誰來受這個滅相呢?所以覺知性不是從生來的。
“若從滅有,生即滅無,誰知生者!”
假如從滅生出來,意知根應該是隨著“滅”才會有,那麼當“生”來時,意知根就沒有了。如果意知根沒有了,又是誰知道生呀?所以覺知性不是從滅來的。
生、滅兩方面都不可能生起覺知性,故知覺知性不是從生滅來的。
“若從根出,寤寐二相,隨身開合。離斯二體,此覺知者,同於空花,畢竟無性。”
如果說覺知性是從意根生出來的,可是這寤寐兩種妄相是隨著身體的開合,而起現出來的呀。怎麼叫隨身開合呢?五根起作用的時候,例如:眼根起見、耳根起聞、舌根起味、鼻根起嗅、身根起觸,在這個時候就叫開;假如這五根不起作用的時候,就叫合。身根合的時候就是睡著了,身根開的時候就是醒了,所以隨著身根的開合,意根也就隨之而起落。睡著的人,你只要推推他,觸動他的身體,或者喊喊他,觸動他的耳根,那麼這個人就可以醒過來。這就是說五根中的任何一根開,意根就開了,五根都合上,意根才合。所以我們睡覺的時候,既不在想,也沒有看和動,當然也沒有聽和說。有人說睡著的時候意根還是有覺的,醒的時候意根先覺,這不一定。因為睡著的時候,你不推他的身體,不去喊他,他不會醒過來,而要等到睡足了之後才會醒轉來,所以叫隨身開合。“離斯二體,此覺知者,同于空華”。離開了開與合,也就是離開前五塵,就沒有覺知性。這個意根就像空中之花,是根本沒有的。畢竟無性,它沒有自性,沒有自體。所以說覺知性不是從意根生出來的。
“若從空生,自是空知,何關汝入!”
假如意知根是從虛空生出來的,那虛空自己知道,與你阿難不相關,“何關汝入”?既然是虛空知道,你沒有意根吸收這個法塵之相,你當然不知道。
“是故當知,意入虛妄,本非因緣、非自然性。”
通過以上的種種辯論可以看出,或者是從生滅,或者是從寤寐,或者是從虛空,或者是從意根,來尋找這個意入都不可得,所以說意入是虛妄的。既然是虛妄的,又哪裡有什麼因緣、有什麼自然呢?假如那麼一個東西是有的,可以講是因緣生,或是自然生。現在連一個東西都沒有,還談什麼因緣和自然呢?所以是不可得的。六入到這裡就結束了。
六入實際上就是講六根,因為根能夠吸收外面的色塵,六根把塵境吸收進去,就叫六入。從根生識的角度來講,根實際上就是心,六入就是講這個心。現在重點講的是入,就是從吸收塵境這個角度,破除“以為六入實有”的假像。有一種說法,認為六根中只有意根是心,其他五根都是塵,不能這樣局限地講。因為從識的依處來講,根就是塵,譬如眼識依靠眼根、耳識依靠耳根、鼻識依靠鼻根……反過來講,根也能生識,當根對境時,識就生了。另外根本身也包含識,不是一定要對境才生識,因此說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這五根也都是心。相宗說五蘊中的色是塵,後面的受、想、行、識都是心,這叫“開心合塵”。把心開成四個,而塵只有一個,這是對迷於心的人講的。六入講的是“開色合心”,因為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都是色,都是塵,色開成五種,心只有一個意根,這就叫“開色合心”。這是相宗的說法。實際上心和色並不是固定的,心就是根,根就是心,這取決於你從哪一方面來看。從識的依處來講,根可以說是塵,從根能生心來講,根就是心,並不是固定不變的。
下面再把六入稍微總結一下:因眼根所看的色塵是明暗,耳根所對的聲塵是動靜,鼻根所對的香塵是通塞虛實。假如塞牢了就嗅不到各種氣味,若不塞牢就可嗅到香和臭的氣味。虛就能夠聞到香臭的氣味,實就聞不到了,這是相對的。舌根所嘗的是甜、淡、苦,身根所觸的是冷、暖、滑、澀,意根所緣的是前五根與外五塵落謝的影子。因為有影子之故,所以有生住異滅。所有這些妄相,非但外面所對的塵是菩提勞相,乃至於六根本身也統統都是菩提勞相。為什麼呢?因為菩提心本來是不動的,由於無明之故,一念不覺,無故攬塵,所以就有了勞相。心勞之故,就生出種種相對的明暗色空、冷暖滑澀、生住異滅的妄相。複因為種種相對的妄塵之故,在圓妙心中,無明粘住了我們湛然的覺性,發生出見、聞、覺、知,映照上面所說的明暗色空、冷暖滑澀、生住異滅等種種妄相,再結成根。所以這個根,就是由無明攬住我們的不動真心,結合了外面的妄相而成的。根塵和合之後,就能夠吸取塵相,由六根所吸取的塵相就是六入,所以六入歸結起來就是見、聞、覺、知、嗅、嘗。
有位法師說見聞覺知就是六根的淨色根,而外面的眼睛、鼻子、耳朵、舌頭、身體則是浮塵根,這樣說並不妥當。因為見、聞、覺、知是個妄知,是個妄見,根本不可得,既然不可得,怎麼會是我們的淨色根呢?所以還是憨山大師說得好,他說這見聞覺知就是無明殼,根本不是真有的,還是虛假的東西。假如不是無明的力量,就不能夠把我們的真心圈到軀殼裡去,這個無明的力量太大了。
綜上所述:不管六入是根還是塵,都是虛妄不實、沒有自體的。
下面我們開始講十二處。什麼是十二處呢?就是六根加六塵。所謂處者,就是說有個處所、有個地方。比如眼睛在臉上面;鼻子在臉中央;耳朵在臉兩旁;舌頭、身體也都有自己的位置;六根各有處所。六根對六塵,眼睛所對的色塵是些形形色色的東西;耳朵對的聲塵不外動靜二相;鼻、舌、身、意也都有各自所對的塵境。如此根塵相對,講起來就有十二處。現在是用六根來破六境,破掉這個境,也就等於破掉這個處所。
相宗把十二處分開講,十一處是色,剩下的意根是心,它隨境而生,沒有處所,所以不列為處。這樣的說法不很妥當,因為佛說十二處。假如只有意根是心,其他都是色,那麼,當眼耳鼻舌身這五根對境的時候,應該是以色吸色了。比如眼也是色,眼根所對外面的境也是色,以色吸色就是無情對無情,這當然是不可能的,所以這種說法不太妥當。
又比如根是能生識的,如果眼耳鼻舌身是色,色是無情,生出的識是有情,那麼它們生識就成了無情生有情。此外根還能識色,如果根是色,那麼就是以無情識無情。假如說根上沒有心,必須要等待根塵相觸生起六識的時候,才叫做心,那麼眾生就只能有六識,而沒有七識和八識。因為前六根有各自所對的塵,能生起六識,而七、八識並沒有具體的塵境,那麼眾生豈不是只有六識,七識、八識都不可得嗎?所以這種說法有毛病。我們說六根還是有六處的。有的法師說:意根就是肉團心,這樣的講法也不恰當。我們肉團心實際上是第八識所依之處,第六識所依之處是大腦。按我們中醫的講法,心光上照大腦,心腦相接了,大腦才起作用,若心光不上照大腦,大腦就不起作用。大腦是第六識,心是第八識,第八識又稱心王。
這位法師又說:第八識是不動搖,無來去的。有來去的是第七識。可是根據《八識規矩頌》上所說:“去後來先做主公。”一個人死的時候它最後走,投胎時它先來,這是說第八識的。如果按他所說第八識是不動的,不生滅、無來去,這個有來去、有生滅的就該是第七識了。這樣講也不對,因為第八識之所以稱為識者,它是有處所的,它不是我們的真心。第八識就是阿賴耶識,阿賴耶識是生滅與不生滅和合而成的混合體,它還是有來去動搖的。真正不來不去的是我們真心——佛性,就是《楞嚴經》中所說的妙明真心,它才是真正不生不滅、不來不去、不動不搖的。講到八識,它是以生滅與不生滅和合為一體,裡面還有生滅的部分,所以還是有生滅。我們把這些內容稍微講一講,是讓大家明白,十二處和六、七、八識都是講什麼的。我們現在講十二處,是著重在六識所依之處,也就是六根,根吸收的是塵: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,法,其中前五個是外塵,法是內塵,也就是前五識攝取的塵境在第六識落謝的影子。這些是相對而生,相對而有的,所以六根與六塵合起來叫十二處。我們現在講十二處,就是為了要破這十二處,明白它根本就沒有實在的處所。
第三科 十二處虛妄,本非因緣、非自然性
“複次,阿難,雲何十二處本如來藏妙真如性?”
現在世尊問阿難,為什麼說十二處是如來藏妙真如性呢?這十二處是六根對六塵,也就是見分對相分。在根上是見分,在相上是相分。我們的阿賴耶識就同時具備見分與相分,這見、相二分只是一種假設,不要當成是實有的。這裡所說的見和相,一個是能,一個是所,就像蝸牛的兩隻角,伸出來的時候就都有,縮進去的時候就都沒有了。而蝸牛的體就比喻我們的真心。這十二處都是從我們妙圓真心中生出來的,它的體就是我們的真心,所以說十二處就是如來藏妙真如性。
(一)色與見二處虛妄
“阿難,汝且觀此祗陀樹林及諸泉池,于意雲何?此等為是色生眼見、眼生色相?”
佛問阿難,你現在看看這個祗陀樹林和林中的泉池,你是怎樣想的呢?你現在能看到這些東西的見,是色生眼見,還是眼生色相的呢?如果這個見是從色生出來的,叫色生眼見;假如是從眼睛生出來色相,叫眼生色相。這些樹林、泉池,究竟是你眼睛生出來的色相,所以被你看到?還是色相生出你眼睛的見,因為色而有你眼睛的能見呢?
“阿難,若複眼根生色相者,見空非色,色性應銷。銷則顯發,一切都無。色相既無,誰明空質!空亦如是。若複色塵生眼見者,觀空非色,見即銷亡。亡則都無,誰明空色!” .
這個眼見的地方就是處,現在要為我們破這個處了。那麼色所顯的相都是處,這些處也就是顯的這些相。色相與能見的性,在我們一般人看起來都是實有的。像我們現在坐在這裡,大家你看到我,我看到你,既能彼此看見,也能看到房間中的東西。既然有能見、有所見,豈不是有處所?這是眾生的錯覺,在佛眼看來根本就沒有這個能見所見。為什麼說沒有能見與所見呢?因為這能所二處都是我們的分別心執著出來的妄相。如果從體上來說,透過相見到本性,明白一切相都是我們自性的顯現,離性根本就沒有相,因為沒有這個相,所以一切皆無。比如說西方極樂世界,就體來說是沒有的,什麼地方有這麼個世界呢?若就相用來說,西方極樂世界又是有的,真空不礙妙有。你如果執著相用,認為確有一切相時,就對你說無,為的是破你的有,因此說沒有西方極樂世界,是為了破你對有的執著。
假如你偏空,就對你說有西方極樂世界,因為相用不無啊!如來藏是個萬能的真體,它不是死的,而是能現一切形相,能生一切妙用的,所以不能偏空。偏空或者偏有,都是我們的分別心在執著。就性體說來,它是非空而非有,非有而非空。所以說西方極樂世界,也是非空非有,非有非空,既不能說有,也不能說無。說有,它是妙有非有;說無,它是真空不空。所以不要著相,著任何一邊都是過患、都不全面。
淨土宗的人說我們只要能生西方極樂世界就行了。他認為西方極樂世界是真有的,這樣說有說無,說明他們沒有從根本上搞清楚。淨土宗在這個問題上其實說得很明白,既要你念佛觀想,還要你讀誦大乘。為什麼要讀誦大乘?就是要明白這個妙理,把這個道理搞清楚之後,才能上品上生呀!因為今天在座的諸位都想生到高品位,我們之所以要這樣說,就是要講明這個道理。否則就執著實有好了:有西方極樂世界,也有阿彌陀佛,你就這麼修也可以去。假如我們生到西方極樂世界去,阿彌陀佛現在也正在說法,說什麼法呀?也是說這個法,離開這個法,還有什麼別的法?沒有了。也是說的這個妙理。所以說你應該什麼都不執著,一切的一切都是你的妙用,偏空、偏有都是錯誤,執著兩邊就都不對!
世尊接著問阿難,你現在看見祗園的泉池樹林,這些是你眼睛生的嗎?如果是你眼睛生的這個色相,那麼“見空非色”。你見到色相,色相生出來,色相是屬於色,那麼見到空的時候就應該是非色。接下來說“色性應銷”,見空的時候,色相就該滅了。也就是說,見色就不應見空了。“銷則顯發,一切都無”。如果色相銷了,虛空也不可得,一切都沒有了。“色相既無,誰明空質!”因為空與色、色與空,都是相對而有的。色相既然沒有了,空當然也無法成立,誰來識別這個空質?“空亦如是”,若空是從眼根來的,色性應銷。把這種假設顛倒過來,道理也是一樣的。所以色空都不是從眼根生的。
“若複色塵生眼見者,觀空非色,見即銷亡。”反過來說,如果色相能生眼見,因為色塵之故生出個能見。“觀空非色,見即銷亡”,因為這個眼見是由色相生的,色相沒有是空,那麼空就不能生眼見,當觀空的時候,眼見就沒有了。“亡則都無,誰名空色!”見都沒有了,誰來分別什麼是色、什麼是空呢?一切東西都是相對而有的,都不可得。剛才顧老師說:“心本無生因境有,境本無生因心有”,到這裡就全明白了。因為“因空顯色、因色顯空”,有色之後才有空,有空之後才有色。假如沒有空,怎麼顯色呢?假如沒有色,又怎麼知道空呢?比如現在這個桌子上,如果不把這些東西放上,我們說是空;如果放上這些東西,我們說是色。這是因為兩下對比才有的。假如根本就沒有這些東西,拿什麼說是空、拿什麼說是色呢?心和境也是這個道理,因心才有境,因境才有心。
“是故當知,見與色空,俱無處所。即色與見,二處虛妄,本非因緣、非自然性。”
這個見不是從色相生的,眼見也沒有生出色相,所以見與色空都無處所,都是虛妄。既然色與見兩處都無,本是虛妄,所以“本非因緣、非自然性。”非因緣之故,是為無生;非自然之故,就無不生。怎麼叫無不生呢?假如有個東西說是從什麼地方生的,那麼有生處就有不生處。比如這個小核桃是杭州特產,那麼杭州就是生處;廣東、福建沒有這種小核桃,那就是不生處。如果是個本來就沒有的東西,又講什麼生處與不生處呢?所以沒有生處,就是非因緣生;沒有不生處,就是非自然生。這個見根和色塵都是虛妄不實的東西,所以沒有處所,因此是非因緣性、非自然性。
下面講耳朵對聲音——耳根對聲塵:
(二)聽與聲二處虛妄
“阿難,汝更聽此祗陀園中,食辦擊鼓,眾集撞鐘,鐘鼓音聲,前後相續。于意雲何?此等為是聲來耳邊、耳往聲處?”
現在開始講耳朵。世尊問阿難:現在你聽這個祗陀園裡,當飯菜燒好了,要開飯的時候,因為要聚集大眾,於是先擊鼓、再撞鐘。這是一切叢林的規矩,現在大概是敲梆或板。我們看見叢林裡掛著像魚一樣的東西就是梆。板子一敲,大家都聽到這聲音,就知道要吃飯了。
先敲鼓、後撞鐘,兩個聲音一前一後,前後相續,你聽得很清楚。那麼,究竟是聲音到你的耳朵來,還是你的耳朵往聲音那裡去呢?我們能聽到聲音,大家都認為耳朵生在自己的頭上,是有處所的。聲音是從那邊來,也是有處所的。耳根與聲塵都有處所。這裡馬上要告訴我們,耳根與聲塵,就同前面破掉眼根和色塵一樣,既沒有處,也沒有不處。為什麼呢?假如有處,那麼是耳朵到聲音那邊去?還是聲音到你耳朵裡來呢?下麵要破它了:
“阿難,若複此聲,來於耳邊,如我乞食,室羅筏城,在祗陀林,則無有我。此聲必來阿難耳處,目連迦葉應不俱聞,何況其中一千二百五十沙門,一聞鐘聲,同來食處。”
這裡先破聲音到耳朵裡來。假如說聲音到耳朵裡來,比如我本來在祗陀園裡,當我要出去到室羅筏城去乞食,祗陀園裡就沒有我。如果這個聲音一定要來到阿難的耳朵邊,那麼目連、迦葉,與其他一千二百五十沙門就不應該聽到鐘聲了。就是說你在這裡,別的地方就沒有你,這跟我去室羅筏城乞食,祗陀園裡就沒有我一樣,如果鐘聲到了你阿難的耳朵裡,其他人都不應該聽到,那為什麼目連、迦葉與其他一千二百五十眾統統能聽得到呢?這是在破聲音到你的耳朵裡來,如果聲音真的來了,那就像我乞食一樣,我到室羅筏城去了,祗陀園中哪還有我?下面就講如果耳朵往聲音那邊去,會怎麼樣。
“若複汝耳往彼聲邊,如我歸住祗陀林中,在室羅城則無有我。汝聞鼓聲,其耳已往擊鼓之處,鐘聲齊出,應不俱聞。何況其中象馬牛羊,種種音響。若無來往,亦複無聞。”
假如說你的耳朵已經到聲音那邊去了,就像我已經回到祗陀園中,室羅筏城就沒有我了。你先聽到鼓聲,你的耳朵已經到鼓那邊去了,等一會兒撞鐘的時候,你就不應該再聽到鐘的聲音,你為什麼聽完鼓聲又能聽到鐘聲呢?只能說你的耳朵沒有到鼓那邊去。何止能聽見撞鐘的聲音,還有象、馬、牛、羊種種聲音,你為什麼一時都能聽到呢?所以說,耳朵到聲音那邊去,也講不通。
“若無來往,亦複無聞”,如果聲音和耳朵沒有來往,就應該聽不到聲音。這就好比我們用火去點燃燈芯,火要到了燈芯上才能點著,如果不到它那裡,怎麼能點燃呢?所以說耳朵和聲音互有來往,這樣是講不通的。
“是故當知,聽與音聲俱無處所,即聽與聲二處虛妄,本非因緣、非自然性。”
前面說耳朵沒有去,聲音也沒有來,耳朵去或聲音來都不成立。既然耳朵不去,聲音不來,就表明是不動。反過來說,雖然不動,鼓敲鐘鳴的聲音還是聽到了,也就是不無往來。我們前面說過,西方極樂世界,性體雖然是空,但相用則不無,還是有相貌的。說無是就體而言的,從我們的真如妙性來說是沒有的;說有是就相用而言,既有相、也有用,所以不無來往。所謂實相就是我們的真如實性,它是無相而無不相的,本體上雖然是無相,但也無不相,可以顯現一切相貌和妙用。雖然妙用不無,但是我們要透過相見到體,不能執著這幻化的形相,而要看到幻相背後的性體。我們做功夫就是要在這個地方用功,認識到一切聲色都是虛幻之相,都是自性所起的作用,不要執著它。只見性體,不認妄相,時時刻刻在這上面用功,功夫就容易成就。如果你忘記了這個性體,只跟著相跑,分別這個聲音好聽,那個聲音不好聽,那麼你就跟著聲塵跑了,這樣就著相了。
既然這個東西沒有實體,是虛幻之相,所以不能執著。它就體來說是沒有,就相用來說是不無,因為是性體上幻現出來的。雖然假說為有,其實還是沒有。所以說聲與聽都無處所。既然沒有處所,當然也沒有個不處所,也就是處所既沒有生、也沒有不生。剛才說過,如果有生處,就有不生處,現在說沒有生處,自然也就沒有不生處。那麼,這耳聲二處,就都是虛妄了。因為虛妄之故,所以是既非因緣性、亦非自然性。假設有來有往,那就是因緣性;假如有不來往,有自體,那就是自然性。事實上並沒有來往,所以是非因緣性;也沒有不來往,所以是非自然性。非因緣、非自然,這不就是如來藏妙真如性嗎?這裡處處都在破妄顯真。沒有來處之處,就顯出我們的真處,真處就是在在處處無不處,這就是妙真如性。
下麵講鼻根與香塵:
(三)嗅與香二處虛妄
“阿難,汝又嗅此爐中旃檀。此香若複然於一銖,室羅筏城四十裡內,同時聞氣。于意雲何?此香為複生旃檀木、生於汝鼻、為生於空?”
旃檀就是紫檀,氣味很香。這個香只要燒一銖(二十四銖為一兩),整個室羅筏城四十裡內,都可以同時聞到香氣。你阿難是怎麼想的,此香是紫檀木所生呢?還是你的鼻子所生呢?或者是空中所生呢?對於這種旃檀香,鼻根在內,香塵在外,所以鼻子對香塵一觸就聞到了,由於一內一外,所以各有處所。現在佛問阿難,你鼻子聞到的這個香味,是從什麼地方生出來的呢?實際上它本無所生,既不是鼻子所生,也不是檀香木所生,更不是空中所生。這種旃檀香中國沒有,過去記載上都說是從外國進貢來的,一次進貢四塊,有雞蛋這麼大。皇帝不相信有這麼好的香,拿一粒黃豆大小的燒起來試試看,哎呀!整個宮裡都聞到了,香得不得了。這種香大概產於印度,我們中國有一般的檀香木,但也是很少的。
“阿難。若複此香生於汝鼻,稱鼻所生,當從鼻出。鼻非旃檀,雲何鼻中有旃檀氣?稱汝聞香,當於鼻入。鼻中出香,說聞非義。”
假如這香是從鼻孔中生出來的,“稱鼻所生”,你可以說是鼻子生香。可是鼻子並非旃檀,“雲何鼻中有旃檀氣”呢?你的鼻子根本是無香無臭的,怎麼會生出這種香氣來呢?
“稱汝聞香,當於鼻入。”如果說是你聞到這個香氣,應該是香氣入你鼻中。“鼻中出香,說聞非義。”如果是鼻子裡多出來一個香氣,說聞到香氣是不對的,這不能稱聞到。這種說法也不能成立。
“若生於空,空性常恒,香應常在,何藉爐中燒此枯木。”
假如香味是空中生出來的,這個空性是恒常不變的,香味也應該一直常在,不會一會兒聞到香、一會兒聞不到香。既然香氣常在,又何必要我們把這個香木拿到爐子裡來燒呢?所以這個香不是生於空中的。
“若生於木,則此香質,因燒成煙。若鼻得聞,合蒙煙氣。其煙騰空,未及遙遠,四十裡內,雲何已聞。”
假如這個香氣是從木頭生出來的,旃檀木用火燒了會成煙。如果鼻子要聞到這個香氣,就應該讓這個煙氣熏到你的鼻子,你才能聞得到。可是這個煙現在騰空未及遙遠,只有那麼一點點地方有煙,為什麼四十裡以內都聞到這個香呢?也就是說只有我們鼻子蒙受到這個煙氣的地方,你才能聞得到,而煙氣不到的地方,就不應該聞到。但是現在這個旃檀香一燒之後,四十裡內都能聞到。這就說明這個香並不是從木頭生出來的。但是這個香也不離於木,離開木頭也就沒有這個香味。
這就是我們剛才說的,雖然沒有,亦複不無,那個外相、假用還是有的。叫我們不要執著,因為那些虛幻之相根本不可得,都是我們真如實性的影子。如果你執著外相、假相,那就錯了,就要造業受報,就要輪回生死了。我們在識得真如佛性之後,要把那些顛倒妄想全破盡,明白一切相都是虛幻,都沒有自體,如此才能解脫生死、超出輪回。
“是故當知,香、鼻與聞,俱無處所。即嗅與香,二處虛妄,本非因緣、非自然性。”
這裡是破處所。如果聞性的處所是真實的,是確實有的,應該熏到煙的地方才能聞到香氣。而現在香剛剛點上,煙沒有熏到的地方也能聞到香氣。這就說明聞性並沒有一定處所。
香、鼻與聞性都沒有固定的所在,嗅與香二處都是虛妄不實的,“本非因緣、非自然性”。非因緣又叫做無生處,非自然又叫做無不生處。既無生處、也無不生處,所以都是虛妄不實的。
下麵再講舌頭和味道:
(四)嘗與味二俱虛妄
“阿難,汝常二時眾中持缽,其間或遇酥酪醍醐,名為上味。于意雲何?此味為複生於空中、生於舌中、為生食中?”
眾生總要分別計度,總是妄計舌根與味塵,一內一外各有處所。佛眼不著相、不住相,看起來都是沒有,兩種都是虛妄。佛眼看來,都是如來藏,都是妙真如性。何以見得呢?假設托缽到外頭去乞食的時候,你遇到很好的味道,上味,特等味道,酥酪醍醐啊,都是奶油裡頭提煉出來的,先煉成酥,後煉成酪,再精煉成醍醐,都是牛奶、奶油提煉成功的,越到後面越精,醍醐是最上味,最好的。假如吃到這麼多味道的時候,這些味道是從空中來呢,還是生在舌頭當中,或者是生在飲食實體當中呢?這三個地方,空、舌或食,什麼地方生味呢?
“阿難,若複此味,生於汝舌,在汝口中,只有一舌,其舌爾時,已成酥味,遇黑石蜜,應不推移。若不變移,不名知味;若變移者,舌非多體,雲何多味,一舌之知?”
假如說這個味道是從舌頭上生出來的。這個舌頭在嘴巴裡頭啊,你嘴巴裡就一根舌頭,如果吃酥的時候,這根舌頭已經變成酥的味道了,再嘗蜜時,就應該不知道了,因為它不推移喲,因舌頭已經成酥味了,哪能會曉得蜜的味道呀?要曉得蜜的味道,你舌頭已經移動了,已經變移了。實際上舌頭並沒有變移。“若不變移,不名知味”,若舌頭只曉得一個味道,吃酥之後,成了酥味,其他都不曉得了,那怎麼能夠辨別出各種各樣的味道來,怎能說嘗百味,怎能知道一切東西味道不同呢?這是不是說明舌頭變移了呢,“舌非多體,雲何多味,一舌之知?”因為只有一根舌頭呀,變移之後,嘴巴裡成幾個舌頭了?你只有一條舌頭,不是有兩條、三條舌頭,那為啥一條舌頭能嘗出各種各樣不同的味道呢?這就說明變移不可能,不變移也不可能。既然兩面都不可能,味道就不是從舌頭生出來的,經過反反正正的推敲,這味道不是從舌頭生出來的。“若生於食,食非有識,雲何自知?又食自知,即同他食,何預於汝,名味之知?”假設味道是從食品當中生出的,食品是沒有心的,食品是無情啊,無情哪裡有知覺呢?“雲何自知?”它自己怎麼會知道呢?“又食自知”,假如說這個食品能夠自己知道。“即同他食”,就等於是別人在吃了,不是你阿難在吃。“何預於汝,名味之知?”和你有啥相干呢?你就不應該知道了。
大家都說,吃什麼東西,有什麼味道。酸、甜、苦、辣各種各樣的東西有各種不同的味道,味道是在食品當中。是在食品當中麼?食品沒知覺,誰來辨別味道呢?辨別味道的是誰呢?若不辨別它,有了還等於沒有。人人都有真如佛性,因迷而不覺之故,等於沒有,六道輪回去啦。假如你不迷,你就不落六道輪回,就成佛了。同理,食品有味道,知道味道的是誰呀?若不知道,不等於沒有嗎?食品是無情,它哪能知道?就算食品能嘗味,也與你阿難不相干啊,你就不應該知道這個味道了。所以知味性不是從食品生出來的。
“若生於空,汝啖虛空,當作何味?”
假設這個味道是虛空生的,你吃吃虛空看,虛空什麼味道?
“必其虛空若作鹹味,既鹹汝舌,亦鹹汝面,則此界人同於海魚。”
假設味道真的在虛空當中,這虛空假如是鹹的味道,你舌頭嘗到是鹹的。虛空既然鹹了你的舌頭,也應該是鹹到你的面孔。因為你整個都在虛空當中,你舌頭受鹹,面孔也應該受鹹。那麼,我們這世界的人豈不都同于大海的魚了麼!一切眾生都在虛空當中,都被虛空的鹹味醃著,就像鹹味的海水泡著魚一樣。
“既常受鹹,了不知淡。若不識淡,亦不覺鹹,必無所知,雲何名味?”
既然經常在鹹的味道當中,哪裡還會曉得淡呢?淡的就不應該知道了。“若不識淡,亦不覺鹹,必無所知,雲何名味?”鹹與淡是相對說的。假如只是鹹沒有淡,咸也不成立了。譬如海水裡的魚,大海裡的魚,海水鹹,它也不曉得,它哪能曉得鹹呀?它一直待在海水裡面,海水一直是鹹,沒有淡來調和一下,它沒受到過淡的味道,它就不知道海水是鹹的。酸、甜、苦、辣,都是相對分別出來的。如果只有一種味道,其他味道都沒有,這一種味道也就不存在了。相對才能成立,假如不識得淡,咸也不成立了。若咸也不成立,就應該不知道味道。味覺都沒有了,還說什麼味道呢?
“是故當知,味、舌與嘗,俱無處所。即嘗與味二俱虛妄,本非因緣、非自然性。”
這就說明,舌根、食物、虛空三法,都不生味道。這個味道沒出生之處。三處都不生,離開三處還有啥地方能生呢?沒有啦。所以味道沒有常住之處。既然沒有常住的地方,這嘗與味,就是虛妄不可得的。因為它無生處,所以是非因緣性;也無不生處,所以是非自然性。因為非因緣、非自然性,所以它虛妄不實,本體就是如來藏妙真如性。
下麵講身觸——身根與觸覺:
(五)身與觸二俱虛妄
“阿難,汝常晨朝,以手摩(摸)頭。于意雲何?此摩(摸)所知,誰為能觸?能為在手,為複在頭?”
出家人每天要有三次摸頭。摸頭做啥呢?就是引起警惕性。出家人是落髮的。就摸摸自己的頭,啊!我出家了,出家為啥?了生死!不是混飯吃的。了生死就要痛切用功啊!一日三次摸頭,告誡自己,要警惕,不要虛度光陰。以前用功人常常是這樣,“擎缽參玄人,光陰不虛度”啊。從前用功人都是喊自己的名字:“某某人。哎。醒醒著!”你要清醒啊,要覺醒啊,不要糊裡糊塗啊,不要著相啊。因此一日三次摩頭。看到佛經上這麼說,哦!出家人如此精進用功啊!
那麼我們在家人不是更應該如此嗎?佛的四眾弟子,比丘、比丘尼、優婆塞、優婆夷。優婆塞、優婆夷也應該精進用功,同樣要出生死,同樣要時刻警覺。所以我說,絕不是早上坐一下、晚上坐一下,或者是早上敲唱一遍、晚上敲唱一遍,就算數了。應該時刻用功,時刻警覺。要透過相見性,這些相都是性的妙用,都是虛幻不實的,不能執著。
我們現在講的十二處就是虛幻不實的,它沒有自體,都是從真如實性生出來的。但並不是說它沒有這個假相,也不是說它沒有這個假用。假相,假用都是有的,我們不能執著它。也不是要去掉假相。若去掉假相,真心就沒有啦。假相就是真心所現。假就是真。西方極樂世界之相雖然是假現、幻現,但它是阿彌陀佛的願力所現,阿彌陀佛的願力就是妙真如性、真如實性,那麼這個相也就是真如實性。一真一切真,但是你不能執著。它是顯現起用的,不能作為實有啊。它是妙有,妙有非有,所以一切不能執著。我們時時刻刻做這樣的功夫,一切事相都是妙有非有。說西方極樂世界是有,娑婆世界也是有;說娑婆世界沒有,西方極樂世界也沒有。娑婆世界是眾生業障所感,是苦果。西方極樂世界是阿彌陀佛的願力所感,是淨土。一個是穢,一個是淨,所現之相說妄都是妄、說真都是真。你識得它,就是妙用;你執著它,就是虛妄。西方有九品四土之別,就是因為這個原因,所以不能執著啊。
佛問阿難,你每天早晨用手摩頭,摩的時候有個觸覺。“此摩所知,誰為能觸?”能觸就是觸覺,這觸覺是從哪裡生出來的?“能為在手,為複在頭?”這個能觸是在手上啊?還是在頭上啊?有“能觸”,就有“所觸”。沒有能、沒有所,觸覺就不能成立。佛現在問阿難,用自己的手摩自己的頭,不是用別人的手摩。若用別人的手,就難辯虛妄了。若別人摩我的頭,我的頭就是別人的“所觸”,他的手來摩,他的手就是能觸。這樣說,虛妄就難破了。自己的手和自己的頭是一體,手是你,頭也是你,不易妄立能所,容易說清楚。以手摩頭的時候,觸覺來了,你分分看,哪裡是能觸,哪裡是所觸?能觸是在手呢,還是在頭?
“若在於手,頭則無知,雲何成觸?若在於頭,手則無用,雲何名觸?若各各有,則汝阿難應有二身。若頭與手,一觸所生,則手與頭,當為一體。若一體者,觸則無成;若二體者,觸誰為在?在能非所,在所非能。不應虛空,與汝成觸。”
假設這能觸的根在你手,頭就不應該有知覺了。頭無知,怎麼會成觸呢?成觸必定有能有所嘛。“若在於頭,手則無用。”假如能觸之根在頭上,頭是知道觸的,手無能觸之根,就用不著手了。“雲何名觸?”手派不上用場,這不叫觸了。假如說“各各有”,就是手也有,頭也有,統統有能觸之根,那阿難就該有兩個身體。“若頭與手,一觸所生,則手與頭,當為一體。”如果頭與手合起來是同一個觸覺,那麼手與頭就是一體了。既然是同一個東西,哪裡會有能有所呢?比方我一隻手,拍拍看,拍也拍不響,一隻手哪會有能有所呢?“若一體者,觸則無成。”如果一體,就形不成觸覺。“若二體者,觸誰為在?”假如是兩個體,那麼觸覺在哪一邊呢?“在能非所,在所非能。”如果頭手都是能觸,就沒有所觸嘍。假如頭手同為所觸呢,則又無能觸之觸覺了。一體根本不成觸,二體也不能成觸。“不應虛空,與汝成觸。”觸是接觸到東西,虛空什麼都沒有,虛空與你成觸,根本不可能。“是故當知,覺觸與身,俱無處所。即身與觸,二俱虛妄,本非因緣、非自然性。”所以應該曉得,覺觸與身體都沒有處所。也就是說,身體與觸覺,這二處都是虛妄的。因這兩處都是虛妄之故,“本非因緣、非自然性”。沒出生處,就不是因緣性;又無住處,就不是自然性。非因緣、非自然之故,所以這是如來藏妙真如性。
下麵講意根——法塵:
(六)意與法二俱虛妄
“阿難,汝常意中所緣善、惡、無記三性,生成法則。此法為複即心所生,為當離心別有方所?”
這裡說得蠻清爽的,就是心生境,境生心,意根緣法塵。我們前面說過,法塵就是前五塵落謝的影子,落謝在第八識中,第八識是含藏識。意根就吸取這個影子。這個影子是沒有實質的,不像外五根所對的外五塵,外五塵還有點實質。意根吸取了這個影子,就牢牢地執著它,著牢就會生出妄境,妄境就叫法塵。歸納起來法塵有三種:一種是善性,一種是惡性,一種是無記性。于自己、于他人都有利的,就是善性;于自己、於他人都沒利的,就是惡性;也不順自己、也不順他人,也不逆自己、也不逆他人,無順無逆的,就叫做無記性。所以說“所緣善、惡、無記三性,生成法則。”在這三個法則裡,又有種種不同:逆人而順己者,就是對別人不利,對自己好,這是善中惡;逆己而順人者,就是對自己不利、對別人有利,這是惡中善。
在眾生看來,意根與法塵,都是有處所的。但是在佛眼看來,都是不可得,都是虛妄的,都是如來藏所起的妙用。“此法為複即心所生,為當離心別有方所”這個意根緣三性的法則,是你的心所生呢?還是在你心之外別有方所呢?假如有生處,就是因緣性;假如有在處,就是自然性。假如沒有生處、沒有在處,就是非因緣、非自然性。下麵就將此兩處破盡:
“阿難,若即心者,法則非塵。非心所緣,雲何成處?”
佛問阿難:假如這個法則就是心的話,心是“了別”意,那就不是塵了——“法則非塵。”
“非心所緣”,它既然是心,心不緣心,心只緣塵啊。前面的五塵:鐘鼓之聲,耳朵能知道;醍醐之味,舌頭能知道……五塵落謝的影子呢,唯意能知,只有意根能夠知道,前面的五根不能知道。外五根有塵就有心、無塵則無心。裡邊的意根呢?因境而起心,就是“心本無生因境有”;無心則無境,就是“境本無生因心有”了。若沒有心,哪裡會有境呢?心是思量,思量就是意,法塵境界都是從思量上顯現。前面的五根對五塵,因有五塵,所以有心;假如沒有塵,就沒有心。比如眼睛對色塵,若無色塵,眼睛就看不到什麼東西,就不了別了。裡面的意根呢?意根不對外,是因心起境。因為你的心著了前五根對外五塵落謝的影子,就有境界、有聲音……因心起境,無心則無境。前五根對外五塵的時候,是“心本無生因境有”。內意根所對的法塵,則是“境本無生因心有”。前五根對外五塵,只是了別,沒有思量,意根則屬於思量。法塵不像前五塵那樣有實質。色、身、香、味、觸,都有實質,法塵卻沒有實質。法塵不像是色法,倒像是心法。所以佛就這樣辨明,假如“意根緣三性”的法則是心的話,心是能緣,心能緣境,心不緣心,所以叫“非心所緣”,那就沒有處了,處在啥地方呢?所以說這法則並非心生,也就是“非因緣性”。
“若離於心,別有方所,則法自性,為知非知?”
如果說這法則離開意識之心,在另外的地方存在著。那麼,這法則的自體是有知覺呢?還是無知覺呢?問這兩個問題,是因為後面要破除這兩個問題了。有知不對,無知也不對。那就是離開心,這法則並沒有在另外的地方存在,也就是“非自然性”。
“知則名心,異汝非塵。同他心量,即汝即心。雲何汝心,更二於汝?”
前面有兩問:假如這法則離開意識之心,在另外的地方存在著,這法則的自體是有知覺呢?還是無知覺呢?“知則名心”,若有知覺,就不是塵,就是心了。它有知覺,哪會是塵呢?塵是無情之物,無情之物是無知的。現在他卻有知,那就是有情,那就是心,就不是塵了。“異汝非塵。”異汝,就是離開你,在另外的地方存在著。如果這樣,也非塵境。因它有知覺,知覺是心,雖然不是你自己的第六根那個心,它總歸不是塵。
“同他心量,即汝即心。”你的心跟那個假定在外的心相同,都是同樣地測度、比量。因為剛才是在內不成,假定在外,其實還是說這同一個“意根緣三性”的法則。“即汝即心。”那就是同你的心一樣,沒有區別,就是你的心了。
“雲何汝心,更二於汝?”如果在內不成,假定在外,豈不就變成兩個心了麼?哪能會有兩個心呢?離開你沒有另一個心哪。另一方面,你的心對法塵。第六根能知之心,是心;第六根所知之法,即所對的法塵,“境本無生因心有”,也是心哪。能知、所知都是心,豈不是你有兩個心了嗎?所以,二心不成!
上講的是“意根緣三性”的法則有知,有知不成立。下面就來講這法則非知,非知也照樣不成立:
“若非知者,此塵既非色聲香味、離合冷暖及虛空相,當於何在?”
假如說這“意根緣三性”的法則沒有知覺,那麼這裡面的法塵就是離開你的心在別處有嘍,因為你的心是有知覺的呀。
“此塵既非色聲香味、離合冷暖、及虛空相,當於何在?”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(離合冷暖),是前五根所緣的境,都有實質。虛空也有處所。這法塵卻沒有實質、沒有處所。那麼法塵在啥地方呢?法塵只是個影子,並不是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有色之塵,也不是虛空。既不是五種有色之塵,也不是虛空無色之塵,除此之外,它還能在啥地方呢?
“今於色空都無表示,不應人間更有空外。心非所緣,處從誰立?”
現在,於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,乃至虛空,都表示不出來。那它在啥地方呢?它不是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,也不是虛空。那麼離開這些之外,“不應人間更有空外”。離開我們這個人間、離開無際的虛空,另外再有個地方?不會有的呀。這就是說明意識與法塵都沒有處所。
“心非所緣,處從誰立?”縱然在人間虛空之外還有地方,我們的心緣不到它,想不到它,不能察覺到有它。若這樣,這個假設的地方怎麼能成立呢?
“是故當知,法則與心,俱無處所。則意與法,二俱虛妄,本非因緣、非自然性。”
所以應該曉得,善性、惡性、無記性,和緣這三性的心,統統沒有所在的地方。“則意與法,二俱虛妄”,那麼,意(第六識)與法(三性)兩處都是虛妄不實的。因為二俱虛妄不實,故不是因緣,也非自然。因其無生處之故,所以它是非因緣性;因其無住處之故,所以它是非自然性。既不是因緣,也不是自然,那就是如來藏妙真如性了。《楞嚴經》就是這樣處處破妄顯真,教我們不要執著,法塵也好,意識也好,統統是沒有的。
十二處就這樣被破盡了。
大家執著說,根在我身上啊,眼根、耳根、鼻根、舌根、身根、意根,怎麼說沒有啊?其實,這些根是假相,都不可得的,都是我們妄執。牢牢執著有一個我的,就是第七識:有我,有我……就是有我的身根,就是有我相。我相最壞,我們做功夫打七,就是要打倒這個老七。老七打倒就好了,八識就自由了,就會轉成大圓鏡智。我們或用念佛法門,或用參禪法門,或用密宗的修法,把這個老七打倒,老七打倒了,就親證了無我的境界。眾生妄執有我,欲望無窮啊!
有兩個青年講:你這句話講錯了。假設沒有欲望,世界就不會進步了。世界之所以有進步,就是因為人有欲望。沒有欲望就不會進步。唉!他這話表面上看是對的:我有欲望,想滿足我的欲望,要生活過得好,吃得好,穿得好,那麼就想鈔票。鈔票從哪裡來呢?他想:發明個東西,別人做不到,我能做到。做到之後,發明權我有了。有了發明權之後,我一個人獨家經營,鈔票就多了,欲望就滿足了。假如不是出於這個欲望,他不會去研究。不去研究,東西就不會發明出來。沒有創造發明,這個世界就不會進步,物質文明就不會有。如果科學不進步,物質就不會一代比一代文明。他說欲望是好的。沒欲望就沒有進步;有欲望才有進步,從這個角度看好像是對的。但這之後就壞了!怎麼壞了?你的欲望是無窮的呀,不可能滿足。物質文明越高,欲望也越高,追求物質越厲害。追求得厲害之故,若達不到目的,不能滿足你日益增高的欲望,你就要做壞事了。搶呀、盜呀,殺盜淫妄都做了,犯罪率高起來了,社會上治安就難維持了。欲望有這個致命缺點哪!我們還應該看到,資本主義用物質刺激,你發明什麼東西就給什麼獎勵,給你個專利權。社會主義提倡政治覺悟,提倡為人類著想、為大眾著想。社會主義、共產主義好就好在改造人類思想,不要追求個人利益,要為人民服務,為大眾著想。從這點出發,你那欲望還是好的嘛,我們佛教就蠻符合這個出發點的。我們曉得一切東西都是虛妄不實的,根本就是沒有的,哪還會為自己著想啊?我們要發菩提心,為大眾著想,救度眾生,非但人類,所有一切生物都對它好,所作所為都是為使大家脫離苦海。從這個出發點出發,研究科學、研究醫學,這個世界就和平、就安定。假如從個人欲望出發,用物質刺激來創造文明財富,那就會變成一個強盜世界。你看世界各國鬥爭不停,比如非洲石油資源蠻多,他們就說你有那麼多資源,你不給我,我就搶你、我就打你,這不就是強盜了嗎!共產主義就好了,大家都是為了一個目標,統統是為了提高人類的生活而發展生產,不是搶奪,這就好了。所以從不同的角度講是有出入的。我們要打倒的欲望,是私欲,這就是我們佛教講的道理。
“格物致知”,這是王陽明說的,格就是格去,格去物情物欲,把你的欲望心去掉,才能“致知”,才能導致你的良知良能出現。我們佛教講明心見性。若欲望無止境,全心都是齷齪污垢,全心都是煩惱,就把你的真心光明遮蔽住了,也就見不著真心了。如果把物欲去掉,真心就現前了。真心現前,就是覺啊!原來是這樣的大寶貝,我們自己從前不曉得,只知追求假相物質,為物所遮,在六道裡輪回生死,妄受辛苦。今朝打破樊籠,出了六道輪回之後,心中有多麼開心、多麼慶倖。自己出離了不算數,還有這許多眾生在生死輪回之中,怎麼叫他們統統出來呢?所以就發大心,要拯救眾生。拯救眾生當然也需要創造發明,因為要利益眾生嘛,要為眾生服務嘛!像這樣為群眾服務,為勞動人民、為大眾利益著想,不是很好嗎?所以我們佛教思想是很正確的。
佛說的破五蘊、破六入、破十二處,就是破妄心啊。妄心破了,真心就現前了,我們就能得道。破妄正是顯真。反過來說,這些五蘊、六入、十二處都是我們的如來藏妙真如性。如來藏是真,真如佛性是真,那麼這五蘊、六入、十二處也是真了,因為這是我們的妙用啊。有了心王之後,這些夥伴、夥計,就不會亂來,就能夠起妙用,豈不是很好嗎?看你識得不識得,這個最關鍵。識得真心,在一轉之間就是了。妄想也不要去,妄想本身就是真如啊,是水起的波浪。波浪本身就是水,波浪去掉之後,水也就沒有了。所以,五蘊、六入、十二處也不要去掉,只要我們知道是妄心,不去執著它就是了。只要去掉我們的妄執,那就一真一切真了。你要是執著它,那就一假一切假,全都是假的了。你要是起了妄想執著,就又六道輪回中去了,又要受辛苦去了,多冤枉啊!所以我們要明白這個道理。
《楞嚴經》就有這個好處,它說,五蘊、六入、十二處、十八界,法法全真,都是我們的妙真如性,用不著去掉它。一真一切真,認可了之後,法法都得真實受用。我們平時修行,要曉得一個“覺”字,要曉得道屬於悟,不屬於修。修是什麼?說成修復就對了,就是回復我們的本來面目。假如本來沒有,無中生有,把他修得生出來了,那就錯了,那是“因緣性”,是因緣所生法。所以道是妙悟,悟得以後,要承受得起,然後時時刻刻做功夫保護它。保護一個階段以後,再放任它,放手空心,就得真實受用了。參禪、念佛、修密都是祖師設立的方便門庭,是修行用功的方法,使眾生能夠進入般若之門所用的手段。各種方法都有不同,並非只有一個固定的方法。不是一定要參個啥東西出來,不是一定要念多少多少佛號,不是一定要秘密地修個啥神秘的東西出來。都是為的當下得悟,離開執著,得真實受用,不是一定要到啥地方去。所以我說,真生西方極樂世界者,當下即生。這裡的娑婆,就是西方的極樂。這句話,人家容易誤會,這就是西方極樂世界。西方極樂世界沒有啦?不是這樣說,是我們把西方極樂世界的範圍擴大了。淨土本來就是我們心啊,我們心包太虛,十方世界都在我們心裡呀,西方極樂世界為啥不能擴大呢?當下即生,因為你不受一切受,你沒有什麼痛苦,沒有什麼煩惱,你時時空、時時刻刻都是常樂我淨,你不是佛是什麼?那還不是生西,又會是什麼?所以不要迷執,一定要在西方,一定要是極樂世界,一定要念多少佛的名號才能生西方,修其他淨業就不能生西方,這是錯誤的。西方極樂世界是淨土,心淨即佛土淨,隨便你修什麼法門,只要你修得心清淨,不粘汙,你發願生西方淨土,就一定能生。不僅生西方淨土,乃至於其他九方淨土,亦複能生。只要你發願往生,佛是不會拒絕的。“唉,你不是念佛的,你沒有念我的名字,不許來,不許來。”不是這個樣子。
上面講的是十二處。下面就要講十八界了。
十八界是什麼呢?就是前面講的六根、六塵,再加上六識,三六一十八——十八界。十二處是借根破境,十八界是破界,界限的界。這界是什麼呢?界本來是界限,一種分界線,這樣東西同那樣東西毗連在一起,有條線劃分開。在佛經裡講界的時候,很多人說,界可作為因來講,因遇到緣就生出果來了。也有人說界是作種類講,比如一個種族,或者一個類別。人的身份、地位和工作是可以分類的,譬如人家問你:“你是哪個行業的?”你可以回答:我在新聞界,或者是實業界、產業界等等。現在這個經文裡講到界,就是通常所說的界限的意思,因六根加六塵之後生出六種識,根、塵、識一共就是十八界。界等於一片田地,裡邊有許多田埂,每一個田埂就是條界限。我們的六根對著六塵,以之為界限生出來六識,比如眼根遇色塵生出來的叫眼識,耳根遇聲塵生出來的叫耳識。其實根與塵生出來的識本來是第八識,它原本是一精明,本來是一個,不是六個,就如同一片大地,若沒有田埂,它就是一片土地,沒有界限。現在因為被前面的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這五根罩牢了,識就被相互隔絕,所以不能互用。前五根對外五塵起分別,就有了差別相和差別心,將彼此互相隔離開,成為界。執著眼根只能見色、鼻根只能嗅味,六根的作用各有其分類和界限。根塵一接觸,即因為六種和合而分為六個識。這裡講十八界,就是要破這個界。正如《心經》所說:“無眼界,乃至無意識界”。有個界在就壞了,它把我們的一精明完全隔斷開。把這個界打破,界限沒有了,諸根就可以互相為用。
古時候對這十八界,是分成心法和色法來講的,說這個十八界是“心色俱開”。我們前面講五蘊的時候,曾經說是“開心合色”,因為以五蘊中的色為色法,受、想、行、識為心法,心法展開成四個,合一個色法,所以叫“開心合色”。講六入的時候,又說是“開色合心”,在六根當中,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這五根是識的依處,用這五根合第六意根,所以叫“開色合心”。現在講十八界是“心色俱開”,心色怎麼俱開呢?就是用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這六識,再加上意根,加起來是七個識,作為心法;其他的眼根、耳根、鼻根、舌根、身根這五根,再加上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、法六塵,一共是十一處,作為色法。把這裡十一處組成的色法,和七個識組成的心法,合起來構成十八界,叫“心色俱開”。其實這種說法也不一定準確。比如講到開合,在五蘊法當中,前面的色為色法,即一切境界,後面的識是心法,是了別的功能,而受、想、行這三樣既是色法,也是心法,如果沒有心,怎麼能去領受?如果沒有色,又如何去接受?所以受、想、行既通心法,又通色法。因為它們兩面都通,因而說“心不自心,因色故心;色不自色,因心故色。色即是心,心即是色”,這樣合起來以後,我們說五蘊不完全是開心,而是把心色兩方面都說到了。在講到六入的時候,因為六根分別吸收外面六塵,從作用上講,這個吸收就是心,這樣一來六根也就是六種心,所以不能簡單地講是開前五根合意根。在這十八界當中,六個識心很重要,破掉這六個識心,這些界限就都破掉了。
下面就開始依次破這十八界。
第四科 十八界虛妄,本非因緣、非自然性
“複次,阿難,雲何十八界,本如來藏妙真如性?”
十二處已在前面講過了,現在要講十八界。什麼是十八界呢?為什麼十八界是如來藏妙真如性呢?十八界中的六根、六塵,看起來都有處所,而生出的六識是妄心,它們怎麼會是如來藏妙真如性呢?按照普通人的說法是真的有根、有塵、有識,因為他們粘著根、塵、識,認為外面有境界、有東西,於是就有了看、聽、嗅、嘗、觸,再因看、聽、嗅、嘗、觸而生出種種分別。其實根塵識這三樣都是我們的妄心,本來都是沒有的,但真也不離妄,如果能透過相來見,這根、塵、識都是我們妙真如性所顯現的。就好比一片白雲所現出來的那些貓、狗、獅子、山水等等相,那些相其實是假的、沒有的,是由白雲幻現出來的,雲還是雲,並不是貓、狗、獅子、山水,你如果明白二者之間的關係,就可以透過假像見到白雲,否則就只能被假像所迷惑,見不到白雲。假如我們眼裡生翳,視覺出了問題,看見空中有花,就好比是有根塵識了。如果我們眼睛清淨了、覺醒了,知道相就是性體,那麼見相時即是見性,所以在佛眼看來根塵識都沒有,都是妙真如性。但是眾生因執著色相,心生顛倒之故,不認識這個真如佛性,只看見外面的色相,所以生出種種分別。這是什麼緣故呢?為什麼是妙真如性呢?釋迦佛下面就分開來講:
(一)眼、色、色界,三處都無
“阿難,如汝所明,眼色為緣,生於眼識。此識為複因眼所生、以眼為界?因色所生、以色為界?”
阿難,正如你所知道的,“眼色為緣,生於眼識”。眼識是根對色接觸之後生出來的,所以說眼色為緣,生於眼識。識是了別,使你知道看見的是什麼東西,眼識生出來了,我們就可以看見一切東西,外面的男女老少、飲食起居、事事物物都能看得見。
“此識為複因眼所生、以眼為界?”這個眼識是不是從眼睛所生,以眼為界呢?這句話的意思是說,眼睛生出來的東西,只能是眼睛,不應該是眼睛以外的東西。譬如狗生出來是狗,貓生出來是貓,那麼眼睛所生出來的東西,當然還是眼睛。既然同於眼睛,只能以眼為界,不會是眼睛之外的東西。就像貓生出來的是貓,不可能到狗界中去;狗生出來的是狗,也不可能到貓界中去。如果這個眼識是眼所生,那麼即等同於眼睛,既然以眼為界,應該只見眼睛,而不能見眼睛以外的色相。如果不是從眼所生,那麼會不會“因色所生,以色為界”?假如眼識不是眼睛生的,那是不是由外面色塵而生,以這個色塵為界呢?假如是外面色塵所生,色塵所生的東西也一樣都是色塵,在色塵之外不應該再有別的東西。假如是以色為界,就只能見色,而不能見空。空與色是相對的,如見空即違色,違色就不是色所生。在色與空之間有一個這樣的界限。
十八界主要是在講六識,但是如果不與根塵連在一起說,就不能做詳細的分別。就像我們剛才說的,一片田地,假如沒有田埂,你就不能分清哪塊地是誰的。如果用田埂隔開了,你就知道:噢!這一塊是我的,那一塊是你的。六識與根塵連在一起討論,根塵就是十二處。由於十二處已經被破掉了,再破十八界也就好懂了。
“阿難,若因眼生,既無色空,無可分別,縱有汝識,欲將何用?汝見又非青黃赤白,無所表示,從何立界?”
這裡要做進一步分析了。“若因眼生,既無色空,無可分別。”假如眼識是眼所生出來的,這個眼睛哪裡有色,哪裡有空呢?我們每個人的眼睛無色又無空,既然無色無空你分別什麼東西呀?因為有色有空才去分別,你面前究竟是貓還是狗,是桌子還是椅子,可以通過色相的差別區分開來。假如沒有色只有空會怎麼樣?對於空與色之間的關係,我們說過是因空顯色,因色顯空,如果空裡沒有色,那麼這個空又因何建立呢?又能有什麼分別呢?所以眼識離開色空,就無可分別。
“縱有汝識,欲將何用?”眼識是要依靠分別、了別來起作用的,如果沒有一個可供分別的物件,你眼睛所生的這個眼識就派不上用場,有也就等於沒有,所以說縱有汝識,欲將何用?就算你離開色空之外真的有這個眼識,有這個能力和能量在,但是沒有色空,你能拿它來分別什麼東西呢?沒有東西你能見什麼呢?根本就起不了這個作用啊!光有這個能見還不行,還要有所見才能起作用,否則就是有也等於沒有。
“汝見又非青黃赤白,無所表示。”就是縱然你有個見在,但你這個見不是青黃赤白,不是長短方圓,不是冷暖澀滑,沒有任何名相和概念可以表述它、形容它,一切東西都沒有,那麼它“從何立界”呢?我們平時所說的每一樣東西,都可以用它特殊的屬性來加以表述、區別,而你這個見一切都沒有,根本就無從表示,無從表示就等於沒有,既然沒有又從何立界?你怎樣給它界定呢?有東西可以劃界限,到這裡為界,那邊是你的,這邊是我的。如果沒有東西,這個界限即無從建立。既然無從表示,界限自然就沒有了。
“若因色生,空無色時,汝識應滅,”
我們前面說過,被生出來的東西的性質,與生它的那個東西在本體上應該一樣,不應當有二致。假如說這眼識因種種色境而起,是從色境上生的,那麼這個識只應見色,而不應見空,當空來的時候你的眼識也應當滅掉。既然眼識沒有了,那麼:
“雲何識知是虛空性?”
如果沒有色就沒有識了,你怎麼會知道虛空性呢?這就說明眼識不是從色所生,不是由外面色境生出來的。
“若色變時,汝亦識其色相遷變,汝識不遷,界從何立?”
這個變即是生住異滅,因為每一樣東西生出之後,都要經歷由生而住、而異、而滅的過程。就像人一樣,離開母體以後,都會慢慢由小而少、由少而壯、由壯而老,最後由老而死。“若色變時,汝亦識其色相遷變。”這個色境也是如此,在不斷地起變化,不但現在的色相你知道,就是它起變化的時候,你也知道它在變化。“汝識不遷,界從何立?”前面佛問國王,你三歲時見的恒河與六十歲見的一樣嗎?有什麼變化沒有?國王說我六十歲所見恒河,與我三歲時見的恒河一樣,因為這個識性不會隨著歲月的流逝而變遷。既然你這個識不會隨色而變,那從什麼地方去立界呢?你的眼識好比是一塊田,色相就像田裡的田埂,如果田埂總是調來調去,那麼這個界限即無法安立。既然色相是變遷的,可以隨時變來變去,而你的眼識是不動的,這個界限當然也立不住了。
“從變則變,界相自無。”
既然一個變,一個不變,界限立不住,那麼現在反過來假設會怎麼樣呢?假如說色相變了,你的眼識也跟著變。一切東西都在變來變去,你連應該怎樣劃界都定不下來,所以說“界相自無”。剛才說田埂在變,大地不變,現在大地也在跟著變,兩個都在變來變去,這個界限怎麼立呢?這就反過來證明眼識不是從色生的。
“不變則恒。既從色生,應不識知,虛空所在。”
假如眼識不變,是恒常的。但是眼識是從色生的呀,從色生的只應當識色,那就不應當識知虛空了。但是我們現在不是如此,我們見色觀空,既能見色,又曉得空之所在,這就證明眼識不是色塵所生。前面講不是眼根自己生的,不是自生,後面講的不是色塵生的,不是他生。那麼不自生、不他生,或者是合起來一起生(共生)呢?所以再假設共生:
“若兼二種,眼色共生,合則中離,離則兩合,體性雜亂,雲何成界?”
把兩種合起來了,根與色,眼根與色塵合起來生,我們來看看是不是能共生。
“合則中離。”若合起來生,當中就沒有了。比如現在,兩隻杯子當中是一本書,要把兩邊的杯子合起來,當中的書就離開了,就沒有當中可得了。沒有當中可得,分界線就沒有啦。顯然不能合起來共生。那麼,離開了,再共生,行不行啊?
“離則兩合。”若離開了生,一個生一半,眼根生一半,色塵生一半,再把這兩半合起來成為眼識。這又不對了!上面說過,從眼生的,性同於眼;從色生的,性同於色。打個比方:譬如一塊田,一邊靠山,一邊靠水。靠山這一半田的性質是山田、高地,適合種玉米;靠水這一半田的性質是水田、低地,適合種水稻。兩田性質不同,合到一起,種什麼呀?一邊是眼根,一邊是色塵。眼根這邊是有情,色塵這邊是無情,有情與無情兩個合起來,這可能嗎?假如這樣,就“體性雜亂,雲何成界?”一半有情,一半無情,有情與無情怎麼能合在一起,這就亂了套啦,這不可能啊。這就是說不能共生。那麼,眼識是憑空產生的嗎?也不是啊!這就是“不無因生”。不自生、不他生、不共生、不無因生,“是故說無生”,那就是無生了。了了見,無所見,根、塵、識三都不可得。都不可得故,就是菩提妙淨明體,就是如來藏妙真如性。
“是故當知,眼色為緣,生眼識界,三處都無。則眼與色及色界三,本非因緣、非自然性。”
從根生不可得,從色生不可得,從共生也不可得。都不可得之故,你的“眼色為緣,生眼識界”這個知見,是不對的。眼、色、眼識,三處都是沒有的。你曉得的這個知見只是通俗說法,執有的人通常都會這樣看。照佛的眼光看來,一切都無。我們說西方極樂世界也是沒有。這個沒有,正是顯真心、顯真菩提心,不要誤解這句話,理解成斷滅啊。正當說“三處都無”時,我們的眼睛不是明明能看見東西嗎?我們眼前,有男女老少。這房間裡,你看多少東西,形形色色,桌子、床、櫥櫃,什麼都有,這個假相不無。所以西方極樂世界也是有。其實是這樣的:方便說是有,徹底說是無,究竟說來,是非空非有、非有非空,兩邊都不可得。說有說無、說真說假,都是你自己的分別心,都沒有說到本體。說到本體,無可說處,沒有你開口處。
眼根、色塵與眼識,這三樣東西都沒有。都沒有之故,“則眼與色及色界三,本非因緣、非自然性”。色界是指眼識,眼根與色塵合起來生出眼識,所以叫做色界,這個“界”就是與根塵的分界。眼根、色塵、眼識,這三樣東西,本非因緣、非自然性。不自生、不他生、不共生,就是非因緣性,不無因生就是非自然性。自然而有,自己無因而生,就是自然性。不是這樣,不無因生,就是非自然性。
大家有什麼問題嗎?要問這個因緣生呀?
對呀,凡所有法,都是因緣所生,怎麼會不是因緣所生呢?我們剛才講過了,不自生、不他生、不共生、不無因生,就是因緣所生。因緣所生就是無生啊。佛說的因緣生就是無生義,不是有生。這些相都是假相,不是實有的,所以“因緣所生法,我說即是空”,是沒有的。因緣所生就是無生,無生之故,還有啥因緣!就體說,是無生;就相用說,就是因緣所生。
前面提到過,界是因。破界就是破因。因不可得,還有什麼緣不緣的呢?須有因,才會遇到緣。因是主因,緣是助緣,因緣相聚,就會發起現行。譬如種子,種子有生起禾苗之因,遇著泥土、遇著太陽、遇著水分這些緣,就能生起禾苗來。假如沒有因,沒有這顆種子,儘管有太陽、水分、泥土,又有什麼用?能生起什麼東西來啊?有人說,界就是因。又有人說,界是種類。比如我們平常說,你在啥地方工作?噢!我在報界。
現在講耳識了。十八界主要是破六識,六識破了,界就破了。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,挨次序下來,該破耳識了。
(二)耳、聲、聲界,三處都無
“阿難,又汝所明,耳聲為緣,生於耳識。此識為複因耳所生、以耳為界?因聲所生、以聲為界?”
這個句式與前面一樣,前面懂了後面的就好講了。
世尊對阿難說:正如你所知道的一樣,“耳聲為緣,生於耳識。”耳識是由內裡的耳根,聽到外面的聲塵,而產生出來的,這是大家都認可的道理,每個人都會說是我聽到外面傳來的聲音。這個聽聲音的功能是從哪裡來的呢?按照一般的說法,因為耳根有聞性,它根據外面聲塵的起滅,而生出動與靜的知覺。沒有聲塵的時候是靜,可以聽到有個無聲;有聲塵的時候是動,聲塵傳到耳朵裡面就知道有聲音。
“此識為複因耳所生,以耳為界?因聲所生,以聲為界?”跟前面所說的一樣,假如這個耳識是由耳朵生出來的,那麼耳識的性質應該跟耳朵一樣,所謂以耳為界,就是用耳朵做界限,只能聽到耳朵裡面的聲音,而不應聽到耳朵之外的聲音。如果是因聲所生,就應該以聲為界,假如這個耳識是由聲音生出來的,那麼就只應該聽到動的聲音,在動之外的靜你就不應該知道。也就是有聲音時有這個耳識,沒聲音的時候這個耳識也沒有了才對。但是我們的耳朵現在能起覺根的作用,不但有聲音的時候能聽得見,就是沒聲音的時候也是照樣聽到,因為這個時候我們還能聽到個沒聲音啊!就像前面經文講的,瞎子雖不能見物,但能見黑暗,見到黑暗還是有見。你聽不到聲音的時候,並不是無聞,你還聞到了一個無聲啊!
佛這樣講是為了說明,所謂由根塵合起來生出耳識,這些都是因緣所生的法。“因緣所生法,我說即是空。”這些因緣法本來是沒有的,在佛眼看來當體是空。佛現在開始為阿難破這個耳識,在耳根、聲塵、耳識這三樣中,耳識居中,如果破掉耳識,則耳根與聲塵也就當下破掉了。破妄是為了顯真,只有破掉虛假的五蘊、六入、十二處和十八界,才能顯出真實不虛的妙明真心。從我們前面講的五蘊、六入、十二處,到現在所說的十八界,統統都是破,一層層地破光。到了後面的七大就統統都是有。破妄是為了顯真,破掉妄心以顯真心。真心是有,說有是為了懂得妙有。如果只講真空不說妙有,怕人們落到偏空裡去。現在講耳識也是在破,要破得體無完膚,把根、塵、識統統破光。
“阿難。若因耳生,動靜二相既不現前,根不成知。”
假如你的耳識是因耳朵生出來的,以耳為界,就聽不到界外的聲塵。動靜兩種聲塵不現前,你這個耳朵應該不成知覺,也就是沒有耳識。假如離開動靜之相,你耳朵聽什麼呀?就像眼根離空離色即無所見一樣,耳朵離開動靜的聲塵,也無所知。你耳朵既然沒有知覺,那麼耳根也就不能成知。
“必無所知,知尚無成,識何形貌?”
這個知就是體。連個知都尚且沒有,識又做何形貌呢?連這個聽的本體都沒有,聽出來的東西又在哪裡呢?就好比沒有父母,怎麼會生出子女來?根本不可能嘛。再打個比方:比如稻子和麥子,它的種子可以發芽,可以生長出來。但是如果不遇到水,不遇到土,它就發不出芽來。那麼這個沒有發出來的芽是什麼形狀呢?當然沒有形狀可得了。我們的耳朵裡有聞性,能聽聞聲音,但是如果不遇到動靜的塵相,沒有外緣的作用,是沒有知覺的。就像種子本來可以發芽,但是也離不開水土之緣,離開水土就發不出芽來。沒有動靜二相,耳根不能成知,證明耳識不是從你耳朵裡頭生出來的。
“若取耳聞,無動靜故,聞無所成,雲何耳形雜色觸塵,名為識界?則耳識界複從誰立?”
假如耳朵裡有能聞之性,如此則“無動靜故,聞無所成。”你耳朵裡雖有聞性,卻沒有動靜之塵。不遇外緣,這個聽覺就不能成立。就像剛才所舉的例子,稻種、麥種如果沒有水土之緣,它就生不出來。耳識也是這個道理。既然是“聞無所成”,那麼“雲何耳形雜色觸塵,名為識界?”怎麼能說這個耳朵為根,接觸色塵而成為識界呢?“雜色觸塵”就是耳朵的形體接觸外面的色塵。這個觸是身根的功能——觸覺(身識界),不是耳識。這兩者根本不是一回事,所以你這樣想是錯誤的。“則耳識界,複從誰立”?你把耳識與身識相混,因為“聞無所成”,就用耳朵的形體接觸色塵,那麼這個耳識的界限,你從何處建立呢?既然耳朵已經歸到身根了,現在連耳根也沒有,你拿什麼立耳識界呢?
“若生於聲,識因聲有,則不關聞。無聞則亡聲相所在。”
假如這個耳識是從聲音生出來的,既然是因聲而有的,那與你的聽覺就沒有關係了。“無聞則亡聲相所在。”假設你沒有聞性,沒有聽覺,沒有聽到聲音,那怎麼能知道聲相在呢?誰又能分辨這個聲音究竟是美妙的樂曲、還是吵人的雜音呢?聲音不能自己聽自己,如果沒有聞性,沒有聽覺,聲相當然也就不可得。
“識從聲生,許聲因聞而有聲相,聞應聞識,”
假如說這個耳識是從聲音生出來的,就應該允許你說聲音是因聞而有聲相的。既然是由聞而有聲相,那麼這個聞也應能夠聞到耳識。聲塵生出來的東西應該等於聲塵,既然你這個耳識是從聲音生的,你聽到聲音應該就聽到耳識呀!所以說“聞應聞識”。剛才說的是無聞,這個東西是聲音,與你的聞性不相干(則不關聞)。現在說的是無聲,聲音就是耳識。那麼,當你聽到聲音的時候,也就是聽到了你的耳識。
“不聞非界,聞則同聲。”
你能聞識嗎?當然不能!哪有人能夠聞到這個耳識呢?既然你不聞,聽不到聲音,“不聞非界”,那如何能構成界呢?
假設有聞,“聞則同聲”,這個聞性與聲塵是一樣的,同於聲塵。聲塵不能聞,那你自然就不能聞。所以這個耳識既不屬於你的耳根,也不屬於聲塵。
“識已被聞,誰知聞識?”
假如允許你聽到這個識,那麼你的耳識已經變得跟聲音一樣了,如此則“識已被聞,誰知聞識?”這個耳識已被聽到,成了所聞,那麼能聞的耳識就沒有了。沒有能聞,是誰知道聽到了這個識呢?耳識被當做聲音聽了進去,那是什麼聽到了這個耳識呢?這怎麼能辨別究竟是聲還是識呢?
“若無知者,終如草木。”
假如你沒有知覺,就變得跟草木一樣。現在我們都有知覺,都能聞聲,所以我們都不是草木。既然我們不是草木,這就證明耳識不是從聲音生出來的。經過這樣反復的推演,從這邊看,生不出識;從那邊看,生不出識;合起來看,也生不出識。這就證明耳識是根本沒有的。釋迦佛這樣反復地講,就是幫助我們打破對識界的執著,由破相而見性。上面講的是不自生、不他生,下面將它們合起來講,就是不共生。
“不應聲聞,雜成中界。界無中位,則內外相,複從何成?”
這裡的中界,就是指耳識界。因為耳識既不從根生,也不從塵生,那麼總不應該說,是由聲音和聞性兩下合起來,相雜而成耳識界吧。普通人認為這個耳識界,是由耳根對外面的聲塵,內外兩邊和合,生出當中的耳識,如此而成界。我們剛才說過,由內外和合而生出當中,這個當中是不成立的。“界無中位”,既然沒有中位,這個耳識界就是沒有的。現在要破這個界,看看由內外兩邊能否和合成中間的界,如果中間的這個界不可得,那麼內外的相又如何成立呢?所謂中者,必定要能夠分出兩邊。譬如我們兩個人,我在這邊,你在那邊,兩人之間就為當中。我們兩個如果合在一起,那麼這個當中就沒有了。所以說由兩邊和合起來,形成一個當中,這是不可能的。既然構不成中間的界,“則內外相,複從何成”?如果講到這個界,就應該有當中,假如有一個當中的地方,可以說有兩邊的界限,如果中間的位置沒有,那麼兩邊的界自然沒有,內外與中間都不可得。由於既無當中,又無兩邊,如此則內外相都不可得,這就是不共生。
“是故當知,耳聲為緣,生耳識界,三處都無。則耳與聲及聲界三,本非因緣、非自然性。”
所以應該明白,你從前認為的以耳聲為緣,生耳識界。這耳根、聲塵和耳識三處,根本就沒有,都是虛妄不實,不能成立的。前面講由耳根、聲塵和合生出耳識,這不過是順應普通人的習慣,按照世間法來說的。世間上的法都是假法,你不能執著為實有,不要當真啊!因為這三處本來都沒有。
“則耳與聲及聲界三,本非因緣、非自然性。”界就是識。耳朵與聲塵,以及二者和合生出來的聲界,這能生與所生的三樣東西,都是既非因緣、亦非自然。不自生、不他生、不共生,是非因緣性,不無因生是非自然性。由於既不是因緣,也不是自然,所以說根本沒有。
上面講的是耳識,下面開始講鼻識:
(三)鼻、香、香界,三處都無
“阿難,又汝所明,鼻香為緣,生於鼻識。此識為複因鼻所生、以鼻為界?因香所生、以香為界?”
就像你所知道的,“鼻香為緣,生於鼻識”。鼻是鼻根,香是香塵,如果是以鼻根和香塵為因緣,生出鼻識,那麼“此識為複因鼻所生,以鼻為界?因香所生,以香為界?”假如這個鼻識是從鼻根所生,應同于鼻,於鼻之外別無所知,所以說以鼻為界。假如這個鼻識是因香所生,應同于香,於香之外別無所知,所以叫做以香為界。這個界是不是這樣立起來的呢?
“阿難。若因鼻生,則汝心中以何為鼻?為取肉形雙爪之相?為取嗅知動搖之性?”
世尊問阿難:假如說鼻識是從鼻根所生,那麼你心中以何為鼻呢?你用什麼東西作為鼻根呢?我們外面的鼻子有兩個孔,像兩個腳爪合攏一樣的,所以叫雙爪之相。那麼你是取肉形雙爪之相,還是取嗅知動搖之性?
“若取肉形,肉質乃身,”
假如你取外面這個雙爪的形相,作為鼻根的話,這個肉質的鼻子是身根啊!
“身知即觸,名身非鼻。”
身體所感受的知覺是觸覺,它只能覺離覺合、知冷知熱,而不能嗅香嗅臭。既然這個肉質的鼻子只能領受觸覺,那麼就叫身根,而不是鼻根。
“名觸即塵,鼻尚無名,雲何立界?”
這個觸覺即是觸塵,因為只有觸塵與身根,連鼻子的名字都沒有,又怎麼會有鼻體呢?如果沒有鼻體,你拿什麼做界限呢?
“若取嗅知,又汝心中以何為知?”
現在進一步問了:既然說鼻子是身根,那麼我不取鼻子,我取嗅知之性,就是上面說的嗅知動搖之性,來做我的鼻根,這樣行不行呢?假如你以這個嗅知之性做鼻根,“又汝心中以何為知?”這個知已經成為鼻根了,那麼你心裡還能以什麼東西為知呢?
“以肉為知,則肉之知,元觸非鼻。”
假如以鼻子肉體的感覺,作為鼻識之性的話,那麼這個肉體能夠知道的是觸覺,而不是你的鼻識,這叫做元觸非鼻。這就說明以肉為知是不對的,那麼反過來說又如何呢?
“以空為知,空則自知,肉應非覺。”
既然說以肉為知不對,那麼能不能以鼻孔中的空為知呢?如果以這個空為知,“空則自知,肉應非覺”。假如這個鼻孔中的空可以為知,那是空自己知道,鼻子的肉體即不應該知道。
“如是則應,虛空是汝。”
既然是虛空知道,那麼虛空就應該是你,虛空就變成你自己了。
“汝身非知,今日阿難,應無所在。”
假如說是虛空知道,你的身體不知道,這是事實嗎?當然不是事實。實際上是你的身體知道,而虛空不知道。這就證明根本尋不著你的鼻根,既然鼻根都沒有嘛,還立什麼界限呢?如果說以空為知,虛空就是我的身體,那麼你阿難應是虛空了,虛空沒有身體,那麼今日你阿難應該沒有所在。但實際情況是你有這個身體,你的身體還在這裡,所以證明不是以空為知。那麼接下來是不是以香為知呢?
“以香為知,知自屬香,何預於汝?”
既然以根為知不對,那麼這個鼻識是不是從香塵生呢?如果鼻識從香塵生出來,從香生出的東西,它的性質應同於香,這個知覺性屬於香塵,那麼何預於汝?與你有什麼相干呢?因為與你不相干,你自然不應該知道。
“若香臭氣必生汝鼻,則彼香臭二種流氣,不生伊蘭及旃檀木。”
因為我是用鼻子聞到香臭味的,假如香氣與臭氣一定是生在我鼻子裡面,那麼這香臭二種流動的空氣,應該“不生伊蘭及旃檀木”。前面說過,伊蘭生出的是臭氣,旃檀木生出的是香氣,假如這香臭二氣是從你鼻子裡面生出來的,那麼這兩種氣流就不是生於伊蘭和旃檀木。
“二物不來,汝自嗅鼻為香為臭?”
如果面前沒有伊蘭與旃檀木,這香臭二物都不來的時候,你聞聞自己的鼻子看,你的鼻子是香還是臭呢?鼻子哪裡會有香有臭?假如沒有伊蘭與旃檀木,這香臭二種氣味根本就不可得。
“臭則非香,香應非臭。”
假設香臭的氣味是從你的鼻子生出來的,那麼“臭則非香,香應非臭。”如果生出的是臭味,就不應該是香的,假如生出的是香味,也不應該是臭的。可是你現在是既能聞到香,又能聞到臭,這就說明你的鼻子是非香非臭。
“若香臭二,俱能聞者,則汝一人,應有兩鼻。”
假如你既能聞香又能聞臭,那麼你一個人應該有兩個鼻子才對。因為一鼻不能出二氣,如果生出了香,就不應該再生出臭;如果生出臭,當然也就不能生出香。屬於香的只能聞香,屬於臭的只能聞臭,要想同時聞到香臭二氣,“則汝一人,應有兩鼻。”
“對我問道,有二阿難,誰為汝體?”
我們每個人只能有一套六根,如果有兩個鼻子,就應該有兩張嘴、兩對眼睛、兩副耳朵、兩個身體,那麼現在向我問道的阿難也應該有兩個,如此一來“誰為汝體”?一個真的,一個假的,哪個才是真正的你呢?
“若鼻是一,香臭無二,臭既為香,香複成臭,二性不有,界從誰立?”
假如鼻子是一個體,香和臭雜入一鼻,混合在一個鼻子裡面,那麼應該是一體,而不是二體。如此一來香和臭分不出來,香就變成臭,臭就變成香,香不再是香,臭不再是臭,香臭都不可得,連香臭的二性都沒有,那麼界從誰立呢?因為沒有香與臭這二性,它們是一體,是一樣的東西,同樣的東西你無法將它分出來,又怎麼去立界呢?所以香臭不是從鼻子生。臭從伊蘭生,香從旃檀木生,當這兩種東西不來的時候,鼻子裡面沒有香臭。那麼這個鼻識是不是從香和臭中生出呢?當然也不是。假如是從香生出來的,鼻識已經屬於香了,那麼在香之外,就不應該再聞到臭。如果是從臭生出來的,這個鼻識已經是臭了,也不應該聞到香。所以說這個鼻識既不從鼻根生,也不從香臭生,因此證明是不從自生,不從他生。
“若因香生,識因香有。如眼有見,不能觀眼。因香有故,應不知香。知即非生,不知非識。香非知有,香界不成。識不知香,因界則非從香建立。”
“若因香生,識因香有。”假如鼻識是從香氣生出來的,那麼這個鼻識應該同於香,和香氣應該是一樣的。
“如眼有見,不能觀眼。因香有故,應不知香。”就像我眼睛有見性,這個見性只能觀物,不能觀眼,那麼因香而有的鼻識,也應該不聞香。這裡用眼睛作比喻,因為眼睛不能看見眼睛,那麼香生出來的鼻識也應該不聞到香。
“知即非生。”既然是香所生就不應聞到香,而你現在能聞到香,那麼這個鼻識就不是香所生。
“不知非識。”因為識是了別,應該有知覺,假如你不知道,聞不出味道,就是沒有知覺,沒有知覺怎麼能叫做識呢?如果沒有了別、感受味道的能力,就不能稱之為鼻識。
“香非知有,香界不成。”假如這個香非鼻識所知,而是鼻識之外有香,不被我的鼻識所知,那麼這個香與我的鼻子沒有關係,於是生不出香界。界就是界限,由內根外塵合起來,生出當中的鼻識,這個鼻識就是界,現在這個香在我的鼻識之外,與我的鼻識不相干,那麼這個界就沒有了,所以說香界不成。
“識不知香,因界則非從香建立。”因香所生之識界叫因界,如果這個鼻識不能知香,而是在香之外有識,那麼你所說的因香所生之識界,就不能從這個香而建立。既然識不知道香,那麼因香所生的識界,從什麼地方建立呢?鼻識的識界是因香所生,如果你的識不知道香,而是香外有識,那麼這個香外之識又何關於香呢?如此一來因香所生的這個識即不能成立,識外有香,香外有識也都是不可能的,從而證明這個鼻識不從香塵所生。
“既無中間,不成內外。彼諸聞性,畢竟虛妄。”
有了兩邊才有中間,因為兩邊皆沒有生識之義,就是從鼻根和香塵都不能生出識,那麼中間鼻識這個界即不能成立。反過來如果沒有中間,也構不成內外兩邊,沒有中間的鼻識,內根外塵當然也就不能成立。離開內根、外塵,“彼諸聞性,畢竟虛妄。”如果沒有根、沒有體,能生出個什麼東西來呢?你那個聞性根本就是虛妄嘛!所以你聞到什麼香啊臭的,都是假的,都是虛妄不實的,根本就不可得,不要去執著它。
“是故當知,鼻香為緣,生鼻識界,三處都無。則鼻與香及香界三,本非因緣、非自然性。”
所以應該知道,鼻根以香塵為緣,生出鼻識界,這根、塵、識三處都不可得。如此一來,“則鼻與香及香界三,本非因緣、非自然性。”鼻根與香塵,乃至於鼻識這三處,都不是因緣,也不是自然。我們上面說過,不自生、不他生、不共生是非因緣性,不無因生是非自然性。現在這三種都不可得,都是虛妄的,這就證明它的本體是真如佛性,所以我們處處不要著相,應該見性!釋迦佛苦口婆心,為我們一處一處地破下來,每破一處就破掉一根,這樣六根都解開了,這十八界都破掉了,你沒有什麼可以執著的,那豈不是時時刻刻都見性了嗎?既然時時刻刻見性,豈不是大家都成佛了嗎?《楞嚴經》妙就妙在這裡,用不著你吭吭吱吱地去做早晚課,不需要你去參禪、念佛、修密,更不需要你去修什麼有為的功德,你只要一切放下就可以了,因為你時時刻刻見性啊!這樣修行多麼輕鬆!多麼瀟灑!多麼省力!所以修學佛法是很省力、很自在的事情,不需要那麼拘謹,假如一定要花費多少力氣,就不對了,那是徒自辛勞。你過去不懂這個道理,著相而修,以為要做多少功德,念多少遍佛才能成就,好比肩上挑著千斤重擔。現在你懂了道理,知道自心本來是佛,靈明覺性本自天成,不須造作,不假修為,千斤重擔一時放下,該有多麼輕鬆愉快!禪宗有個公案,有一個和尚問趙州:“一物不將來時如何”?我們眾生個個都是肩挑重擔,妻財子祿、金銀財寶、飲食起居,樣樣東西都壓在身上,壓得你透不過氣來。那麼我現在一物不將來,統統都放下,如何呀?這話看起來問得不錯,能這樣很好嘛,其實話裡還有問題。趙州和尚很慈悲,於是對他說:“放下著”。既然已經一物不將來了,為什麼還要讓他放下呢?因為他還有一個一物不將來在,他還有一個東西,就像二乘一樣,在破有之後又著在空上,還有個空在呀!這個一物不將來還是執著,還是病,所以趙州和尚讓他連這個也放下。可是那僧到此還不惺惺,反而問:“即是一物不將來,放下個什麼”?我這裡一樣東西都沒有,還放下個什麼呢?趙州看正面不行,於是用反激法,說道:“放不下,擔起去”!你放不下,說明你心裡還是有東西,那你就擔起去。這句話講得真好,就像是個雙刃劍,一面是殺,一面是活,不愧為畫龍點睛之筆。既然講到放,就要放到無處可放的地步,不能有別的東西,那才是你的本來面目。這個一物不將來,看起來好像是什麼東西都沒有,其實還是有,因為還有個一物不將來,要把這個一物不將來也放下才行。就像梵志外道去見佛,他拿鮮花來供養釋迦佛,佛說:“放下著”。梵志本來是用兩隻手拿花的,聽到佛讓他放下,於是把一隻手上的花放下了,佛接著說:“放下著”。於是他又把另一隻手上的花放下來,佛還在說:“放下著”。梵志說:“我的花都放完了,還放什麼呀?”佛說:“吾非教汝放舍其花,汝當放舍外六塵、內六根、中六識。一時舍卻,無可舍處,是汝免生死處。”梵志於言下悟無生忍。佛不是讓他放下手裡的花,而是讓他放下心中的執著,要連這個放下也放下才行。
釋迦佛在這裡連續講六入、十二處、十八界,處處都是在破你的執著,這個破也就是放,放是為了叫你見性。等你放下一切顛倒妄想,妙明真心自然就現前了。
下面接著講舌識:
(四)舌、味、舌界,三處都無
“阿難,又汝所明,舌味為緣,生於舌識。此識為複因舌所生,以舌為界?因味所生,以味為界?”
就如你所知道的,舌頭與外面的味塵為因緣,生出我們的味覺來。那麼這個舌識是舌頭所生,以舌為界呢?還是味道所生,以味塵為界呢?如果是從舌生出來,舌頭所生的東西應當同於舌頭,對舌之外的東西就一無所知,所以叫以舌為界。假設是從味生出來,那麼舌識應該同於味道,叫做以味為界。味道有酸、甜、苦、辣等許多種,但是你只能同於一種味道,如果同於酸即不知甜苦,同於苦即不知酸辣,那麼究竟應該同於哪一種味道呢?
“阿難,若因舌生,則諸世間甘蔗、烏梅、黃連、食鹽、細辛、姜桂……都無有味。汝自嘗舌,為甜為苦?若舌性苦,誰來嘗舌?舌不自嘗,孰為知覺?舌性非苦,味自不生,雲何立界?”
阿難,假如你這個舌識是從舌所生,“則諸世間甘蔗、烏梅、黃連、食鹽、細辛、姜桂……都無有味。”我們知道甘蔗是甜的,烏梅是酸的,黃連是苦的,食鹽是鹹的,細辛、姜桂是辛辣的。如果舌識是舌頭所生,這個味道來自於舌頭,那麼這些世間上的東西都應該沒有味道,你也不用通過品嘗它們來知道各種味道。酸、甜、苦、咸、辛這五味是正味,分別代表五方之味,其中甜表中央之味,酸表東方之味,苦表南方之味,鹹表北方之味,辛表西方之味,由這五味可以和合出許許多多的味道。假如是你的舌頭能生出味道,而不需要這些東西,那麼“汝自嘗舌,為甜為苦”?你嘗嘗自己的舌頭,看看是甜還是苦呀?舌頭是用來品嘗別的東西的,通過接觸物體而感覺出味道,是鹽覺得鹹,是黃連知道苦,如果沒有別的物體,你的舌頭能有什麼味道呢?這就證明你這個舌識,不是從你的舌頭生的。“若舌性苦,誰來嘗舌”?假如舌頭是苦的,那麼舌已變成苦味了,什麼來嘗你這個苦味呢?誰知道你嘴裡舌頭是苦的呢?就好比說黃連是苦的,那麼黃連能說自己是苦嗎?它並不知自己苦,要你的舌頭去嘗才行。假如你的舌頭是苦的,那麼你的舌頭就如同黃連,誰又來嘗你這個像黃連一樣的舌頭呢?所以說“舌不自嘗,孰為知覺”?舌頭不能自己嘗自己,這樣就變成沒有知覺了,那麼是誰知道味道呢?假如這個舌頭是苦味,那麼舌頭已變成一種塵相,變成一種東西了,一定要別人的舌頭來嘗你的舌頭,才能生出味來。現在是你自己嘴裡知道味道,不是別人的舌頭嘗了你的舌頭以後生出的味道,這個知道味道的又是誰呢?
接下來“舌性非苦,味自不生。”前面說你的舌性不是苦味,如果是苦味就無法嘗味,味道也不能自己生出來。如果沒有味塵,沒有上面說的梅子、黃連這些東西的時候,酸、甜、苦、咸、辛這些味道也不能自己生出來。舌頭自己生不出味道,按照前面經文說的,舌頭不嘗東西的時候是淡味,也就是沒有味道,既然沒有味道,那麼雲何立界呢?要有味道才能立界,比如這個是酸,那個是甜,根據味道的不同立出個界。現在根本就沒有味道,你拿什麼立界呢?
“若因味生,識自為味,同於舌根,應不自嘗。雲何識知,是味非味?”
假如你的舌識是從味道生出來的,那麼這個識就變成味道了。因為彼此同性,味道生出來的東西,應該同於味道。就如前面所說的舌根一樣,舌頭不能自己嘗自己,如果舌根是苦的,誰來嘗這個舌根呢?同樣道理,這個識既然已經變成味道了,因為味也不能嘗味,誰又來嘗你這個識呢?所以說“同於舌根,應不自嘗”,自己不能去嘗自己。如果是味道生出的識,識的本體是味道,它就不應該知道味道,就像黃連不知道自己是苦,梅子不知道自己是酸,那麼“雲何識知,是味非味?”舌識既然已經變成味道,它自己不能嘗自己,那你如何知道有味還是沒味?是酸味還是甜味、苦味呢?你現在能嘗出味道,對酸、甜、苦、辣分得清清楚楚,並不是渾然無知,也不是把各種味道混同一個味道,所以就證明這個舌識不是從味道生出來的。
“又一切味,非一物生,味既多生,識應多體。”
再說呢,這酸、甜、苦、辣等種種味道,並非一物所生,像上面舉的五味就分別屬於甘蔗、烏梅、黃連、食鹽、細辛,是各自從不同的東西生出來的了。那麼“味既多生,識應多體。”因為識從味生,那麼有一個味道就應該生一個識,如此則苦味生苦識,甜味生甜識,鹹味生鹹識,有多少味道,這個識就應該有多少體。因此說:
“識體若一,體必味生。咸淡甘辛,和合俱生。諸變異相,同為一味,應無分別。”
假如識體是一個,識體是味生的,那就會:“咸淡甘辛,和合俱生。”和合就是用幾種味調和出一種新的味,比如我們燒菜要放好多佐料,最後出來是一個味。俱生就是把幾種味道混合在一起,而又保持各自以前的味道,比如五味子就有五種味道,你吃的時候原來的味都還在裡邊。我們嘗東西的時候,不但咸淡甘辛的味道你能嘗出來,就是和合俱生的味道你也能嘗出來。如果這個識體只能是一個,那麼你嘗了甜就不能嘗鹹,嘗了酸就不能嘗辣。“諸變異相,同為一體,應無分別”。因為你的舌體只有一個,那麼不管嘗什麼都是一個味道,當然就分辨不出酸、甜、苦、辣種種味道了。
“分別既無,則不名識,雲何複名,舌味識界?”
識就是分別和了別。如果沒有分別,那麼就不應該叫做識。你現在一點分別也沒有,嘗什麼都是一個味,怎麼能夠稱為舌識呢?既然不成為舌識,為何還要叫它舌味識界呢?你為什麼說舌頭與味道合起來生這個舌識,把它分成這三種界限呢?
“不應虛空,生汝心識。”
我們說舌根、味道和舌識這三種都是虛妄,那麼離開這三者,還有什麼能生你的心識呢?總不應說是虛空生出這個心識,因為虛空生不出東西來。這就證明你的心識既不從舌根生,也不從味塵生,內根外塵都不能生。下麵再就和合而做論說:
“舌味和合,即於是中,元無自性,雲何界生?”
舌根與味塵和合起來是共生,假如由二者的和合生出這個舌識界呢?“即於是中,元無自性,雲何界生?”共生的前提是內根外塵要有自性,確實有各自的實體,前面已經證明了根塵本來沒有自性,沒有一個真正的實體,那麼這個共生也是不可得的。既然沒有共生,又怎麼生出這個識界呢?我們說這個識界就是舌根所生的味覺,由作為內根的舌頭,與作為外塵的味道,相互接觸而生出的味覺。要有內外兩邊,才有當中的識界,現在兩邊根本就沒有,那麼這個當中也就不能成立。反過來說,既然沒有當中,又哪裡會有兩邊呢?由於根塵識這三處都沒有自性,這個和合的共生根本不可得,舌識界如何能生得出來呢?
“是故當知,舌味為緣,生舌識界,三處都無。則舌與味及舌界三,本非因緣、非自然性。”
所以應該知道,舌根與味塵為緣,生出舌識界來,是不可能的。因為這三處都不是真有。既然三處都沒有,所以說舌根、味塵及舌識界,“本非因緣、非自然性。”因為不自生、不它生、不共生,所以非因緣性。又因為不無因生,所以非自然性,根本都不可得。
下麵要講身識了:
(五)身、觸、身界,三處都無
“阿難,又汝所明:身觸為緣,生於身識。此識為複因身所生,以身為界?因觸所生,以觸為界?”
“身觸為緣,生於身識。此識為複因身所生,以身為界?因觸所生,以觸為界?”由身體與外緣的接觸,生出身識,那麼這個身識是從身體生出來,以身體為界呢?還是從觸生出來,以觸為界呢?這個句子與前面一樣,就是身體生出來的東西應該屬於身體,對身體以外就不知道了。同樣,由觸生出來的東西應該屬於觸,對觸之外就沒有知覺了。現在問你是以觸為界,還是以身為界?你看這個身識是從哪一面生的呢?
“阿難,若因身生,必無合離二覺觀緣,身何所識?”
“若因身生,必無合離二覺觀緣。”假如這個身識是由身根所生,那麼就一定不需要合與離二種覺觀,才能成觸。覺觀就是識別,有東西碰在我身上叫合,碰的東西離開了叫離,由身體與物體的合離而生出覺觀。別的東西碰在我的身體上,我感覺到了,這樣就成為觸覺。假如沒有東西碰在我身上,怎麼會有觸覺呢?所以這個觸覺不能離開合與離。假如身識是身根生出來的,身體自己能生這個觸覺,那麼就不需要合與離這兩種覺觀。可是離開合與離這兩種覺觀之外,身何所識呢?沒有外面物體的接觸,離開了合與離,身根就沒有知覺,你怎麼能有觸覺呢?觸覺不能離開觸塵,一定要有東西碰上去,由物體的合與離才知道是觸,一直離開固然不能成觸,一直合著也不能成觸。假如離開觸塵的離與合這兩種緣,你就沒有覺觀,如果沒有知覺了,你的身識又去識個什麼呢?因而證明這個觸並不是身根所生。
“若因觸生,必無汝身,誰有非身,知合離者?”
假如觸覺不是從身根所生,而是從觸塵生出來的,與你的身體沒關係,那麼就不需要你的身體,即使沒有身體也可以有觸覺。但是“誰有非身,知合離者?”誰能夠沒有身體而知道離合呢?沒有身體就沒有身根,那麼誰知道有東西碰過來了,誰又知道東西拿開去了?知道離合是因為有身體,沒有身體就絕對不知道離合,如果沒有身體,那麼物體來來回回都碰到虛空去了,虛空又怎麼知道是觸呢?既然沒有身根就沒有觸覺,這就證明觸覺不是從觸所生。
“阿難,物不觸知,身知有觸。”
物不觸知是倒裝筆法,就是物不知觸,物體不知道有觸,而是身知有觸。
“知身即觸,知觸即身。”
這裡說明身與觸相輔相成。“知身即觸”,知道身體就是觸,你必須能夠感知身體,才能生起觸覺,因為沒有身體是不知道觸的。“知觸即身”,你能夠知道觸,當然是因為有身體了,沒有身體即不能生出觸覺。所以,身即是觸,觸即是身;離身則無觸,離觸亦無身。這是互生,說明觸與身是相應而成。那麼下面:
“即觸非身,即身非觸。”
上面講身即是觸、觸即是身。下面接著又說:“即觸非身,即身非觸。”觸不是身,身不是觸,前後意思是互相否定的。這是怎麼回事呢?剛才講的是互生,身與觸互為所依。這裡講的是互奪,彼此奪掉對方存在的條件。譬如一物不能有兩名,只應該有一名。假如說是身體,就不應該說是觸;假如說是觸,就不應該說是身體。剛才說身就是觸,觸就是身,一個東西變成有兩個名字,兩個名字講的應該是兩樣事情,一個東西變成兩樣事情當然不對。互奪就是要互相奪去,那麼奪去什麼呢?就是證明兩個東西根本沒有。不但佛經上在講奪,禪宗更是喜歡用奪的方法來接引人,叫“驅耕夫之牛,奪饑人之食。”農民種田要用牛來耕地,那麼我就把你的牛趕走;你這個人餓得不得了,已經饑不擇食,見什麼東西都想吃,我就偏要搶走你手中的食物。為什麼要這樣呢?因為你平時著相慣了,假如不著東西你就不知該如何是好,那麼我就要把你執著的東西都奪走,叫你在一物都沒有的時候見到本性。禪宗接引人的手段就是這樣活潑,這樣絕妙。
因為一物不能有兩名,說觸就不應說身,說身就不應說觸,所以說“即觸非身,即身非觸。”身與觸彼此互奪,說觸就不是身,說身就不是觸,如此一來就觸也不可得,身也不可得,既然兩面都不可得,所以:
“身觸二相,元無處所。”
由於身和觸二者都不可得,因此說“身觸二相,元無處所。”所以身也好,觸也好,這二者都是妄相,根本沒有地方,沒有所在。
“合身即為身自體性,離身即是虛空等相。內外不成,中雲何立?中不復立,內外性空,即汝識生,從誰立界?”
什麼是“合身即為身自體性”呢?就是這個經上所說的:阿難,你自己以手摩頭,那麼在摩頭的時候,手和頭合為一體,就是能觸與所觸合為一體。既然合為一體了,哪裡還有能觸與所觸呢?但是同一個東西又是無法成觸的。比如我要拍手,一隻手拍不響,要兩隻手才拍得響。那麼離身會怎麼樣呢?離身即是虛空等相。假設離開了我的頭與手,離開了這個身體,根本沒有東西,那麼就是虛空了。
如果是合身,能觸與所觸變為一體,一體之後就無能所;如果是離身,離身因為沒有東西,就變成為虛空。由於合與離都不可得,那麼“內外不成,中雲何立?”既無內裡的身根,亦無外面的觸塵,內外都沒有,那麼當中的這個觸覺,這個身識從什麼地方建立呢?所以接下來問:“中不復立,內外性空,即汝識生,從誰立界?”沒有當中自然就沒有內外,既然內外都空了,那麼你所生的身識,從什麼地方立界限呢?這裡的識屬於身根之識,不屬於耳根之識,耳根的識是聽覺,身根的識是觸覺。立界限一定要有內外方所,如果一定有裡邊的身根和外面的觸塵,可以說生出了當中的身識,但是現在既沒有兩邊,也沒有當中,那麼如何成這個界呢?因而證明這個界不可得。
“是故當知,身觸為緣,生身識界,三處都無。則身與觸及身界三,本非因緣、非自然性。”
所以你應該知道,以身根與觸塵為因緣,生出這個身識界,因為這三處都沒有,所以是不可能的。既然都沒有,所以說身根、觸塵及你的身識這三樣東西,都非因緣,也非自然,因緣與自然都不可得。因為都不可得,所以都是空;因為都是空,所以這個六識都是虛妄;再因為都是虛妄,所以就證明它是真如佛性,在你的真如佛性之外是沒有東西的。所以你不要迷惑,不要著相,不要執著你的身體,執著你的觸識,這個身體與識都不可得。人都是執著有我,有這個身體,所以這個我執頂厲害。死去的人為什麼有中陰身呢?就是因為這個我執太堅固了。死掉這個身體之後,還堅持認為一定有個我,一定有我的身體,所以現出一個中陰身。中陰身屬於色身,與鬼魂一樣,都是有形質的,只是非常淡薄,不像我們現在這個色身那樣濃重。因為他們的形體非常清淡,不是每個人都能看得見,功夫做得好的人能看見,也有個別普通人看得見。這個執著真的很厲害,你活在這個世界上時執著的東西,在死了以後現出中陰身的時候,還會接著去執著。發願生西方極樂世界的人,必須把一切放下才能往生,如果放不下就絕對不能去,根本生不了。假如你現在心粘著得不得了,那麼到中陰階段還是粘著得不得了,心裡空不掉怎麼能往生呢?所以你要空就得現在空,要放就得現在放。現在如果不肯空、不肯放,到中陰階段就更加放不下了。我不是在嚇唬你們。從前上海有個徐蔚如先生,是修淨土宗的大居士,幫著印光法師一起弘法,鼎鼎大名,當時的人都知道他。後來他圓寂了,大家想,這樣一位大居士總該生西方極樂世界了。為了驗證他往生了沒有,就做法來看一看。怎麼驗證呢?就是試試他有沒有中陰身,因為生西方極樂世界的人沒有中陰身,沒有往生的人才有中陰身。要想知道有沒有中陰身有很多法門,其中有種勾召法厲害得很,只要使用這個法,非但中陰身,連生人的魂也能勾召得來,這個可是真的,不是假的。大家用這個法一試,沒招來,於是大家就想,看來他的功夫不錯,已經往生西方極樂世界了。可是再仔細一想,這個徐蔚如居士以前是銀行經理,他的保險箱裡藏著許多寶貝,包括金條、寶石、地契、股票等等,很多很多,他的心會不會粘在這個地方呀?那就再找找看,結果一召,果然沒錯,原來在保險箱裡變成了個守財鬼,他不但沒能生到西方極樂世界,反而落到鬼道裡去了。所以說往生淨土並不是一件簡單事,你要放得下才能走得了,如果放不下就走不了。有人說我就這樣馬馬虎虎念佛,只要能往生就行,所以用不著什麼一心不亂。假如你真能夠死心塌地念佛,心裡一點也不粘著這個世界,不管能不能達到一心不亂,一直勇往直前地念下去,這樣做當然很好。念佛有理一心,有事一心。理一心的境界很高,我們並不要求一定要做到理一心,只要能做到事一心就行。那什麼是事一心呢?就是只有一個憶佛念佛的心,沒有其他二心,除了憶佛念佛之外,不再掛念妻子兒女,不再想著金銀財寶、房屋田產,你如果一門心思只想著佛,心就不會亂了,這就叫一心不亂,我們只要這樣念,就能生到西方。但是假如你說:“不需要!不需要!我就這麼馬馬虎虎地隨便念念。只要相信有西方極樂世界,相信阿彌陀佛遲早要接引我們,只需把早晚功課一做,其他事情不用再管,其他佛法不用再修,儘管去做你的世法,臨終的時候就能生西方極樂世界。”你要這樣想就錯了。你看徐蔚如大居士,他幫助印光法師弘揚淨土法門,做過很多善事,寫過很多文章,就因為留戀保險箱裡的財寶,結果做了守財鬼,沒有生到西方,後來還要再用密法來超度他。所以說大家修法不要貪圖便宜,以為馬馬虎虎不要緊。我鄭重相告:馬馬虎虎是絕對不行的!你的心一定要放下,你這裡如果放不下,那裡就肯定去不了。佛菩薩為什麼對我們眾生反復講:沒有啊!沒有啊!你們不要執著啊!不要執著啊!告訴我們一切東西都是沒有的,都是空的,就是要我們把一切放下,只有放下了才能往生啊!所以你們不要總是粘著在這個世界上面,一點都不肯放,不肯放就不能走。大家都知道六波羅蜜中以佈施為第一,施就是舍,讓你佈施就是叫你學會能舍,要捨得掉才行。你如果總粘著在妻財子祿、名利得失上,這樣修法是絕對不行的!
下面要講意識了,我們現在已經講到十八界當中最後一個,也就是意識界。十八界就是六根、六塵加六識,三六等於十八。講這個十八界是為了破界,要破界就得破識,因為有識之故才有界。識就是妄心,因為妄心一來之後,六根就不能互用,所以有了界限。比如眼睛只能看,不能聽;耳朵只能聽,不能看。假如把界限打破,六根就能互用,因為這六根本來是一精明,都是同一真心所起的作用。我們破這個界,就是要明白根本沒有界,這個界限是我們的妄心執著出來的。經上現在要告訴我們,應該怎樣破這個意識界:
(六)意、法、意界,三處都無
“阿難,又汝所明:意法為緣,生於意識。此識為複因意所生,以意為界?因法所生,以法為界?”
這裡的講法與前面一樣,用的是同樣句式:就如你平時所認為的,以意根和法塵為緣,生出意識。那麼“此識為複因意所生,以意為界?因法所生,以法為界?”假如說這個意識是從意生出的,就不能超出意根的範圍,要以意根為界。假如這個意識是從法塵生出的,就不能越出法塵的範圍,應該以法塵為界。那麼你現在究竟認為是從意根生的,以意為界?還是從法塵生的,以法為界?
說到這裡,有一些東西要對大家稍微講一講。對於這個意法,我們前面說的十二處裡叫意處,這個意處所識的法,在相宗裡講有五種色法。第一種色法叫極迥色,為什麼叫極迥色呢?這個迥是迥遠、迥少,就是迥無所有的意思。譬如鳥在天上飛,當它飛得遠了,看不見了,連個相都沒有了,但是在我的意識當中還有個影子,這個若有若無的影子就是極迥色。第二個叫極略色,略就是非常微小,小得可以忽略。譬如你把色塵分析得小、小、小,一直到小無小處,小得沒有了,但是還落個影相,這就是極略色。第三個叫定所生自在色,就是當我們入定的時候,所出現的定中境界。每個人打坐用功,定中都有境界,上次說過有境界就是有消息,叫得到一點消息,有的人坐來坐去一點境界都沒有,這說明你還不曾上路。淨土宗的人如果能像大勢至菩薩所說的,把六根都攝在這一句佛號上,他一定會有境界,假如是散心念佛,念得亂七八糟的,就沒有境界。禪宗不修這個境界,而淨土宗是修境界的,他的心靜下來之後,自然有境界。但是對這種境界也不能住,不能粘著,一住之後就不能前進,一粘著之後就要著魔。因為此時的境界比較自在,所以叫定所生自在色。第四個叫受所引色。受就是接受,由受所引起來的色,這個色是怎麼引起來的呢?在戒壇上受戒的時候,你見到這種莊嚴法壇,聽到羯摩師唱羯摩文,於是在心裡面引生出一個戒體,叫無作戒體。你看這個經上講,當阿難被摩登伽女攝了去,因為有這個戒體,所以他身體雖然被摩登伽女用先梵天咒所攝,但是內心不受摩登伽女的引誘,不去與她同房,這就是無作戒體的力量,所以叫受所引色。第五個是遍計所執色,這個遍計所執,就是三性當中的遍計所執性,因為我們的心把一切東西都給著牢了,所以叫遍計所執。相宗說這五種色是為意識所緣,所以講到意識,就要講到這個意識所緣。
有位法師要破這個意識所緣,破相宗五種色的說法,他講得倒是有點道理,我來說給大家聽聽。他是怎麼破這個極迥色的呢?他說這個鳥飛得遠了,遠得看不見了。既然你不知道了,那麼應該是無相,等於虛空了,你能緣虛空去嗎?因為虛空沒有東西。沒有東西你怎麼去緣呢?假設看得見就是有相,那麼這個鳥是飛得高還是飛得低?或者是飛得停下來休息?不管它怎麼飛,你應該能看得見。這個相是眼所見,應該屬於眼識,而不是意識。假如飛得遠了、沒有了,變成空了,空裡沒有東西,你又如何去緣呢?所以他說相宗講得沒道理,這是第一點。對第二個極略色,他說你不是往小裡分析嗎?那麼分到看不見,小得沒有了。既然是沒有了,就是沒有處所,沒有處所應該等於空。假如小了還有處所,那這個處所在什麼地方呢?說到緣色就應該有所緣的色塵,假如能緣色,那麼等於前面一樣,還是屬於眼識。他說其實極迥和極略這兩種色,都是屬於意識,極略色就是意識思想過去的境,極迥色就是意識能緣過去的境。一個是意識所緣過去的境,一個是意識思想過去的境,二者有這樣的分別。那麼定所生自在色又怎樣呢?這個定所生自在色,根本不是意所緣,因為在意能緣的時候就不能入定,他講得倒是蠻有道理。意識假設不停息下來,還在那裡活動和思想,你就不能入定,入定的人一定是意識已經停止了。比如我們修淨土宗,念佛念到啥也不想,只專注在一句佛號上,那麼到了妄心不動的時候,能念的心和所念的佛就脫落了,這個時候意識已經不動了,如果意識不動,又怎麼能緣這個定境呢?所以定境所顯的境界,不是意識能緣的,因為意識已經停下來不動了。假設在打坐的時候能夠現出定境,這個定境也不是意識看見,還是眼睛看見。譬如我們睡覺的時候會做夢,我們正做夢的時候眼根不動,耳根也不動,但是夢中所現出來的境界,還是用眼睛看見東西,用耳朵聽到聲音。說到定境顯現的境界,假設這個境界是有相的話,用的還是眼根,不是屬於意識的能緣,這是講第三種定所生自在色。對於第四種受所引色,他說這個因受戒生起的無作戒體,也不是意識能緣的境界,這個戒體是在受戒的時候,由戒所引生出來的,是心而非色。因為心不能緣心,只能緣境,既然這個無作戒體是一種心,所以說也不可能被意識所緣。至於第五種遍計所執色,因為一切東西都是前五識所緣的境界,我們計較長短方圓、青黃赤白、大小高低,這也不是意識所緣之境。為什麼要這樣說?這裡有什麼差別呢?從相宗來說,我們眼見色境的時候,是第六識跟著眼識一起跑去的,所以意識也緣外境。但是經文上說,意識不緣外境,不跟著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跑,意識只內緣法塵,它緣的是前五識落謝的影子。在前五識中,眼睛緣色塵,耳朵緣聲塵,舌頭緣味塵,鼻子緣香塵,身體緣觸塵,當前面五識把外塵的影子吸收進去,意識緣的是這個落謝的影子。這個又叫識處所攝色,識是我們的第六意識,處是上面說的十二處,由識和處所攝的就有這樣五種色,這五種色,與法相宗講的有點區別。由於意根不緣外塵,所以外面的色境不是意識所緣,這樣一來,《楞嚴經》的觀點與相宗就有紛爭了,所以相宗裡有人要破壞這個經,這一點要對大家講清楚。接著看下文:
“阿難,若因意生,於汝意中必有所思,發明汝意。若無前法,意無所生。離緣無形,識將何用?”
什麼是“若因意生,於汝意中必有所思,發明汝意”呢?假如意識是意根生的,那麼在你的意識當中必定是有所思想的,如果沒有思想,就不是意識了。如果說意識不需要外面的色塵,是從意根單獨生的,那麼離開前面五識落謝的影子,離開法塵,你的意識怎麼能夠思想呢?因為意根要與法塵相對才能起作用,假如沒有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所緣的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這些外塵,沒有前面五根所接受五塵的影子,你這個意根就生不出意識來,所以說“若無前法,意無所生。”如果意根不對外塵,那麼“離緣無形,識將何用?”我們說過識是了別、識別,要通過內根吸取外塵才能起作用。識不能緣無形,不能緣空,如果離開前五識落謝的影子,沒有了法塵,意根根本就不能發生任何作用,即使有個意識,這個意識又有什麼用呢?
“阿難,若因意生,於汝意中,必有所思,發明汝意。”
世尊告訴阿難:假如意識是意根所生,那麼意根生了意識之後,在意識當中必定有所思想。如果意識有所思考,有所思慮,那麼這個思慮也一定要有形狀的。比如眼睛看色,看答錄機就有答錄機的形象;耳朵聽聲,能聽到音樂聲、唱戲聲、車馬聲等種種聲音。假如你的意識是由意根生的,那麼這個意識是什麼形狀或者形象呢?
“若無前法,意無所生。”
我們知道意根所緣的是法塵,法塵是什麼呢?就是我們的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這五根,緣外面的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五塵,所留下的影像。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都是有相的,意根緣的是前五塵落謝的影子,有相才有影子,沒有相是沒有影子的。所謂“若無前法,意無所生。”就是假如沒有前五根緣外五塵,吸收五塵落謝的影子,就沒有作為內塵的法塵,你的意識就生不出來。
“離緣無形,識將何用?”
法塵是外五塵的影子,離開所緣的法塵,離開外面五塵的影子,你這裡即空無所有。我們說過識是用來分別的,專門分別各種形態,假如你這裡什麼形狀都沒有,那麼這個識有什麼作用?你能用來分別什麼東西呢?
“又汝識心,與諸思量,兼了別性,為同為異?”
這裡提出三樣東西:識心、思量和了別性。識心就是我們的識性;思量就是我們的末那識,是意根;了別性就是意識。現在我問你心、意、識這三樣東西,為同為異?它們是彼此相同呢?還是有所分別呢?
“同意即意,雲何所生?”
假若意根與意識相同,意根就是意識,意識就是意根。既然是一樣的東西,又哪裡有能生與所生呢?
“異意不同,應無所識。”
假如意根與意識不同,是有分別的,那麼就不應該有意識。前面說假如意根有識,就應該同於意根,若同於意根,即無能生所生。現在說假設意根與意識有所差別,有所不同,就不應該有所識,意識就不會生出來了。
“若無所識,雲何意生?”
假如你沒有意識,不能了別,沒有分別,連意識所應具備的起碼作用都沒有,還怎麼能說從意根生出意識呢?
“若有所識,雲何識意?”
如果說意根有所識,那怎麼來識別這個意根呢?如果意根有所識、有所分別,那麼這二者還有什麼不同,還有什麼差別呢?自然沒有差別了。
假如意與識不同,不同就無所識;假如意與識相同,同就是一體,就沒有差別。這樣一來不管同與不同,都沒有界限。實際上本來沒有同與不同,同也不可得,異也不可得,一切界限其實根本就沒有。
“唯同與異,二性無成,界雲何立?”
由於同與異兩樣性體根本就不成立,那麼意與識不管說同還是說異,只要落在兩邊就都不對。如果說同就不應有界,既然意與識是一個東西,一個東西哪會有界呢?只有兩樣不同的東西之間才有界。如果說異,把意與識作為兩樣,當然也不對。同不可得,異也不可得,都是妄心的分別,並非實有。既然二性無成,兩邊都不可得,那麼“界雲何立?”同與異都是虛妄,都沒有自體,當中的界限怎麼來立呢?自然就沒有了。這就說明我們的意識是虛妄不實的,不能把它執著為實有,因為它沒有生處。
假如說有所識,意根與意識就變成兩個東西,意根同意識實際上不是兩個東西,所以不應有所識。假如說無所識,無所識則同於外塵,你的意根不曉得有意識,意識也不曉得有意根,這不等於是眼睛所看的外面塵勞一樣的東西嗎?你這個意識又怎麼能起作用呢?這樣一來,說是意根所生的不對,說不是意根所生的也不對,由於兩邊都不可得,就證明這個意識根本就是虛妄的。
“若因法生,世間諸法,不離五塵。汝觀色法,及諸聲法、香法、味法,及與觸法,相狀分明,以對五根,非意所攝。”
前面的經文說得很明白,內意根不攝外面的五塵,外面的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五塵由我們的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五根所攝。假如說意識因法所生,就是由法塵所生,那麼世間諸法本來是不離五塵的。你看看那五種塵法,它們的相狀都很分明,分別對著五根,並非由意根所攝的。五塵就是色法、聲法、香法、味法和觸法。色法是一切色相和事物。聲法是各種聲音。香法是香、臭這些氣味。味法是酸、甜、苦、辣等種種味道。觸法是所接觸到的冷、暖、滑、澀等感覺。這五種塵法都有實相,都有實體。比如色不同聲,香不同味,彼此的特徵清晰明瞭,相狀分明,不相混淆。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五塵,分別對著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五根,各有其所歸攝,沒有一個直接對著意根。前面說過,意根只能攝取由五根所吸進去的外塵的影子,而不能直接攝取外面的五塵,這是《楞嚴經》與法相宗不同的地方。在法相宗裡講到意識的時候,說意識是跟著前五識一起跑的,比如眼根緣色塵時意識也跟著眼識出去,耳根緣聲塵時意識也跟著耳根出去。現在《楞嚴經》上說,外五塵分別由前五根所攝,而不歸第六意根,與相宗的說法有點抵觸,所以相宗裡有人譭謗《楞嚴經》,說這部經書是偽造的。
“汝識決定依於法生,今汝諦觀法法何狀?”
法法就是法塵之法。假如你的意識一定是依法塵所生,那麼你仔細看看這個法塵是何形狀呢?上面說的色法、聲法、香法、味法、觸法都有實體,那麼意根所攝的法塵之法是什麼形狀呢?法法並不是沒有形狀,它有個虛假的影子。因為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這五種法都是有實物,有形象的,有相則必定有影,有影也必定有相。這個法法因為是前面五塵的影子,所以它是有相的,若光有影子沒有相,影子從何而來呢?只不過因為是虛假的影子,不是實物,所以你拿不出來罷了。
“若離色空、動靜、通塞、合離、生滅,越此諸相,終無所得。”
假如離開色空、動靜、通塞、合離、生滅這些現象,你能有意識嗎?當然沒有!比如離開眼根所對的色法與空法,你就不能起眼的知覺。因色才顯空、因空才顯色,非空即不能顯色、非色亦不能顯空。色與空要相對而有。由色空的種種變化,色法也會有千變萬化的相貌。下面的動靜、通塞、合離、生滅,也是這個道理。動靜就是聲塵,一會兒有聲音,一會兒又沒有聲音。聲音中也會有高低、大小、急緩等種種變化。通塞講的是嗅覺,鼻子通了就可以聞到香臭等種種氣味,塞了之後就聞不到氣味了。合離講的是觸覺,手觸在身上就可以知道是冷了還是暖了,是澀了還是滑了,如果沒有合離,觸覺就沒有了,這即是合離的作用。生滅是靠前面這幾種現象而生出來的,由於色空、動靜、通塞、合離等變化,而有生、住、異、滅的情況發生。因為別的現象的去來,而有這種起滅的變化,這叫依法所緣。比如某個法生起來了,就有個影子來了,當這個法滅掉了,那個影子也就消滅了。像這種依法所緣的,就是法法。所以說“越此諸相,終無所得。”離開了這些相,連影子都沒有,你還有什麼東西呢?當然沒有了。
“生則色空諸法等生,滅則色空諸法等滅。”
這裡的色空等諸法,既代表眼根所緣,也包含下面的耳根、鼻根、舌根及身根所緣。你這個意識實際上是沒有的,因為生滅的是色空等諸法。“生則色空諸法等生。”當色空、動靜等諸法生起之後,因為有了外塵落謝的影子,你的意識可以緣這種法塵而起。“滅則色空諸法等滅。”當色空等諸法滅掉的時候,因為沒有了外塵落謝的影子,你的意識也就隨著法塵而滅。生與滅都是意根所緣,必須依靠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才能起作用,如果離開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,哪裡還有生滅可言呢?當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生的時候,就有個影子生出,當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滅的時候,這個影子也就滅掉了。所以說法法實際上是沒有的,它依靠的是前面五塵落謝的影子。
“所因既無,因生有識,作何形相?”
這裡的所因,是識所依之因,就是識所依靠、所借助而生起來的因,因為識不能孤起,要依靠一個體才能生起來。在這裡因即是體,如果所因既無,連這個所依之體都沒有,那麼因生而有的識,又該作何形相呢?既然沒有體,哪裡會有能生呢?既然沒有能生,又哪裡有所生呢?既然根本就沒有東西,哪還有什麼形狀可言呢?
“相狀不有,界雲何生?”
由於根本沒有形狀,根本就是一個大空,還有什麼界可言呢?既然是空無一物,又怎麼能定界呢?空沒有界限,所謂空中的界限,都是要比照實體來劃的。現在各個國家的領空,都是要按照在地面上的國界來劃分,比如說從亞洲的某某經緯度,到某某經緯度,是我們國家的領空,那麼離開這個範圍以外的,就是印度、蒙古、俄羅斯等國家的領空。天空根本沒有界,都是由地面上的人,依照自己的國界劃出的界,所以這些界限都是虛妄的,根本沒有的。意識的出生離不開兩邊,一邊是法生,一邊是根生。我們已經論述過了,意根不能生意識,法法也不能生意識,既然兩邊都沒有,當中自然更沒有,那麼還有什麼地方能生意識呢?所以說在把兩邊破掉之後,中道就顯現出來了。其實中道也是假名,因為兩邊不可得,所以中間也不可得。天臺宗講空、假、中三觀,把空假兩邊都破掉以後,連中道也不立。如果有個立處,就不是真正證道,真正證道者連這個中也沒有。既然中間和兩邊都沒有,說明所謂的意識根本就是妄想,都是前面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的影子。執著這些虛假的影子為實有,無異於癡人說夢。
“是故當知,意法為緣,生意識界,三處都無。則意與法及意界三,本非因緣、非自然性。”
這裡與前面所總結的一樣,你以意根和法塵為緣,以為能生出這個意識界,根本就是不可能的。因為意根、法塵和意識這三處,本來都是沒有的。既然這三處什麼都沒有,“則意與法及意界三,本非因緣、非自然性。”不自生、不他生、不共生,叫非因緣性;不無因生,叫非自然性。
以意、法為緣,生出意識,這是照普通人的說法來講的。世人執著有,認為意根與法塵因緣和合,生出來這個意識,實際上在佛眼看來,根塵識這三樣一切皆無,根本不可得。通過消掉兩邊,來破除中間,這是雙遣法。這個十八界與前面的十二處、六入及五蘊,合起來叫做四科,這個經上講四科的段落都是在遣,就是把兩邊都遣除、都擯除。由於兩邊都不可得,方顯示出中道之義。破除兩邊即是無所生,無所生並不是空無所有,我們現在還是有啊!那麼這個有是什麼呢?這個有就是真如實性的妙用啊!這個有不要執著為實有,執著即是妄想,不執著就是妙用。世尊講四科是遣兩邊、破內外,叫我們見到妙用,見到實相體。前面的四科是講空,遣除兩邊之後,才能顯出中道真如法性,後面的七大則是講有,通過妙有顯出法法都是周遍法界,法法都是圓滿無缺。所以合起來講,前面七處徵心是破妄有以顯真空,說明蘊、界、處等皆不可得,是空如來藏。後面十番顯見是說妙有,叫你不要執在空的一邊,因為真空中有我們的能見之性,有我們的靈明妙體,是不空如來藏。現在把四科與下面的七大合起來,就是空不空如來藏,你片面執著空不對,片面執著有也不對,要把有與空都放棄,因為這兩邊都不可得,真如法性才能圓滿無缺,才能周遍法界。
凡夫都是著有的,站在世間法的立場上說,一切東西都是有:有妻子兒女,有金銀財寶,有飲食起居,樣樣都有,這是凡夫境界。小乘境界是偏空,凡夫所執著的事相他都沒有,既沒有這,也沒有那,看起來好像都空掉了,實際上還是著有,有什麼呢?有意身!他空的是色身,以為色身不可得,而意身是有的,因為他有生死可了,有涅槃可證。在大乘佛法講,小乘還是執有,不過他的有不同於凡夫之有。所以不但有不能執,空也不能執。當兩邊都不執的時候,這個真空不空的妙有實相就現前了。因此說把四科與七大合起來講,就是空不空如來藏,現在這個四科專遣兩邊,下面七大就專顯法法都是周遍法界。
五蘊、六入、十二處、十八界到這裡就結束了,現在我們來做個小結。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這五蘊,我們要顛倒過來看,就是要把識放在前頭,這個識就是了別,是我們眾生的生起之緣。我們的無明是從哪裡來的呢?就因為一念不覺之故,在那個原清淨體上起了一個念頭:我這裡能覺、能分別。這一能覺、能分別的念頭就是識心,是無明生起的主因,由於一念不覺,因而無明妄動,於是在覺明空昧中,覺得自己有知有覺,這樣識蘊就生起來了。有了識蘊以後,接著會“識蘊趣境。”因為有能覺之後就有所覺,這是什麼東西,那是什麼東西,這地方是有,那地方是空。看見有的時候以為是有相,看見空的時候以為是空相,這樣就著相了。趣境就是往境上跑,由於識蘊趣境,於是就生起了第二個蘊,就是行蘊。有了行蘊以後就要住境而想,境落於心上就成想蘊。積想成識,積想成根,變成根識之後,就是受蘊。因為有了識,有了根之後,識就要粘著前境,要接受了,所以叫受蘊。受蘊將所對的色,輸送給我們的了別識,這樣色相就對著我們的意識,這個相對的東西就是色蘊。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倒過來說,就是識、行、想、受、色,這是我們眾生生起之緣,眾生就是從這裡生起的,所以我們說能夠破五蘊就能成佛。我們修行也要倒過來修,比如說在五蘊之後有六入,六入之後有十二處,十二處之後有十八界,那麼破的時候也倒過來破。就是先破十八界,次破十二處,再破六入,再破五蘊。這就像穿衣裳,穿的時候都是先穿裡面,再穿外面,一件件穿上去。脫的時候也一定是從外向裡,先脫最外面一件,再脫外面第二件,最後才脫到裡面貼身的布衫。貼身的布衫好比是五蘊,最外面的衣裳好比是十八界,所以破的時候也要先從外面的十八界破起。
五蘊講的是心識和色法,由心與色和合成功。在相宗說,五蘊是開心合色,把心開為四,前面的色屬於色法,後面的受、想、行、識屬於心法,由四個心法合一個色法。實際上色與識固然可以分別說是色法和心法,而當中的受、想、行則既是色法,也是心法。沒有色蘊你怎麼受?你能受空嗎?沒有聲音你怎麼聽?沒有聽你怎麼接受?這個聲音好聽,我喜歡,那個聲音不好聽,我討厭。不管喜歡也好,討厭也罷,一定要有聲音你才能生起覺受。所以受、想、行既是心法,也是色法,這裡的心色合說是個中相,是我們的生起之因。
六入專門講開心,把心一開為六,用六根對六塵,把塵境攝受進來,所以完全是心境。接下來的十二處是開色。前面講六根對六塵是為了突出攝受,所以是開心;這裡講六根與六塵是為了強調色境,所以是開色。十八界則是把心與色混合在一起說,叫心色互開。我們要見性首先就要除這個十八界,十八界裡最要緊的是六識,這裡面有豎說與橫說的講法。豎說好比修禪宗,要從上到下徹底打破,筆直出來,所以叫豎出,這是禪的修法。橫說等於修淨土宗,好比一根竹子,用不著豎著節節穿過,我只要橫著打個洞就走出去了,叫橫超三界。所以不管橫也好、豎也好,一定要破了五蘊才能成佛。羅漢看起來好像已經破了五蘊,實際上並沒有破,為什麼呢?因為他只破了色蘊,不再著這個色身,但是還執著意身,只了人我,沒了法我,所以並不是真破。他所破的只是十八界中的六識,如果能再破六根之相(六根之相是空相,不破空相也不行的),明白六根之相根本不可得,就能回小向大。如果連六根的有無之相都不可得,那麼五蘊就不破而自破了。因為五蘊是依靠這個根,由六根對四大的執著而來的。在我們的八個識中,執著四大的是第七識,它取八識的見分以為根,取八識的相分以為四大種,由執著四大的本能生起六根。於是六識緣外塵而起分別,所以六識是分別心。
因為六根、六塵、六識這十八界根本就不可得,所以《楞嚴經》說五蘊、六入、十二處、十八界都是空的,這一點與相宗不同。相宗建立十八界之後,說一切都是有,所以相宗講的是有法,與《楞嚴經》有抵觸。我們若能夠破掉六識,就可以轉凡夫為小乘。再滅掉六根,就可以轉小乘到大乘。再滅五蘊就轉眾生而成佛了。這就是豎說而行。橫說就是眾生是有,二乘是空,菩薩是不有不空。《楞嚴經》是專門講大乘道理的,所以說不有不空,在這裡我們把楞嚴和法相的道理稍微說一下。相宗建立十八界以為法相,說一切都是有的,對名相分別得很詳細。而此經說一切皆空,都不可得,將十八界徹底打破。這樣一來把相宗的觀點都破掉了,所以他們說這個經是偽造的。
下面接著要講七大了,七大是什麼東西呢?就是地、水、火、風、空、見、識這七大種性。種性又稱為大種。我們前面講過五根都是大種,就是由這幾大種性生起我們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等外五根。相宗說大種初成時叫淨色根,就是由無明粘著妙湛不動的真實心,與外面的塵勞相結合,將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轉成的一種根。眼耳鼻舌身是浮塵根。大種性是最重要的。下面佛就要逐一說明七大種究竟是怎麼回事。請看經文:
七、七大本真
“阿難白佛言:世尊,如來常說和合因緣,一切世間,種種變化,皆因四大和合發明。雲何如來因緣、自然二俱排擯?我今不知斯義所屬。惟垂哀湣,開示眾生,中道了義,無戲論法。”
阿難聽了關於四科的介紹之後,心想:佛常常說,一切世間的種種變化,都是四大和合發明的,今天為什麼卻說既非因緣、也非自然,要把兩邊都排除掉呢?因為他實在不明白究竟是什麼道理,所以要請佛垂哀湣,為大眾開示這個中道了義,無戲論的妙法。中道剛才已經講過,就是不立兩邊,兩邊都排除掉。什麼是了義?須簡單說一下,了義就是要能夠明瞭究竟義理。假如有所執著,就不是了義。具體說就是要知道我們這個佛性,這個經上說的大佛頂如來密因,這個密因是不生不滅、不來不去、不垢不淨的,一切都不可得,瞭解這個成佛的秘密之因,就是了義。假如不知道這個密因,執著有道可修,有佛可成,有生死可了,就是不了義。生死和涅槃就像空中的花,本來沒有。生死就是涅槃;涅槃就是生死;生死不在涅槃之外;涅槃也不在生死之外。明白這個道理之後,就不再有生、住、異、滅等種種戲論。現在講的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,講的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,這些東西都是沒有的,討論來討論去,其實都是戲論之法。阿難因為一向聽佛說和合因緣,所以認為和合因緣是真有的。比如我們穿的衣裳,和我們人本身,不都是因緣生的嗎?人是以自己的心為因,父母為緣生出來的,這難道不是因緣生嗎?衣裳也是先用棉花或羊毛紡成線,再織紗成布,最後由布裁剪縫紉而成的,不也都是因緣所生嗎?在這裡因是能生義,緣是助生義,和合就是因緣,不和合就是自然。因與緣和合起來,就可以生出一切世間種種變化。不但男女老少、飲食起居是這樣來的,連高樓大廈、飛機火車也是這樣來的,離開和合因緣還有這種種變化嗎?所以我們說一切變化,皆因四大和合而發明,哪一樣東西不是地、水、火、風呢?在我們的身體裡面,肌肉、皮膚、骨骼等是地大,血液、涎唾、小便等是水大,身上的熱度(每個人都是三十七度體溫)是火大,呼吸以及血液迴圈、消化迴圈是風大,每個人都是由四大和合而成的嘛!阿難以前都是這樣理解的,現在聽到如來又說既非因緣、也非自然,就是既不是和合生,也不是不和合生,那麼這樣一來不等於是自相矛盾嗎?阿難因為弄不懂其中的道理,所以要請佛再做開示。實際上阿難不曉得,排除兩邊為的是顯出中道之義,對你講本非因緣、亦非自然,就是教你不要執著因緣所生之體,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見到非因緣、非自然的佛性。這個佛性本自清淨,既沒有生也沒有滅,是本來就有的東西。你只要離開內外兩邊,破掉因緣和合的假像,就可以見到了。你如果還在堅持因緣和合,執著那個幻生幻有,就不明白其中的道理。就像阿難,從前聽佛說因緣和合能生種種變化,現在又聽佛說既非因緣、亦非自然,如果因緣與自然兩邊都不可得,那不是變成斷滅空了嗎?他因為在這裡起疑惑了,所以要請世尊開示中道了義、不落兩邊的無戲論法。
“爾時,世尊告阿難言:汝先厭離聲聞、緣覺諸小乘法,發心勤求無上菩提,故我今時為汝開示第一義諦。如何複將世間戲論、妄想因緣,而自纏繞?汝雖多聞,如說藥人,真藥現前,不能分別。如來說為,真可憐湣。”
佛對阿難說:你先前厭離小乘,不想修聲聞緣覺的法,發心要學大乘,要求至高無上的正覺菩提道,所以我就給你講第一義諦。在講這個第一義諦之前,我們先要明白什麼是聖諦,什麼是俗諦。聖諦講非有,非有即是無,就像我們前面講四科時的五蘊、六入、十二處、十八界,這些都是沒有的。俗諦講非無,非無即是有,世俗人認為一切都是有,好比我們眼前有這有那。聖諦和俗諦一個講真,一個講俗,各偏重一方。如果把兩個結合在一起,就是真俗不二。所謂真俗不二,就是非無而非有,非有而非無,這個就是第一義諦。第一義諦在教下說是最高的法,屬於最高一層,因為真俗不二,一體圓融,完全平等了,所以超出其他一切教理之上。
當初梁武帝見達摩祖師的時候,曾經問到這個問題:“如何是聖諦第一義?”在他的問話中,這個聖諦第一義諦就是真俗不二。武帝問的不是尋常的問題,而是教內最高的第一義諦。達摩為了不辜負他,於是回答“廓然無聖!”廓然這兩個字很要緊,就是空曠、遼闊、清虛一氣,就像是萬里無雲的晴空。這個虛明廓澈的晴空,既無聖也無凡,既不是無,也不是有。達摩在這裡對武帝直面相呈,給他點出要緊的地方,告訴他這萬里無雲的晴空,就是你的真如佛性。可惜梁武帝當面錯過,他只聽到無聖,而不曉得廓然。所以後來雪竇禪師頌此公案雲:“聖諦廓然,何當辨的?”你不能光知道沒有聖,還要知道什麼是廓然。那麼曉得廓然的是誰呢?又是誰在這裡辨別呢?就像禪宗參念佛是誰一樣,這個廓然是誰呀?就是你自己的本來面目嘛,你怎麼不識得呢?這個第一義諦就有這樣妙。我給你開示第一義諦,就是要讓你從這裡悟入,直下得見你的真如佛性。達摩對武帝講“廓然無聖”,這是給他講無,在無當中顯出妙有,因為兩邊都打破之後,中道妙理就現前了。梁武帝這時候還不惺惺,他想自己造過許多佛寺,度過許多人出家做和尚,功德一定很大,於是問達摩我這樣做有沒有功德呀?他這是住功德相,不曉得明心見性才是真功德。以為造寺度僧是功德,想聽達摩來誇獎自己,沒想到達摩迎頭潑來一盆冷水:“並無功德。”唉!其實達摩不是在潑冷水,這是叫他不要熱衷於有為法,不要執著在事相上。你做的那些善行是福報,不是功德,真正的功德是見性成佛。求福報只能感應出世間的榮華富貴。要知道財寶再多也有享用完的時候,最後還是要死的,靠福報不能了生死。要了生死必須要見性,見性是法財,得了菩提道以後,你與虛空同為一體,十方世界一切東西都是你所有的。既無一物可取,亦無一物可舍,因為你這個萬能體能夠生出一切,到此時雖不求了生死,而生死自然得了。比如西方極樂世界以黃金為地,那裡有七寶蓮池,八功德水,以及無量無邊的勝妙景象,這些東西從哪裡來呢?都是阿彌陀佛的淨願所生,也就是從這個自性本具的萬能體上生出。如果不是萬能體哪能生出這些東西來呢?你如果心量廣大,那麼盡虛空遍法界都歸你所有,都是你的家財,就不再局限這麼一個小小國度了。梁武帝生活在南北朝時期,他是南朝皇帝,國土在長江以南的部分地區,不像我們現在統一後的中國這樣大。達摩這樣回答,是要他得大財,不要貪小財。
世尊告訴阿難:我給你開示第一義諦,你“如何複將世間戲論、妄想因緣,而自纏繞”呢?你在這裡喋喋不休,說什麼和合就是因緣,不和合就是自然,這些都是世間的戲論。講因緣講和合是兩邊話,兩邊話就是戲論,因為你在這裡妄生分別,所以不但因緣和合生是妄想,非因緣的自然生也是妄想。本來我已經給你開示了中道妙義,把第一義諦已經告訴你了,是你自己不理解、不明白。你拿這些妄想執著纏繞自己,覆蓋你的自性,使你的自性不能放光,所以不能悟入無上妙理。佛接著斥責他:“汝雖多聞,如說藥人,真藥現前,不能分別。”你雖然聽聞了很多佛法,但你沒有契入這個妙理,而是執著了文字相,就好比空口講說藥材的人,他聽別人介紹過藥材的情況,於是也會像模像樣地說上幾句。可是當你把真藥拿到他面前給他看的時候,他卻不認識了。哪個是黃連、甘草?他不知道;哪個是真藥、假藥?他也分不出來。現在外面賣假藥的人很多,可是大家由於不會辨認,常常會吃虧。比如有的人本來想買天麻的,結果買回來一看,其實是洋山芋。因為不識貨,所以上了人家的當。如來說你們這種人,實在是可憐可悲啊!佛不光是在說阿難,也是在說我們。我們有的人一天到晚佛法長、佛法短的,說這部經我已經念了多少遍了,那部經我又抄了多少,以為自己對佛法懂得不少了,其實都是在著文字相。在他看來只有朝暮課誦、敲敲打打才是佛法。當你對他講說真正的佛法,他反倒接受不了。你如果告訴他一切不著、萬緣放下就是佛的境界,他反而害怕:哎呀!那怎麼會是佛法呢、那是斷滅空!他不曉得自己整天敲敲打打、念來念去,是在做死人的活計,與真正的佛法不相干喲!我們學佛是要了生死的。佛法是積極的、入世的,你一天到晚專門同死人打交道,讓人家看起來那樣消極、消沉,那麼別人對佛教只會躲得遠遠的。所以說如此修學佛法,其實是在玷污佛法。學佛首先要學會做人,每個佛子都應該做榜樣給人家看。你只有做人做得好,人們才會相信佛法,才會承認佛法真有道理。假如學佛的人不講做人的道理,不講做人的人格,甚至品格還不如普通人,人家又怎麼會信服你呢?有的人只看重事相,不懂得從心地上用功,比如說信佛要吃素,那麼不但肉他不吃,就連炒過葷菜的鍋鏟都不能用,一定要買新的。看上去好像持戒持得很好,其實心底裡有這麼清爽灑脫嗎?外表執著得越厲害的人,背地裡倒反而會做些壞事。我給你們講一件真實的事情。有一個吃素多年的老居士,去杭州虎跑吃茶。他看到茶室的杯子很好,於是問人家:“你這個杯子能賣一隻給我嗎?”人家說:“不賣!不賣!杯子我們要留著自己用,怎麼能賣給你呢?”他想買,人家不賣,可他對這只杯子又實在喜歡得不行,怎麼辦呢?那就偷一隻吧。你看!這樣一個吃素多年的老居士,結果偷了人家的東西,這不是犯戒嗎?還有人講,偷私人的東西不好,那麼我不偷私人,我偷公家的不要緊吧?也不行啊!你這樣做不但自己落因果,而且還給人家留下一個壞印象。有人說“要看黑心人,吃素道裡尋。”這都是那些所謂“不拘小節”的人,給別人留下的壞印象。我們要提倡積極做人,從一言一行上給群眾做表率、做榜樣,就像孔夫子所說的:要“非禮勿視,非禮勿聽,非禮勿言,非禮勿行。”不是我應該做的,我堅決不做;不是我應該取的,我堅決不取。修行人還要多佈施,要鍛煉舍心,捨得把自己的東西佈施給別人,那麼人家看到後會說:還是佛教好,你看佛教徒的人格多麼高尚!這樣做無形中就是最好的宣傳,能夠使人們對佛教生出恭敬心和信仰心。出家僧眾為什麼要講四威儀呢?就是給大家一個好印象,使人們生起恭敬心。人家看到你舉止符合威儀,會心生歡喜;如果你沒有威儀,人家會想,你這個出家人不怎麼樣!人家污辱你、誹謗你,是要造罪的。他的罪是因你而起,那麼也就是你的罪。所以說修行人的言行舉止非常要緊,一定要認認真真地做好。你們不但要多聽多聞,還要身體力行,否則理論與實際對不上號,真東西到了你面前你反而不識。
“如來說為,真可憐湣。”我現在對你講說真實法門,叫你修真實行,你既不能相信,也不能接受,這真是再可憐不過了!
“汝今諦聽,吾當為汝分別開示,亦令當來修大乘者,通達實相。阿難默然,承佛聖旨。”
諦聽就是把妄心息下來,誠心誠意地聽。一面起妄心,一面聽講是不行的,那樣吸收不進去。佛對阿難說,下麵我把七大種性分開來,給你詳詳細細地講。我這個道理不光是講給你一個人知道,也不光是講給今天在座的大眾知道,而且也要講給以後的人,“亦令當來修大乘者,通達實相。”佛是要我們今天在座的人,乃至於再後來的人,看了這個經文,能夠通達上面所開示的大乘義理。所謂通達實相,就是要懂得真如實相,明白實相是無相而無不相的道理。實相是大乘的境界,大乘就是要真正成佛,不是成個羅漢就算數的。阿難聽到佛又要接著做開示,於是默然誠聽,以秉承佛的旨意。
“阿難,如汝所言,四大和合,發明世間種種變化。”
這是引用阿難說的話。就像你剛才說的,世間種種變化,都是四大和合而發明的。
“阿難,若彼大性,體非和合,則不能與諸大雜和。猶如虛空,不和諸色。”
引用完了他的話以後,再來分析他的說法對不對。因為你剛才說,世間上種種變化,都是地、水、火、風四大和合成功的。由四大和合成的東西,就會有生、住、異、滅等種種變化。這一句和合是總起來講的,就是把地、水、火、風、空、見、識這七大種,合在一起講的,叫總說,下面是分說。那麼現在我再問你,這個七大之性,“體非和合,則不能與諸大雜和,猶如虛空,不和諸色。”這七個種性為什麼稱為大呢?因為它的體周遍一切法界,它的量包容所有虛空,既無邊際,也無始終,能夠包含一切東西,能夠生起一切東西。一切東西都是它,所以叫大種性。
世界上的人都以為是七大和合在一起,萬物才能夠生長。如果七大分散了,萬物就消滅了。其實不然,為什麼呢?因為這個七大之體不能真的和合。譬如虛空裡沒有東西,虛空怎麼能與別的東西和合在一起呢?既然是不和合,那麼就不能與萬物雜和在一起生長。因此說七大是非和合、非不和合。講非和合,就像這虛空一樣,因為虛空不能與一切色相和合在一起,所以是不和合,如此則七大就不能雜和成萬物。假如是和合又怎麼樣呢?
“若和合者,同於變化,始終相成,生滅相續。生死死生,生生死死,如旋火輪,未有休息。”
你看這世界上所有的東西,哪一樣沒有生、住、異、滅?你再看我們人,哪一個沒有生、老、病、死?人出生以後都要經歷由少而老、由病而死的過程,這個生、老、病、死就是生、住、異、滅,生、住、異、滅也就是諸行無常,一切事物都跳不出這個規律。七大如果能夠和合,就應該同于萬法的變化,也有生、住、異、滅,可是七大種事實上沒有生、住、異、滅,所以它並不是和合。
在一個生、住、異、滅之後,又會接著有新的生、住、異、滅,永遠沒有了期,所以叫“始終相成”。前一個生、住、異、滅終了之後,又有新的法生起,生生滅滅周而復始,永遠不停息,所以叫“生滅相續”。生了又死,死了又生,就像一隻旋轉的火輪,始終轉個不停,永遠沒有休息的時光。
“阿難,如水成冰,冰還成水。”
譬如說水吧,天冷了結成冰,天熱了又化成水,就是這樣不斷地由水成冰,冰還成水,周而復始,永無止息。所以這七大種性總起來說,就是非和合、非不和合。你說和合吧,它無生、住、異、滅。你說不和合吧,它能夠生起萬物,不是像虛空那樣不能生萬物。這就叫做生而無生、無生而生。也就是說在體上沒有生滅,在相用上不無生滅。相用是假的,不是實體。體雖然是無生,但是它能起用,所以是無生而生,七大種性就可以起這樣的妙用。我們以前舉過這樣的例子,用黃金可以打成簪子、耳環等首飾。假如你把這些首飾熔化掉,它的相雖然消失了,但體並沒有消滅,金子還是金子。我們不能執著簪子、耳環的外相,而要認識金子的性體。又比如天上的一朵白雲,可以隨風變作獅子、貓、狗等不同的相,不管它變出什麼相,它還是雲,而不是獅子或者貓、狗。不論外相如何變化,雲的本體並沒有變。這個生就是不生,生的是幻象,不生的是性體。那麼什麼是不生而生呢?就是雲的本體雖然沒有改變,但它還是可以變現出貓、狗等種種相來,這個假像並不是沒有,它還是有的!生而不生,講的是性體;不生而生,說的是相用。所以你不能說它是和合,若和合它就應該有生滅相;你也不能說它不和合,不和合它就等於虛空,就不能合成萬物。總起來說七大的體、相、用就是這個樣子。
前面四科講的是因緣和合性,而七大就講自然不和合性。和合是因緣的現象,因為和合之故,就顯出相來;因緣是和合的種性,沒有因緣,哪裡能顯出相來?所以和合是因緣的相;因緣是和合的性,也就是體。自然是不和合的種性,因為自然它是有自體的,它不需要因緣和合,不和合是自然的現象。比如水稻和小麥,你把它們的種子拿來,如果有水分、有土地做外緣,就可以生根發芽。在這裡種子是自然性,是不和合相,而發出的芽就是因緣性,是和合相,因為它是由和合以後生出來的。所以和合與因緣、不和合與自然,是各自有其用意的。下面就要解釋這個道理,這裡先順便說一下。七大與四科講的是不一樣的,四科講的是因緣性,是和合相;七大講的是自然性,是不和合相。其實這些東西都是一念不覺而有的,都不是實有的,後面的經文就把七大分開來,一個一個地講給我們。現在看下文:
八、妙心不滅
“爾時阿難及諸大眾,蒙佛如來微妙開示,身心蕩然,得無掛礙。是諸大眾,各各自知,心遍十方。”“爾時阿難及諸大眾,蒙佛如來微妙開示。”
“爾時阿難及諸大眾,蒙佛如來微妙開示。”佛用世間法不厭其煩地一遍遍宣講,來說明佛法,叫做微妙開示。因為你對這個世間的執著實在是太深了,如果不用世間法來說明這個佛法,你就聽不懂。承蒙佛的一番慈悲開示,阿難和與會大眾都開悟了,於是大家“身心蕩然,得無掛礙。”聽了世尊的開示,這個色身與妄心,都消融了,都沒有了。因為有心所以有掛礙,如果身心都不可得,也就是你的心真空了,哪裡還會有掛礙呢?
對這個掛礙我們再解釋一下,因為有些人修行時是在做死功夫,他總是說:一切東西都是空的,我不能掛礙。有個做母親的在用功的時候,別人來告訴她:哎呀!不好了,你兒子掉到水裡去了。她在那裡講:我無掛礙,我什麼地方有兒子?坐在那裡照樣不動。你們說她這樣對不對?她看上去蠻有定力、蠻灑脫的,看起來是真的心無掛礙啊!天下的兒子娘最疼,母子之心,血肉相連,別人要是聽到自己的兒子掉進水裡,會心痛得不得了,馬上會一下子蹦起來,她卻能坐在那裡不動,多好的功夫呀,其實不對!我們要做的不是這種死功夫。你兒子掉到水裡去了,為什麼不設法救他,難道讓他死掉就說明你心空了、沒有掛礙了嗎?這是在執著死法,不是真空。我們說真空不空,雖然是真空,還要照樣設法去救他,只是不能從心裡過分粘著,救得起來固然好,即使救不起來,我也心安理得,因為我已經盡了我的力量。你假如不去救他,不管他的死活,那跟死人有什麼分別?既然你連自己兒子的死活都可以不管,那麼佛菩薩也可以不要來救度眾生了。佛菩薩會說:你們在六道裡儘管輪回好了,你們受苦又不關我的事情,反正我這裡空了,什麼都沒有。所以說他是會錯意了,我們修行要修真實法,要開般若智慧,不能去執那個死法。你們看《心經》上第一句就講:“觀自在菩薩,行深般若波羅蜜多。”行深般若波羅蜜多,就是要開你的智慧,要有般若才能渡到生死彼岸啊!這個般若波羅蜜多是大智慧,你那個死執法,是什麼智慧呀?不要說自己的兒子,就是別人你也應該去救他,我們空的是你那個妄相執著,不是叫你把慈悲心也不要了。
從前有個修行人,也是同樣的問題。別人告訴他:你家裡著火了,快回去救火!他說:讓它著好了,我不能去,我要在這裡打坐用功。這都是死執法,火還是要救的,只是你心中不要慌亂,要鎮定。先看清火源在什麼地方,怎麼起的火,用什麼辦法來救,如果慌亂那就是被相轉了。世上的人就不是這個樣子,一看到火起,馬上就心慌意亂,“哎呀!我小孩在屋裡呐!”這個做母親的趕緊跑進房間去,抓住個布包又急忙跑出來,結果一看是個枕頭,她這一急心神早就亂了,把個枕頭當小孩抱了出來。等回過頭一看,房子已經完全燒毀,孩子再也救不出來了。她為什麼慌亂呢?就是因為著相,所以我們反復講不要著相。不著相不是去守那個死空,死空沒有東西,不能起妙用。我們講的空是真空,真空不住相,儘管去做各種事情,這樣才叫“得無掛礙”。所以修行要懂得訣竅,不能由著死理瞎來,真正的“得無掛礙”就是心不住相,並不是一點事情都不管叫得無掛礙。我們成佛是要成活佛,不是要成個死佛,死在那裡不動,就像一潭死水一樣沒有用。
“是諸大眾,各各自知,心遍十方。”與會大眾都已經開悟,知道自己的真心盡虛空、遍法界,無所不在,無時不有。非但與會大眾,我們每個人的真心都是如此,所以識得真心之後,用功才好上路。《楞嚴經》好就好在這裡,釋迦佛在這裡為我們層層剖析,微妙開示,不像其他的經那樣,籠統地說上一句,大家不容易懂。你看這個經說得有多麼詳細:從五陰、六入、十二處、十八界,到地、水、火、風、空、根、識七大,一樁樁、一件件,從內到外、由表及裡、深入淺出,把我們無始以來的生死根由,講得一清二楚。由於《楞嚴經》開示得這樣清楚,所以大眾都在感念釋迦佛的恩德,讚歎世尊“開我迷雲,令我得入。”打開我的迷雲,讓我得入妙明真心的本體。
“見十方空,如觀手中所持葉物。一切世間諸所有物,皆是菩提妙明元心,心精遍圓,含裹十方。”
“見十方空,如觀手中所持葉物。”開悟以後再看這東南西北,四維上下的虛空,就像看手中拿著的一片樹葉,或者一件小小的東西一樣清楚。為什麼會這樣呢?我們前面講過,一切相都是循業發現的,以前由於無明遮障,不知道所有色相皆為妙明真心中物,見什麼東西都執為實有,在那裡分好分壞,分東分西。而今一旦覺悟,當下無明打破,業識冰消,心中所見與以往自然不同。見性的人看十方虛空都是妙明真心中物,一切色相和空相都是如來藏性的靈明妙用,真空不礙妙有,妙有不妨真空,心量自然就廣大了。因為他看這些東西都不可得,盡虛空大地無一物可取,亦無一物可舍,所以不像我們凡夫心量狹劣,迷情逐物,遇事黏滯。一個人當他體證到自心本具的真如佛性後,明瞭一切欲望和貪念都不可得,心量廣大可以包容太虛,連十方虛空都在我的心裡,看太虛就像看手中的一片樹葉。所以《華嚴經》上說,小中可以現大,大中可以現小,無邊刹土不隔於毫端,十世古今不離於當念。我們的如來藏性本來就具有這樣無邊的妙用。你一著相之後,就有大小、長短、遠近、方圓等種種隔礙了。本來小就是大,大就是小,小可攝大,大可入小,因為你著相的緣故,這個小就不能再攝大,大也不能再入小。比如這個杯子是小,那個答錄機是大,當你在執著這個相的時候,那麼小和大是有分別的。如果你的心空,一切相都不可得,什麼地方還有這個大和小?大小、長短、方圓都不可得,統統銷歸於色大,因為同是性空之故,因此彼此互攝無礙。所以說“一切世間諸所有物,皆即菩提妙明元心。”世間萬法,都是我們如來藏性所顯現,所以一切事物都是佛。就像我們再三說的,這個屋子裡的桌子是佛、凳子是佛,杯子等都是佛,屋子外面的山河大地、日月星辰等等,也無一不是佛,因為都是我們這個妙明真心的影子。菩提是正覺,妙明真心就是相用,由正覺而起現相用,由相用而體悟正覺。
“心精遍圓,含裹十方。”我們的真覺妙體是圓滿無礙的,它極大、互攝、互用,沒有妨礙,能夠遍滿十方,遍滿十界。無所不有,無所不容,所以叫遍圓。“含裹十方”,十方虛空都在我的真心裡面,不在真心以外,眾生因為有妄心之故,所以會分別出種種不同的東西。比如說這個水,它受到太陽的照射而有熱度,溫度升高了就會變成水蒸氣,水蒸氣到了天上又變成雲,所以雲其實就是水。雲遇到冷空氣,就會凝結成水滴落下來,如果天氣暖,落下來的是雨,假如天氣冷的時候,就變成雪、霜或者是冰。霜、雪、雲、雨、冰等都是水的變化。凡俗之人就執著這種變化相:這是雨、這是霜、這是雪、這是冰、這是雲,不知道這些都是由水變化來的。我們認識這個真心之後,就知道一切事物都是真心的變化,所見到的相都是自性的影子、自性的妙用,那麼看到相其實也就是見到性。就好比知道了水與霜、雪、雲、雨、冰的關係以後,再看見這些東西的時候,就會知道它們都是由水變化來的,那麼你就會認識水,而不會只認雨、雪、冰、霜。你既然懂得了這個道理,就不要再去分什麼男女相,不要再去理會吃的東西怎麼樣,穿得好不好,要時時刻刻見性,而不要時時刻刻著相。修行人就是要透過相見性,如此則可心量廣大,觀十方虛空如掌中之葉,看得清清楚楚。現在我們的眼睛只能看到面前幾丈遠,就是因為心量不大,心有執著之故。心量大了,以後可以證得天眼通,看再遠的地方也只如近在目前。
修行第一要識得這個真心。識得真心之後,還要綿密保任,要把你的習氣都消除淨盡,才能最後成就。不是識得真心就到家了,你此時還差得遠,還是凡夫地位,才剛剛開頭,前面還有很長的路要走。講到習氣,不光貪、瞋、癡、慢、疑是習氣,你現在說有這個空、有這個色,就是習氣。因為根本就沒有空、沒有色,你說空說色,就是落入了兩邊,根本原因還是在於著相。我們前面講過,財、色、名、食、睡這五蓋,是最重的習氣。把這五蓋打掉,你不要求發神通,而神通自發。因為“循業發現”嘛,你的心量大了,各種功用會自然而然生出來。你看這與會的大眾,“見十方空,如觀手中所持葉物”。他們蒙佛慈悲開示,悟到了這個自心本具的真如佛性,心量大了,眼界自然也就大了。
“反觀父母所生之身,猶彼十方虛空之中吹一微塵,若存若亡。如湛巨海,流一浮漚,起滅無從。”
前面說看到十方虛空,就像看我們手中的樹葉一樣。那麼回過頭來再看我們父母所生的身體,就好比虛空中吹起的一個灰塵一樣,“若存若亡。”怎麼若存若亡呢?因為這個身體不無,肉體還在這裡,故“若存”;身體本來並沒有,它只是個假相,根本不可得,所以“若亡”。其實你說它存,或者你說它亡,都是你的分別心,它是存而無存,不存而存,不是真存,也不是真亡。譬如灰塵被風一吹,就隨風飄蕩起來,就等於父母生出了我們的色身。有一個身體在那裡,這就是存。那麼風停了以後,這個灰塵又飄落下來,就等於我們這個色身死了,這就是亡。實際上這不過是一個灰塵的起滅而已,真心是不動的,並沒有起滅存亡。這個真心不因我們色身的出生而生,也不因我們色身死了而滅,它沒有生滅,所以是“若存若亡。”相雖然有生滅,但真心沒有存亡。這個色身的幻生幻滅,“如湛巨海,流一浮漚”,“浮漚”就是水泡,就像一個不動的大海,流淌起來的一個水泡泡。“起滅無從”,這個泡泡不是自己起的,它是海水生起的,這個泡泡也不是自己滅的,是海水使它滅的。起滅都是海水,這個泡泡只是假相,這就是起滅無從。所以這個水泡既沒有起,也沒有滅,因為水泡起時,海水不少一點,水泡滅時,海水也不多一點,始終不增不減。海水比喻我們的真如佛性,泡泡比喻我們虛幻的色身,它儘管幻生幻滅,而真如佛性則一直是不增不減。由自性的不增不減,可以清楚地看到我們的色身和妄心,就像虛空中的一粒浮塵,大海裡的一個水泡,生的時候雖然有這麼個相,實際上沒有生;死的時候好像滅掉了這個相,實際上也沒有滅。明白這個道理就是悟道,悟道人看一切生滅起無的現象,都不可得。
“了然自知,獲本妙心,常住不滅。”
他們一切都當下了然,與會大眾都知道這個本妙心,就是我們這個真如佛性、如來藏性,是本來不生不滅的,本來常住不動的,不像前面的客塵煩惱,在那裡有來有去。凡有生滅來去的,都是妄想,都是凡心,不是真心。這個妄心和虛幻身,我們如果說給一般人聽,告訴他這個身心本來沒有,沒有人肯相信。要真正開悟了才相信:噢!原來這個妄心和幻身是真的不可得啊!在這個楞嚴會上,阿難和其他與會者,因為佛的慈悲開示,大家都開悟了,真見到了如來藏性,明白妄心、幻身皆不可得,唯有如來藏性不生不滅。懂得這個道理就是見道位,就是開悟,但是這樣見一下子是否就真實證道了呢?也不是。為什麼不是呢?因為這是借佛的慈悲開示,在世尊的指點之下悟出了這個道理,在場的眾人實際上沒有真正證到這個地位,這一關對我們修行人是非常重要的。譬如參禪、念佛或者修密法的人,他的功夫到了與佛相應的時候,“啪”地一下打開,立時虛空粉碎,大地平沉,見到自己的本性,這就是見道位。但是此番光景也就那麼曇花一現,一轉眼就失掉了,再想找這個境界而不可得,還是原來那個凡夫身,不是真功夫。宗下謂之“盲眼烏龜鑽木孔”,一隻瞎眼烏龜鑽到木孔裡,偶然碰到一下,你再叫他去碰,他就碰不著了。所以這個不是真功夫。要活潑潑地證體起用,才是真功夫。要怎樣才能起用呢?就是要在事上、在境界上反復磨煉。有的人剛剛見到一下,就狂妄得不得了:啊!我見到自性了,我開悟了。他是不是見到呢?是見到了。可這只是偶然碰著的,不能時時如此,還不能算是真的見到。你不僅要見到那麼一下子,還要時時如此,在應緣接物的時候,儘管去做各種事物,而無物可接,無緣可應,這個真心本性一點都不動搖,才算是略有相應。
阿難以前自恃是佛堂弟,又是佛的侍者,雖然博學強記,見多識廣,但是不重實修,沒有真實的證悟和定力。因為他總有個依賴心,想著佛什麼時候給他個三昧,直到遇著摩登伽女,幾乎被外道邪咒毀壞戒體,才痛悟前非。釋迦佛具大慈悲心,他看阿難過去總是只重多聞,不務實修,未能體解大道,於是想盡辦法逼拶他悟道,就像禪宗的大祖師,逼著自己的徒弟:“速道!速道!”
船子和尚接引夾山善會禪師就是這樣。船子德誠和尚與雲岩、道悟都是藥山禪師的弟子。船子和尚悟道以後來到一處河邊撐船擺渡,囑咐二位師兄如遇到根器伶俐的後生,為他推薦一個半個,以報師恩,他要在這裡等有緣人。道悟後來看到夾山善會禪師堪為法器,於是指點他去參訪船子和尚。船子和尚就對夾山講:“垂絲千尺,意在金鱗。離鉤三寸,子何不道?”我在這裡垂著千尺絲線,為的是要釣大金鱗、釣巨鼇,意思是我要接引大根器的人。現在離開鉤子三寸,你給我說說看?夾山才要開口講,就被船子和尚啪地一篙杆打到水裡去了。夾山剛從水裡冒出頭來,船子馬上用篙杆指著他說:“道!道!”也就是“快說!快說!”不給他喘息的機會,也就是不要他從情識意解上找答案,哪知夾山未曾領會,正待再要開口時,又被啪地一篙打了下去。如是者三,連著打下去三次,夾山終於醒悟了,把頭一點。船子和尚看他這回真的明白了,這才把夾山拉了上來。祖師們就是用這種逼拶的手段,逼著你見性,因為知道你開口即錯,所以才有言說,就劈面打去。我們的絕待真心離言絕慮,非可思量,非可言說,要“言語道斷,心行路絕”才能略識門徑。就是不要你去搞那個多聞,學什麼虛頭語,裝一肚子的概念和知見,要見真性。
阿難也是在世尊反復開示、拶逼錘捋之下,方體悟到自心本具的真如佛性。他見雖然是見到了,但心裡面還有餘惑未解,還有習氣未除。我們做功夫也是這樣子,經過念佛、參禪或者修密,有這個境界現前,啪的一下脫開,妄想執著刹那之間消於無形。假如只是偶爾一次,以後又不行了,那就不是真功夫。所以我們見到以後,還要好好做功夫,要真正打成一片,做到行住坐臥、順逆動靜都是一如。不管環境順也好逆也好,不管是在動中或者是靜中,都是如此。要做到如此境地,才是真了。現在有些人很狂妄,不過是偶爾碰到一次,就認為自己已經到家了,在那裡驕傲得不得了,舊的習氣還沒了,又加上新的習氣。不是說你一點沒見到,那不過是偶爾碰到一次,因為習氣還沒有除掉,境界來了仍舊搖擺不定,在事上還是透不過。你不知道一切事情都是虛假的,境界來了你還是在那裡著相,當做實有其事,那麼這個功夫就不到家,怎麼能得受用呢?我們的妙明真體不來不去,不動不搖,一切境界儘管來,我只是隨緣應對,無一物可取,亦無一物可舍,什麼都不可得,自然不會再著相,能這樣活潑自在,即是妙用當前。阿難及大眾雖然已經開悟,但是多生歷劫以來薰染的習氣還沒有消除。現在雖能見道,但只是始覺光明,還差得很遠。
“禮佛合掌,得未曾有。於如來前,說偈贊佛。”
他們要感謝佛的慈悲。佛這樣子苦口婆心,為我們微妙開示,使得大眾能開悟。這樣殊勝的教導以前未曾有過,所以要合掌禮佛,叩謝恩德。“於如來前,說偈贊佛。”偈子就是頌,用詞頌稱讚佛的功德,表示謝意。
“妙湛總持不動尊,首楞嚴王世稀有。銷我億劫顛倒想,不曆僧祇獲法身。”
偈子通常是每四句為一頌,就像我們做詩一樣,有一定的韻律。“妙湛總持不動尊”,“妙湛”我們曾經講過,湛就是清澈的水,不動搖也不起波瀾,用以表示佛性。這是稱讚釋迦佛已經斷了分段和變易這二重生死。這個性體雖然不來不去,不起波瀾,但是不妨現身六道,在十方世界中度眾生,儘管在三界裡隨類現身,妙明覺性並無絲毫改易,動而未動,所以說是妙湛。“總持”即是總一切法、持無量義,是說釋迦牟尼佛對一切世出世間法,無不洞悉,無不通達,就像大地能總持萬物,一切動植物都生於大地一樣。“不動”是說,佛雖然顯一切身,度一切生,而不見有一物可得,不見有一生可度。正像《金剛經》上說的:“如是滅度無量無數無邊眾生,實無眾生得滅度者”,這就是真不動,我儘管在六道裡頭出頭沒,而沒有生死,沒有動過。所謂“尊”者,因為佛乃十法界之首,在一切眾中最為尊貴。“妙湛總持不動尊。”這是在讚歎佛的果德。“妙湛”表相大,“總持”表用大,“不動”表體大。因為體、相、用圓滿具足,所以稱之為尊。
“首楞嚴王世稀有。”首楞嚴翻譯過來是一切事相究竟堅固,因為此三昧能攝一切三昧。一切三昧無有超其上者,所以此楞嚴大定被稱為三昧中王。釋迦佛也是因為證得這個首楞嚴定之故,才得以成佛度生。這個首楞嚴是體,上面的“妙湛總持不動”是用,由證究竟堅固的性體,而起無邊恒沙的妙用,這是世上最為稀有難得的。
“銷我億劫顛倒想。”一旦證得這個楞嚴大定,無量劫以來的顛倒妄想當下消亡,就像一燈能滅千年暗,開悟以後無明有如熱湯銷冰,馬上就消了。諸位不要看輕自己,我們能聽到這個楞嚴經,不是一世二世三世福德因緣所修來的,像《金剛經》所說:“當知是人,不於一佛二佛、三四五佛而種善根,已於無量千萬佛所,種諸善根。”不是靠有限的那點善根,而是多生歷劫跟著佛學法,才積累了聽聞《楞嚴經》的福德因緣。所以說佛果不是一生兩生即可修成的,釋迦佛是經過塵點劫以來的勤苦修行才成道的,阿難與釋迦佛同時發心學佛,就因為他崇尚多聞,不務實修,所以釋迦佛已成果地佛了,阿難還沒有開悟,你看相差得有多遠!何謂“顛倒想”呢?沒有成佛都是顛倒,哪個不顛倒呢?因為都不悟如來藏性,都在著相啊!本來一切相都是虛假的,可大家偏要把它當真,以假做真豈不是顛倒?如來藏本來是真的,可是它看不見摸不著,你對別人講講,看有誰能相信?為什麼會這樣呢?因為假的東西它的相用不無啊!比如這個蘋果是有的,這個飯菜也是有的,吃了可以填飽肚子。那麼如來藏呢?它無形無相,不可以當飯吃,也不可以當衣穿,所以大家不信,把它當做是假的。假做真是顛倒,真做假更是顛倒,六道眾生無不是在顛倒裡。我們學佛修行,為的是了生脫死,要想修行成功,就要糾正這個顛倒心。淨土宗也是這麼說。《阿彌陀經》上告訴我們:“是人終時,心不顛倒,即得往生阿彌陀佛極樂國土。”所以我們欲生西方要心不顛倒、意不散亂。假如你心顛倒了,縱然信佛念佛也難成就。有人說,念佛的時候心裡散亂不要緊,到時候佛會來接引我的。你平時念佛的時候馬馬虎虎,心粘在世法上,這就是顛倒,因為你並沒有真念佛,與阿彌陀佛的本願不相應,這樣怎麼能往生呢?世間法是虛幻不實的,是不可得的,只有你念佛是真實的,佛是什麼?就是你們人人心中的如來藏性!念佛就是念自心,只有你的真心才是真實不虛的。念佛的時候心不懇切,馬馬虎虎,平時都在這裡顛三倒四,到臨命終時想不顛倒就更是難上難了。還有的人說大話,他講現在馬馬虎虎不要緊,等到要死的時候,給我一個禮拜,我拼命地念“阿彌陀佛”,往生一定能成功的。這真是癡人說夢!你現在無病無痛的時候,還不能專心致志念佛,等到臨命終時大病當前,痛苦得要死,再叫你念佛,你還哪裡念得出來?這些人都是顛倒,實在是愚癡啊!所以阿難和大眾要禮敬讚歎:世尊您真的是大慈悲,開我迷雲,令我得入,證到這個真如佛性,把我們億劫顛倒之想都消除了。
“不曆僧祇獲法身。”“僧祇”就是阿僧祇,是一個大得無法計數的數字,用來表示從最初發心到最後成佛,所要經歷的漫長時間。我們平時說的“三大阿僧祇劫”,是指修行過程中所經過的三個階段:第一大劫證初地,是為見道位;第二大劫證八地,是為修道位;第三大劫證佛果,是為證道位。所以說成佛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,不知道要經過多少漫長劫數。三大劫不是固定死的時間,比如說釋迦佛因地上發心比彌勒菩薩晚,因為他精進不懈,反而比彌勒菩薩早成佛。“不曆僧祇”,不是一定要經過一個阿僧祇劫,才能獲得法身,而是馬上就獲得法身。法身就是自性,就是我們的如來藏性,所謂獲法身,就是開悟了,見到了我們自己的心性。所以我們修行要懂得訣竅,要明白真理,你不明白真理,不管修什麼都是盲修瞎煉。不要說那些弄識神的外道,就是進了佛門的人,他如果不明白真理,也一樣是外道,因為他也是在那裡心外取法。我們說過聲聞,乃至緣覺都是外道,因為他心外有法,法執未忘,沒有證得這個如來密因,沒有識得如來藏性,所以《楞嚴經》上將他們劃入五十陰魔。阿難他們現在就是識得了如來密因,所以獲得了法身,你如果不得法身,那麼不管修什麼都是夢中的佛事。所以不論從哪一門下手,都要在性上用功。修得這個心性,才是真用功,才是成佛的正途。其餘都是週邊的功夫,與法身都不相干。
“願今得果成寶王,還度如是恒沙眾。將此深心奉塵刹,是則名為報佛恩。”
知恩就要報恩。你看他只不過是用嘴巴說說而已,好像沒什麼大不了。殊不知這個嘴所發的願事關重大,可以發明你的菩提根,把你的菩提正覺引發出來。我們實證菩提正覺以後,還要好好用功,做好保任功夫,因為它可以使你成道,使你了脫生死,這是我們人生的頭等大事。不僅是我們學佛的人知道生死是大事,那些世間上有學識的人也知道生死是大事。像那個寫《蘭亭集序》的王羲之,他就感歎:“生死亦大矣”!秦始皇得了皇位之後,他還想成仙、成神,因為他知道這個皇位是曇花一現,死了以後就得不到了,一切榮華都享受不著了,得了皇位他還想長生不老,所以說生死才是人生的第一大事。
要報恩首先要知恩。經過世尊這麼一番慈悲開示,阿難及大眾悟得真心,領佛深恩,思欲圖報,於是讚歎說:“願今得果成寶王。”我如今在佛的點化下開悟了,見到這個妙明真心,但是我無始以來的習氣未消,我要消盡自己的習氣,要得成寶王,成就正果。我們的涅槃妙心就是正法眼藏,能雨眾寶,世上的一切東西都從它而生,在一切寶物中最尊最貴。因為世間的寶貝能得即能失,皇帝九五之尊,只是曇花一現,榮華富貴也不能長久,只有這個真心亙古長存,不變不滅,所以最為寶貴。阿難及大眾在佛前發願,要證成正果,得成寶王。那麼成就了以後又當如何呢?“還度如是恒沙眾。”不但要了我們自己的生死,登上解脫的彼岸,還要救度在苦海中沉淪的眾生,幫助眾生了脫生死,非但自覺,還要覺他。菩薩看到眾生受苦,勝過自己受苦,當自己解脫之後,就會毫不猶豫去幫助、解救眾生。自己得度了,自己上岸了,看到別人在苦海中受苦,無動於衷,心安理得,坐在那裡不聞不問,這是自了漢。我們剛才講過,比如有人掉到水裡了,你不去救他,不管他的死活,以此來證明我心空,我可以不動心,這是不對的呀!我們能夠覺悟,能夠解脫,靠的是佛菩薩對我們的慈悲關愛,人應該懂得知恩圖報,怎麼報恩呢?就是“還度如是恒沙眾。”佛是福慧兩足尊,他早已空一切相,不會貪求你的供養,回過頭來救度眾生,就是最好的報佛恩。我們去救度眾生,不僅僅是在幫助別人,更是在幫助你自己,不度眾生你就不能成佛。有人說我不度眾生也沒什麼嘛,自己解脫不是蠻好的嗎?他不知道,不度眾生,自己就不能成道。為什麼呢?因為無明分為好幾等,有見惑、思惑、塵沙惑、無明惑等。這其中的塵沙惑很微細,多得像灰塵一樣,平時潛藏得很深,不度眾生你就不能發現它,當然也就不能消滅它。眾生的脾氣、習慣各各不同,為了救度他們,你就得深入地瞭解他們,要掌握一切接引教育的方法,要隨順眾生的習性。在度眾生的過程中,你自己的習氣、惑業才能徹底消滅。因為眾生有無明,有顛倒妄想,他不會老老實實地聽你的話,跟著你走。當他頂撞你,違背你的心願時,你能開心嗎?這樣一來你的習氣就暴露出來了。我們平時自己一個人獨處,沒有人來招你惹你,你會感到很自在、很安詳,以為習氣都沒有了,都消光了,其實大量的習氣就像沉在水底的泥沙,你輕輕撥動表層的水,它根本就翻不起來,只有往底下使勁攪動,才能將下面的泥沙翻上來。你不要以為只是你在度眾生,事實上眾生也是在度你,是他們使你意識到自己還有那麼多的習氣,那麼多的惑業,你才知道應該從什麼地方下手。從前我在金山寺看見有個人,他的神通蠻大的,因此認為自己很不錯,很了不起。聽到人家說,他還有佛法在,就是心裡還有東西在,他就不高興了。只用一句話,習氣就冒出來了。這是我親眼目睹的。所以塵沙惑一定要在度眾生的過程中才能了。因為眾生的知見、習氣不同,根基不同,你必須瞭解他們的差別,因人施教,用不同的方法接引不同的眾生,這樣才能除滅你的微細惑。
斷惑是度生的第一個方面。另一個方面是培植福德。佛是兩足尊,非但智慧圓滿俱足,福德也要圓滿具足。你見性只是成就素法身,如果不度眾生,沒有對大眾做什麼事情,你的福德無從建立。如何能圓滿具足?做了好事才有福德。如果你一點事也不做,能得到嗎?如果不度眾生,你的功德、福德從哪裡圓滿呢?當然圓不起來。不管是西方的極樂世界,還是我們欲界的兜率天宮,都是靠功德圓滿積累起來的,所以《阿彌陀經》上說:“不可以少善根福德因緣,得生彼國。”念佛是福德因緣,度生更是福德因緣。你沒福德,淨業就難以成功。過去有句話,叫做“修慧不修福,羅漢托空缽。”阿羅漢因為所見不圓,偏到空上去了。他認為有這個慧就行了,所以他不知修福。既然你不為眾生做事情,你沒有培植福德,雖然你貴為阿羅漢,也不會有人來供養你。我們現在廣結善緣,做一切好事,度一切眾生,積累功德,一方面了微細的惑業,這是證智。另一方面培植福德,就是積福,要福德和智慧二者具足,才能最後成佛。成佛必須度眾生,不度眾生即不能成佛。
“將此深心奉塵刹,是則名為報佛恩。”我們要發這樣的誓願,我要把自己救度大眾的深心,奉獻給無邊刹土的所有諸佛。深心就是深埋在自己的心田裡,不是浮淺的,不是隨便說說的。什麼叫“奉塵刹”呢?就是我用這個度生的心,來供養十方像微塵一樣多世界的佛,我們知道,講到報恩,就要用這個人最歡喜的事情來報答。因為佛已經證到法性盡地,一切福慧圓滿具足,就像六祖說的:“何期自性本自清淨,何期自性本不生滅,何期自性本自具足,何期自性本無動搖,何期自性能生萬法。”佛樣樣都有,什麼東西都不缺,他不需要你供養飲食衣服臥具醫藥,也不需要你來歌功頌德。佛視眾生皆如父母,最歡喜的是度眾生。我們發救度一切眾生的誓願,也發像地藏王菩薩“眾生度盡,方證菩提;地獄不空,誓不成佛”那樣的大願,這就是對佛恩最好的報答。能夠發這樣的大心,能夠行這樣的願行,那麼“是則名為報佛恩”。
“伏請世尊為證明,五濁惡世誓先入。如一眾生未成佛,終不於此取泥洹。”
我發了這樣的深心,請你世尊來給我做個證明,為什麼要證明呢?這裡有很大的關係。譬如我私下發個願,要去做某件事情,因為沒人知道我曾發過什麼願,那麼我做也好,不做也好,反正人家不知道,所以沒有辦法監督檢查。如果你現在是對大眾公開發願,明天要為張家做個什麼事情,後天要為李家做個什麼事情,這等於是讓大眾一起來監督你。你既然發過這個願,就要去履行自己的諾言。你發過願而不去做,那就是個空願,不但違背了自己的諾言,而且也對不起大眾對你的監督。那麼為什麼要請世尊來證明呢?因為佛為眾中之尊,請佛證明最為莊重。再說我這個願不是只發給這一生,而是盡未來際的,如果請別人做證明,這一生他知道我發過願,他可以監督我,等到下一生大家隨業漂流,各奔東西,我到哪裡找他做證明呢?而世尊不僅今生可以為我們證明,就是今後不管過了多長的世間,不管我們投生到哪方國土、哪個世界,只要是我們發過的願,他都記得,都可以為我們證明,所以阿難和大眾要“伏請世尊為證明”,我要用救度眾生的實際行動,來報佛恩。
“五濁惡世誓先入。”我們這個娑婆世界是五濁惡世,所謂劫濁、見濁、煩惱濁、眾生濁、命濁,這樣污濁的惡世連阿羅漢看見了都害怕,他都不願意來。但是這樣的五濁惡世我要先入,我第一個先來,這就是大乘和小乘的區別,菩薩不畏艱難,不怕險阻,偏要向異類中行。人道還不是最苦的,不光在人間度生,還要到畜生道裡走走;畜生道裡走走不算數,還要到地獄道裡走走,這才是苦難的地方。因為你有深心,你有悲願,所以不畏任何艱難險阻。實際上你真成道之後,既沒有苦,也沒有樂,因為苦與樂都是我們的心在分別,因為有樂必有苦,沒有苦哪來的樂呢?如果你的心空了,那麼一切相亦空,也就無所謂苦,無所謂樂,所以我們說極樂世界連樂也不可得,有樂即不能稱為極樂。你的心真空了,就是到了地獄裡也不覺得苦,非但地藏王菩薩在地獄不苦,乃至於調達在地獄裡也如享三禪天之樂。調達是魔王,是害釋迦佛的。他在地獄裡還是快樂得很,像三禪天的快樂一樣,不是初禪、二禪所能比擬的,因為他心空之故,所以有這個定力。只是他不究竟,而佛是究竟的,所以業都是隨心量而發現。你的心裡如果有十分的執著,對障緣就有十分的痛苦,每去掉一分執著,就會減少一分痛苦,調達沒有去掉十分,但是去掉了七、八分,所以到了地獄裡也不感到痛苦。《法華經》上說,調達(也叫提婆達多)是大菩薩,他做魔王來害釋迦佛,是大權示現的。因為業隨心變,我們眾生有十分的執著,在你的心上就會感應十分的業果。你的心空業就空,業不能拘,天上人間隨意自在,如果心不空,業即不空,不管到哪裡都會如影相隨般跟著你。
“如一眾生未成佛,終不於此取泥洹。”我發誓:假如這個五濁惡世裡,還有一個眾生未成佛,我都不會逍遙於外,去安住無為,在那裡享福。“泥垣”就是涅槃,不取泥垣並非沒有證到涅槃,實際上早證到了涅槃,但是不取這個入涅槃的相。就像地藏王菩薩,他說不取佛位,並不是說沒證到佛位,他就是因為已經證到佛位了,才有這個大力量、大功能。我們說過大乘的涅槃是無住涅槃,雖然親證無為,而不安住無為,如果安住在無為裡不動了,那麼就變得像小乘一樣了。你看觀世音菩薩已經證到佛位之後,還倒駕慈航,再現菩薩身,來普度眾生。非但觀音,十方三世一切佛,佛佛都是如此。所以你不要看釋迦牟尼佛在我們這裡涅槃了,他在《法華經》裡說,我沒有入涅槃,因為在你們這個世界上度生的緣了了,給你示現個涅槃的樣子,其實我沒有離開這個世界,這個世界上法眼清淨的人都能見到我,就是在其他世界裡,我也依然在隨緣現身。所以不於此取泥垣,不是不證果位,而是說如果還有一個眾生未成佛的話,我都不會安閒無事,不會安住無為。
“大雄大力大慈悲,希更審除微細惑。令我早登無上覺,於十方界坐道場。”
我們看到所有的寺廟裡,都有大雄寶殿。“大雄”是生死不能及,不管是分段生死還是變易生死,都不可得;“大力”是魔外不能撓,一切邪魔外道的力量,都無法破壞擾亂。佛要成道的時候,有那麼多的魔王、魔女,現身來擾亂佛,想把佛從菩提座上拉下來,佛巍然不動。據說後來魔王沒辦法了,把浴巾布一灑,生出煙葉來,說既然你入不了魔道,我就用煙葉把你將來的佛子佛孫們熏倒,要拖他們下水。所以現在人們所吸的煙葉,就是魔王的浴巾所現。有人說抽煙不要緊,因為五戒裡只說不準吃酒,沒有說不讓抽煙,其實這個煙也不能抽。有的人到廟裡去,散香煙給和尚吃。我非常反對,你們這是在助長他們的壞習氣。這個煙不能抽,它是魔王的浴巾變來的,要熏倒你的菩提根,想叫你們佛的子孫不能綿延下去。魔外所以不能擾亂佛,是因為佛有這個大力。“大慈悲”大家都知道,予樂為慈,拔苦為悲,佛菩薩始終在慈悲救度六道眾生,予我們眾生快樂,拔我們眾生之苦。比如我們有什麼痛苦,都會求觀世音菩薩把我的痛苦去掉。有什麼需要了,也會想起觀世音菩薩。你求菩薩賜一個兒子,果然就生個大胖兒子,想要菩薩賜個女兒,就真得個千金小姐,真是大慈大悲。有人說了,觀世音菩薩以前對我靈感得不得了,不過後來這靈感比以前差了,是什麼緣故呢?這是有道理的。因為佛菩薩都是“先以欲鉤牽,後令入佛智。”先滿足眾生的願望,使你們生起信根來,待信根堅固之後,還要叫你們入佛智,開佛的智慧。開智慧就是證得空性,叫你明白一切都虛幻不實,既然一切都不可得,你就不要再求了,在滿足你的願望時就會不比從前,後來比較差一點,就是這個道理。“後令入佛智”,這是佛的慈悲心,先滿足你的願望,讓你生出信心,待你信心具足不會動搖了,再引導你開佛的智慧。如果過分地滿足眾生的欲望,會使眾生的貪欲越來越大,你這也想要,那也想要,那麼出離心和解脫心就會日益淡薄。你已經開了智慧,就不要再求了,慢慢地打消掉你的欲望,這是佛菩薩的大慈悲。
“希更審除微細惑”,就是粗妄斷了以後,微細妄還未曾了,習氣還在那裡。這個習氣真要命,好比一個臭馬桶,由於用的年代太久了,臭氣已經深入到木板裡,你把糞倒掉了,但是木頭裡的臭氣還在,你就是反復洗呀刷呀,再一聞還是臭的。我們的習氣都是多生累劫薰染下來的,自然也不是一生一世能夠消除的。那些粗的習氣我們能發現,微細的則很難觀察到,所以說“六粗易斷,三細難除。”“希更審除微細惑。”於是阿難和大眾再次請求世尊:大雄、大力、大悲的佛啊!請您幫助我們“審除微細惑”吧。“審除”就是幫助我們指出不對的地方,把迷惑的地方列舉出來。因為微細之惑我們自己一時還不能發現,要您告訴我們什麼地方不對,什麼地方錯了,我們才知道應該怎樣去除惑。六粗的惑業容易斷,我們只要知道一切東西都虛幻不實,一切色相都是假的,當下就打破了。但是微細之惑很難斷,所謂三細就是業相、轉相和異相,這個是無明惑,也叫俱生惑,就像我們穿在身上的貼體汗衫,一時脫不下來,所以要請佛來慈悲開示,指出一個消除的法子。
“令我早登無上覺。”希望使得我們及早地登上無上覺。“無上”就是沒有比它更高的,這個無上的覺道,就是成就究竟佛果。“於十方界坐道場。”每個人都像釋迦牟尼佛一樣,在十方世界示現成佛,安坐道場說法度生。釋迦牟尼佛不僅在我們娑婆世界示現八相成道,而且同時在十方世界坐道場,廣度眾生。《法華經》上對此講得很清楚。觀世音菩薩也是一樣,他不僅是西方極樂世界的上首菩薩,在極樂國土協助阿彌陀佛教化眾生,還在十方世界尋聲救苦,與我們娑婆世界的眾生,特別是婦女,最為有緣。觀世音菩薩在佛法中代表慈悲,因此常常現女身。許多人都很迷惑,以為菩薩真的是女身,喊什麼觀音娘娘,其實佛菩薩都是諸漏已盡,不受一切身,為了救度眾生的緣故,而隨類示現各種身相。我們要成就無上正覺,真正證到佛的果位,就必須把這些微細的妄想都消除才行。除習氣有一個從粗到細、到極微細的過程。比如說念佛的人,先除什麼樣的粗妄呢?先要知道這個世間一切相都是假的,妻子、兒女、家庭等等皆不可得,要放得下這個虛妄之身,放得下一切虛幻之物,不粘著是非得失,粗妄即除了。什麼是細妄呢?放下這個念頭之後,習氣還要時時來侵犯你,它在裡面撲騰撲騰地一個接著一個往外翻,這種念頭來得快,去得也快,是從裡面向外翻出來的,這是細妄。對這種細妄,我們可以用佛號來化除它,妄念一起一句阿彌陀佛,妄念再一起,又一句阿彌陀佛,久而久之它就不動了。細妄如果打消了,那麼你念佛之心就不可得了。假如你還有能念佛的心在那裡,就是還有妄想存在。妄想如果消亡了,你那個能念的心和所念的佛也就脫落了。妄想沒有的時候,念佛的心也就止息了。假如你在念佛的時候,放不下其他的事情,還在那兒掛念著兒女,惦記著家庭,那麼你念佛就不容易入定。所以不管選修何法,都要先斷粗妄,要萬緣放下才好入道,隨便你參禪,隨便你修密,都是如此。功夫再進一步,到根塵脫落,身心世界都不可得,叫離心意識,你假如不離,封閉著真心的那道門打不開,如何能破參呢?達摩大師再三關照,告訴我們用功的第一句就是“外息諸緣”,你外面的各種事緣如果放不下,哪裡能夠安下心來用功呢?因為這些細妄以自己的能力觀察不到,所以阿難他們才要求佛來幫助審除這個微細之惑,要等除掉細妄之後,才能登上無上寶覺,才能在十方界坐道場度眾生。阿難說這個偈子,看起來是為自己,實際上是為大眾,為了利益當時以及將來的大眾。在佛跟你講了這個道理以後,你識得這個本性了,這是理悟、理解,道理雖然懂了,但是沒有大力量,大慧杲說這是藥水汞,碰到境界就飛掉了。因為你定力不夠,順逆境界一來,你要麼歡喜,要麼煩惱。八風一動,人就跟著跑了。要除微細惑,就必須好好做功夫。我們再三說,這個真如佛性非同木石,它是個離一切諸相的了了靈知。見到這個本來,把得定,承當得起,這就是開悟,隨便你怎麼做功夫,所證的道理都是這樣子。但是光承當不算數,要做功夫,要綿密保任,要在事境上時時刻刻同自己的妄念,同自己的習氣做鬥爭。你要時時刻刻見性,不要去著相。剛剛著了相要趕快凜覺,或者念佛,或者持咒,或者凜然一覺,把它化空。要綿綿密密做好保任功夫。綿密兩個字你不要小看,它非常要緊,現在很多修外道的人,他們做起功夫來,比我們認真多了,他那叫做假法真修。我昨天碰到一個人,他告訴我說一天能做七、八個小時的功夫,不管早、中、晚,只要有時間就用來練功,坐著、立著、睡著,都在做氣功。“哎喲!我這套氣功好得不得了,周天都通了。”他在這個色身上用功,在氣上用功,可見走錯了路。但是,他假法能真修,他肯這樣用功,這就是在綿密做功夫。假如他能修真法,在性上用功就好了。反過來說,我們這裡修真法的人,卻不肯這樣用功,在真法假修。我反復說,你見了性之後要綿密保任,時時刻刻不要著相,但他非要著相,拼命跟著境界跑,在那裡兒子長女兒短,張三是李四非,驢事未去馬事又來,這樣功夫怎麼能成片呢?假如你在二六時中能夠綿密保任,時時刻刻都是這樣子修,那麼三年保任功夫下來,如果不發神通,你來打我。但是對神通也不能執著,有也等於無,都不可得,執著神通是要著魔的。因為我這個真如性體無有形象可得。你認識到這個覺體,就要好好地用功夫保護它,像這樣子用功夫,決計不會不成就,那些錯的人都是錯在假法真修,或是真法假修,真是可悲可歎啊!
為了證明自己信心之堅定,願力堅固,所以阿難最後兩句說:
“舜若多性可銷亡,鑠迦羅心無動轉。”
“舜若多”是空性,要佛光照耀才現身,佛光不照耀是沒有形象的。“鑠迦羅”是堅固心,它不會改變,無法毀壞。他的意思是說,即使這個舜若多性銷亡了,我這個堅固的願心也不會動搖,一定不會退轉。我們知道空性根本不可能銷亡,因為有東西才可以銷亡,空性當體即是佛的身心,這個沒有東西的絕對真空怎麼能消亡呢?那麼縱然這個無可變異的空性也能夠銷亡,我的鑠迦羅心也無動轉,這就表示我這個願力無比堅固,無比深厚,不管遇到什麼樣的困難和障礙,我決不退失這個菩提心。我們學佛的人都知道要發菩提心,可如果要問什麼叫菩提心,有的人就答不上來了。簡單地說:上求佛道,下度眾生,這就是菩提心。要是展開了講,就是講上幾天也講不完。
《楞嚴經》卷第四 不生不滅 合如來藏
九、三種相續
“爾時,富樓那彌多羅尼子,在大眾中,即從座起,偏袒右肩,右膝著地,合掌恭敬,而白佛言:大威德世尊,善為眾生敷演如來第一義諦。”
阿難說完贊佛偈,發過願之後,富樓那彌多羅尼子又站出來提問了。富樓那彌多羅尼子翻譯過來是“滿慈子”,其中“富樓那”是滿,那是爺爺或者父親,“彌多羅”是慈,“尼”是母親,合起來就是滿慈的兒子,所以叫滿慈子。富樓那“在大眾中,即從座起”,從座上起立,他要為大眾來發問了。“偏袒右肩,右膝著地”,這是印度的一種問法的儀式,把右肩露出來,左腿彎曲,右膝跪在地上。“合掌恭敬,而白佛言”,兩掌合十以表恭敬,對佛講話是以下對上,所以叫告白。“大威德世尊”,我們上面講過大雄大力,因為釋迦佛具有大雄大力,生死不能牽,魔外不能壞,在一切眾中最為尊貴,所以叫大威德。“善為眾生,敷演如來第一義諦。”就是您釋迦牟尼佛出於大慈悲,善於用種種的比喻,用通俗易懂的方法,為我們大眾開示演說微妙的佛法,使我們得以開悟,識得這個如來藏性,通達第一義諦。“第一義諦”就是聖諦、俗諦不二,在二諦中聖諦是說無,也就是非有,俗諦是講有,也就是非無。一個非有,一個非無,就是非有非無不二,所以說是第一義諦。
“世尊常推,說法人中,我為第一。今聞如來微妙法音,猶如聾人,逾百步外聆於蚊蚋,本所不見,何況得聞。佛雖宣明,令我除惑,今猶未詳斯義究竟無疑惑地。世尊,如阿難輩,雖則開悟,習漏未除。我等會中登無漏者,雖盡諸漏,今聞如來所說法音,尚紆疑悔。”
富樓那這是要請佛再做開示,因為佛這樣講了以後他還有疑惑,餘疑猶在,所以請佛來幫助破除。在佛的大弟子之中,每個人都有一樣第一,比如目犍連是神通第一,須菩提是解空第一,舍利弗是智慧第一,而滿慈子是說法第一,“世尊常推,說法人中,我為第一。”能說法的人一定能聽法,能解法,就是你講的法我必須能夠接受,能夠理解,才能給人講說。現在說法第一的滿慈子來向佛請教,連這個最能聽法,最能解法的人還有疑惑,那麼其他的人自然也都不無疑惑。所以滿慈子是代表自己和眾人共同請問,因為在位眾人,都有和我一樣的疑問。我今天聽到如來的微妙法音,您用種種譬喻,把第一義諦描繪得這麼清楚,這麼透徹,使我們大眾能夠得到真實義諦,但是您講的我們只能懂個大概而已。他這裡打了個比方,您說的這些甚深道理,在我們聽來“猶如聾人,于百步外,聞於蚊蚋”,就像聾子聽百步以外蚊子的叫聲。聾子在很近的地方,如果你大聲說話,他也許能聽到一點點,在百步之外蚊子的聲音,連不聾的人都聽不見,聾子當然就更聽不見了。所以你老人家說的這個微妙菩提大法,在我們一般人聽來,就像聾子聽百步之外的蚊子聲一樣,“本所不見,何況得聞”呢?連見都沒見過,連聽都沒聽過,所以不能夠真實瞭解,我哪裡能知道妙用何在?“佛雖宣明,令我除惑,今猶未詳斯義”。雖然您釋迦佛再三用各種比方來說明七大根性的道理,使得我們破除迷惑,真正見到這個如來藏性,但是我現在還沒有真正地瞭解這個第一義諦的真義,我內心還有疑惑。有疑惑就障住我的智慧,不能深入第一義諦,因此無法到達“究竟無疑惑地”。
“如阿難輩,雖則開悟,習漏未除。”譬如像阿難這樣的人,他雖然開悟了,雖然悟到這個如來藏性,但是習漏未除,他的習氣還沒有除掉。漏盡通是四果阿羅漢的境界,阿難才是初果羅漢,後面還有三級果位,才到漏盡的地位。因為他沒有證到漏盡通,他沒有進入四果,所以他還有習氣在,他還有滲漏,他還差得遠。其實阿羅漢雖然已經證得漏盡通,也依然還有習氣,因為他還有法執,這個法執也是習氣,他的習氣沒有真正除淨,雖然能了分段生死,但是變易生死還在。“我等會中,登無漏者”,就是四果阿羅漢,見惑、思惑已經了了,已經登了無漏位了。我們與會的四果阿羅漢,還有辟支佛,已經到了無漏的境界。漏就是煩惱,惑就是迷惑,小乘所說的煩惱指的是見惑和思惑,我們這個世界上的人都在煩惱中,所以都是滲漏,證得“無漏”就可以斷見、思惑,了分段生死。“雖盡諸漏,今聞如來,所說法音,尚紆疑悔。”我們這些已經證得漏盡通,了了分段生死的阿羅漢和辟支佛,雖然見、思二惑已盡,一切煩惱都沒有,但是聽了您老人家所說的法,也不是絲毫不疑,心裡還是有疑惑。因為阿羅漢法執猶在,他還有這個習氣在那裡,所以見地不是完全真實,雖然聽懂這個意思,但是沒有真正證到這地步,因此還有疑惑。
這個“紆”字呢,我們上次已經講過了,就是把手指屈起來。紆者曲折也,就是這個道理不是完全明白,聽了您老人家講的無上甚深微妙之法,還不無疑惑,不能真正究竟瞭解。“悔”是悔自己聽得不深切,悟得不透徹,悔自己錯過機會了,是自悔,不是讓別人悔。就是說佛所講的這個極為微妙之法,我今天沒有完全得到,因為沒有真正理解,沒有徹底瞭解,還有疑惑,內心頗為自悔,所以叫尚紆疑悔。
“世尊,若複世間一切根、塵、陰、處、界等,皆如來藏,清淨本然,雲何忽生山河大地,諸有為相,次第遷流,終而複始。”
上面說自己心中還有疑,現在就要提問題了。“若複世間一切根、塵、陰、處、界等,皆如來藏,清淨本然”。根塵就是我們的六根對六塵,陰是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這五陰,十二處是六根加六塵,這根塵相對各有處所,十八界就是六根、六塵,再加上六識,一共是十八界。假如像您世尊所說,這一切根、塵、陰、處、界統統都是如來藏性,都是清淨本然,都不污染。因為本來就有,本自具足,既不是因緣所生,也不是自然所生,那麼“雲何忽生山河大地”?既然都是清淨本然,為什麼忽然之間生出山河大地?山河大地是從什麼地方來的呢?“諸有為相”就是一切有為之相,一念無明所生出來的法,叫諸有為相。《金剛經》說:“一切有為法,如夢幻泡影”,就是說一切有形色和無形色,包括那些抽象的東西和概念,都是有為之法,都是從你的妄念生出來的。“次第遷流,終而複始”,這些有為法都在生住異滅、成住壞空裡兜圈子,循環往復,周而復始。生了之後滅掉,滅了之後又再生,就這樣生住異滅,成住壞空,迴圈不已,無有了期。這是什麼道理呢?如來藏性是清淨本然,不應該有生有滅,如果是無生無滅,山河大地又怎麼生起來呢?他因為不明白,所以提出這樣的疑問。下面還有一個問題:
“又,如來說地水火風,本性圓融,周遍法界,湛然常住。世尊,若地性遍,雲何容水;水性周遍,火則不生。複雲何明,水火二性,俱遍虛空不相陵滅。世尊,地性障礙,空性虛通,雲何二俱周遍法界,而我不知是義攸往。”
這是第二個問題,剛剛問的是“雲何忽生山河大地?”一切有為相,為何周而復始?那麼現在的問題是,佛說地水火風這四大,本來都是圓融無礙的,各各互攝互遍,不相妨礙,湛然常住,不變不移。如果互攝互遍的話,“若地性遍,雲何容水?”假如這個地性遍一切處,為何能容水呢?我們知道有大陸的地方就沒有海水,有海洋的地方就沒有大陸,因為地性與水性互不相容,如果地性遍及虛空,那就不應該有水啦。“水性周遍,火則不生”,地克水,水又克火,假如水性周遍一切處,那麼火就應該不能生,因為水火是相克的,如果哪裡起火了,我們澆上一桶水就滅了。假設水性周遍的話,盡虛空、遍法界到處都是水,就不應該有火。
“複雲何明,水火二性,俱遍虛空”?因為這二個東西是相克的嘛,前面是地同水不相容,這裡水同火又不相容,那麼有它就不能有我,有我就不能有它,兩個不相容的東西不應該同時周遍法界。如果水火二性,能夠同時俱遍虛空,那麼它們彼此必須不相陵奪,不相陵滅,這個水不應該滅火,火也不應該滅水。可現在的實際情況是,水火從來都是互相陵滅,互相陵奪的,假如水的勢力大,火就滅掉了,如果火的熱量大,水也就被燒幹了,明明在互相陵滅,那麼這個俱遍虛空的道理,我實在是不明白。不但地與水、水與火分別是一對矛盾,這地性和空性也是一對矛盾,“地性障礙,空性虛通,雲何二俱周遍法界”?因為通則不實,實即不通,如果地性周遍法界,就不應該有空性,如果空性周遍法界,就不應該有地性,它們根本就是相陵相奪的,為什麼要說這二者能夠同時周遍法界呢?因為地、水、火、風、空五大是有障礙的,彼此互不相容,說它們能夠同時周遍法界,這個道理實在是講不通。
“而我不知是義攸往”,“攸往”者所歸也,我實在不明白這個意義歸到什麼地方去,這七大種性怎麼可能都是周遍圓融,彼此互不妨礙呢?實際上他是不明白前面所說的“性色真空,性空真色”的道理。既然說“性色真空”,那麼這地水火風空五大的性色本來就是空的,它不是有相的。你現在講的是有相的東西,有相之水,有相之火,有相之空,你著在這個空裡面,空是暗相,說到底也是相,而真空連暗相也不可得。後面講到“空所空滅”,連這個空也要滅掉,因為有個空相也不對,所以說富樓那是著相了。說到地大有妄土之相,火大有妄火之相,水大有妄水之相,因為凡所有相皆是虛妄,你有分別心,你要執著這些虛假的東西,所以就障礙難行,就不能互攝互遍。譬如我們前面說過的,大可以容小,小也可以容大,只要你完全空掉相,大和小即可以互容互攝,如果要著相就有妨礙了。所以呂純陽祖師見黃龍時說:“一粒粟中藏世界,半升鐺內煮江山”。一粒米怎麼把世界藏進去,你幫我藏藏看,像我多了不起,我懂得這個道理了。其實他並沒有真懂這個道理,他不知道一粒米不但能藏這個世界,而且十方世界都藏在裡面,因為它們都是空性,都不可得。你只要不著相,一切事物本來都沒有妨礙,富樓那因為著相之故,所以才會有礙。
“惟願如來,宣流大慈,開我迷雲,及諸大眾。作是語已,五體投地,欽渴如來,無上慈誨。”
因為我還有這兩個問題,提出來要請你老人家解釋。“惟願如來,宣流大慈”,您講的道理我不完全明白,但我知道佛是真語者、實語者、如語者、不誑語者、不異語者,不會胡說八道,所以請您慈悲,“開我迷雲,及諸大眾”。不是我一個人迷惑不解,這與會的大眾他們也不理解,乃至於將來的眾生,都不能夠理解,所以要請佛慈悲再做開示。
“作是語已,五體投地”,這番話講完之後,對佛五體投地,以表無上欽敬之心。“欽渴如來,無上慈誨”,欽是仰慕,像渴極了的人急著要喝水一樣,急切盼望如來趕緊開示無上慈誨,使得我們打開迷雲,得見真道。
“爾時,世尊告富樓那,及諸會中漏盡無學諸阿羅漢,如來今日,普為此會宣勝義中真勝義性。令汝會中定性聲聞,及諸一切未得二空,回向上乘,阿羅漢等,皆獲一乘寂滅場地,真阿練若,正修行處。汝今諦聽,當為汝說。富樓那等,欽佛法音,默然承聽。”
世尊果然不負眾望,看到大家這樣焦渴,等著聽聞無上教誨,於是“告富樓那,及諸會中漏盡無學諸阿羅漢,如來今日普為此會,宣勝義中真勝義性”。佛對大眾講,今天我要為富樓那,及法會中漏盡無學的大阿羅漢們,宣說勝義中真勝義的道理。“漏盡無學”,我們剛才講過,漏盡就是斷了見、思惑,已超三界,已了分段生死;無學就是四諦十二因緣的道理他都已經懂得,聲聞、緣覺的道果他已經證到,不需要再學什麼東西,所以叫漏盡無學。那麼什麼叫勝義中真勝義呢?“勝義”是對世法說的,世法是俗諦,不能超越生死,勝義就是離開世法,尋求出世間、了生死的解脫法,因為只能使自己了脫,所以是小乘法。小乘法對世法來說,已經是勝義了,但還不是上乘法。因為佛法分為三乘,聲聞是第三乘,緣覺是第二乘,菩薩是一乘。“勝義中真勝義”就是說的這個一乘法,也叫上乘法或大乘法。大乘法非但能了你那個分段生死,而且可以了變易生死,所以它是勝義中的真勝義。今天我說的是大乘法,不是小乘法,我講這個真勝義性,為的是要使你們法會中的定性聲聞,明白我法二空之理,棄小向大,得入最上一乘。
“令汝會中定性聲聞”,所謂定性聲聞,就是乘空自救。因聽聞小乘法,悟偏真法性,得有餘涅槃,於是就安住在那裡,不想去度生,心甘情願做自了漢。因為他們心量狹小,沒有發過度生大願,由聽聞而解脫,不再求上進,這就是定性聲聞。“及諸一切未得二空”,二空就是人我空和法我空,聲聞和緣覺人我已空,但是法我還沒有空,我雖然沒有了,可還有法在,在他們看來還有生死可了,還有涅槃可證。小乘人還有這個生死之見,他看眾生都在生死當中,而我自己已經了脫生死,證入涅槃,這都是法見。因為還有這個法見,只能了分段生死,不能了變易生死,所以叫未得二空。我們講到修行,都是先空人,後空法。佛說法四十九年,實際上就是在講這個二空之理,告訴大家人和法都是空的,都不可得。“回向上乘”,《楞嚴經》講的是一乘法,佛告訴這些定性聲聞,你們還沒有悟到這個我法二空的道理,今天我要為你們講說大乘法,使你們明白什麼叫我法二空,都能夠捨棄小法,不要再安住在偏小的位置上,要回到大乘的路子上來,所以叫做回向上乘。
“阿羅漢等,皆獲一乘,寂滅場地”。使你們阿羅漢都能獲得一乘法,真正得到寂滅場地,這個寂滅場地就是佛地,不是小乘的那個偏真寂滅。我們說要真正證到這個二空的地位,因為人法二空就是不生不滅的寂滅地,就可了變易生死,所以說一乘寂滅場地就是佛地。“真阿練若,正修行處”。“阿練若”就是清靜地,按照一般的說法,指的是寺院裡面。“真阿練若”就是真正清靜地,這個真正的清淨地無處不清,無處不淨,沒有渾濁。我們平時的清靜是相對污濁聵鬧而有的。因為是相對的,那麼就不是真阿練若。有的人說到山林裡去好,山林裡多清靜啊,城市裡面不好,城市裡太喧鬧了,這就不是真阿練若。真阿練若沒有什麼清靜的分別,因為有清靜,有不清靜,這是我們的分別心,有這些分別說明你還著相。這個真阿練若是當體清淨,沒有分別的,所以是正修行處,就是修大法、修正法,不是修褊狹的小法。修行方法正確與否,關係非常重大,如果修行的方向不對,用功的方法不正確,就會出偏差。這個經後面講到的十二類生,其中就有土木金石類,這個土木金石看起來同我們無關,其實有的就是修行人變的,那些人做死功夫,使勁壓自己的念頭,結果壓得像木頭、石頭一樣。假如我們修行的方法不對,就有可能變成魔王。魔王也曾經是修行人,他做過功夫,所以有力量,也有福報,就是因為方法不得當,由於著相而走入邪路,變成魔王。所以修行方法很重要,你要是不注意的話,一偏空就跑到了二乘裡,死壓念頭會變成土木金石。如果是著相為神通而修,就變成魔王。比如現在做氣功的,他們也蠻用功的,他練的是這個色身裡的氣,引著氣在身體裡面跑,讓它打通我的三關和大小周天,慢慢地還可以出陽神。就算練出陽神了,因為你沒有識得這個真性,不懂“性色真空,性空真色”的道理,執牢這個有相之身,所以還是不究竟,叫“依舊落空亡”,修不成正果。所以說修行的法門很重要,如果不得正確的修行法門,就不能稱為正修行路。我今天要告訴你們的就是真正的修行法門。“汝今諦聽,當為汝說”,你們現在要誠心誠意地聽,把一切妄念都放下來,我要為你們講說正確的修行方法。“富樓那等,欽佛法音”,富樓那和大眾像聆聽聖旨一樣,恭敬得不得了。“默然承聽”,大家都不再喧嘩,不講閒話了,靜靜地聽佛說法。
修行就應該從性起修,從我們的真性上用功夫,才是真正修行,離開性不論怎樣去修都不對。我們必須時時刻刻明白什麼是性,什麼是相,對一切相都了了分明,知道一切男女老少、山河大地、日月星辰,都是我們性體所生,都是我們自性的妙用。要透過相來見性,識得這個性以後,就不要再從相上去分別,那麼這樣就叫真修行。你見性之後,才知道怎樣去真正用功,如果不見性,任修何法都是盲修瞎練。因為你不知道什麼為性,為什麼會顯現出這個相,那就免不了要跟著相跑。真正用功必須明心見性,就是這個道理。佛再三對大家講,這個五陰、六入、十二處、十八界,乃至這個七大種性,都是我們的如來藏性,就是叫我們識得這個本性,不要再去著相。但是人們著相慣了,性與相的道理雖然懂一些,可遇到事情還是透不過,只要一開口就著相。比如有的人講:哎呀!我這個業重啊!我這個業還沒有消啊!這就是著相。什麼地方來的業呢?根本就是你的妄念嘛。一切有為法皆不可得,既沒有我這個人,也沒有身,更沒有物,那麼這個業是從什麼地方出來的呢?你執著業是由於不肯空這個相,因為著相的念頭太堅固了,空不掉,所以時時處處固執有這個業,這也是業障,那也是業障,實際上根本就沒有業,一切都沒有啊。我們反復說不要執著那個業,你只管隨緣應用,一切業障自然消殞。既然講到緣,那麼每個人的緣都不同,既有愛恨情仇,也有聚散離別,你如果把它執為實有,那麼這裡就有業,這個彼此互相牽繞的網就叫業緣。只要你萬事隨緣,無心於事,無事於心,不但這個緣不可得,連這個業也根本不可得。如果你一切不著,那麼這個心就真空淨了,它一塵不染,光明透脫,靈光獨耀,迥脫根塵,雖不求神通,而神通自現。
我們現在之所以生不出神通,是因為無明遮住了妙明真心,錯認這個五陰、六入、十二處、十八界為實有,把本來無拘無束,神用無邊的性體,封固在這麼狹小的範圍裡。前面我們講過這個十八界,所謂界限都是我們的妄想執著出來的,其實這個界限根本就不可得。只要你把妄想拿掉,界限拆除了,那麼神通自然就來了,就像一望無際的曠野,本來沒有什麼界限,你豎起籬笆牆才有長短方圓的界限,如果把籬笆牆撤掉,界限就沒有了。神通也是這個道理,它本來是一精明,具足一切神用,你被妄想障住了,它就不能發通,你把這個妄想打破之後,封固它的界限沒有了,這個神通不用求它自己就來了。所以只要時時心空,自然就會有神通,但是雖然有而亦無可住、亦無可執,因為我本來就是如此,那些神用都是我本有的家珍,不是從外面得來的,有什麼值得炫耀的呢?從前因為妄想執著,覆蓋了它的光明,現在妄想破掉了,光明又重新放射出來了。所以說以前神用不通,是因為錯認妄相,有界限的遮障,今天我識得這個本性之後,不再著一切相,這個界就沒有了。接下來還要進一步消除我們的習氣,多生歷劫的習氣非消滅不可,所以見性之後回過頭來用功,就省勁多了。你識得本性之後再念佛,跟從前就不一樣,以前念佛是盲修,不知這個佛號落在什麼地方,一句一句的“阿彌陀佛”,不知念的是什麼。有的人是執著功德,我每天要念多少遍佛,這樣我就可以積累多少功德;有的人是執著鈔票,我念阿彌陀佛可以為我消災,可以保佑我發財。都有住著,都有所求,其實不相干。你見性之後念阿彌陀佛,可以打掃自己的妄想,把習氣消滅,使妄心變成佛心。如此則行住坐臥當中,自可打成一片。這樣用功才得力,這樣用功才是真正用功,才是正修行路。
(一)世界相續
“佛言,富樓那,如汝所言:清淨本然,雲何忽生山河大地?汝常不聞如來宣說,性覺妙明,本覺明妙?”
佛對富樓那講,你問我這個清淨本然,為什麼忽然生出山河大地來,你應該經常聽我講到“性覺妙明,本覺明妙”。怎麼叫“性覺妙明,本覺明妙”呢?這個“性覺”指性中之覺,整個性體就是覺,覺就是這個性體,不是兩樣東西。“妙明”者,它本來能夠了了分明,無所不知,無所不了,這個明就是覺,覺就是明。這個妙明雖然是無所不了,無所不知,而實無所了,實無所知,既無所執,亦無所住,故稱之為妙。因為這個性覺能生起無盡妙用,所以叫做性覺妙明。那什麼是“本覺明妙”呢?這裡的本覺是妄覺,無明就是不知不覺,因為是妄覺明妙,把它顛倒過來了。什麼是明妙呢?這個妙是妙體,就是個覺體,覺得有個覺體,有個東西為我所明。因為這個時候還沒有山河大地,無明妄動的時候,我在這裡不動,但是覺得有個東西,把妙覺之體當做一樣東西來所明。就好比這個答錄機,它能錄音能放音,於是把妙覺之體當做一個答錄機來為我所明,“我有個答錄機在這裡,我有個靈覺在這裡”。這又叫覺明空昧,他自己固執他的覺,這就是頭上加頭,在覺外有明,明外有覺,把覺和明分開來,那麼覺就不是明,明也不是覺了。本覺是妄的根本,由妄之根本的覺,來明這個妙體,把這個覺體作為所明,如此就有能明與所明,就有能所相對。能所相對有兩個東西在裡邊,凡相對而有的東西都是虛妄不實的,不是真正實有的,這兩句話很重要,弄懂了之後才能接著往下講。
這裡的“性覺妙明,本覺明妙”,性覺妙明是本性之覺,這個妙明就是無所不明,無所不了,但是亦無所明、無所了,不著明與不明、了與不了的相,是沒有能所的。換一句話來講,這個性覺妙明也可以說:明就是覺,覺就是明。下面一句“本覺明妙”,就是覺外有明,明外有覺,覺能生明,明能夠把覺作為所明,這樣一來明和覺就變成兩個東西了。前後兩句有這樣的差別,我們把這裡的意思搞懂,後面講的就容易理解了。
“富樓那言:唯然,世尊,我常聞佛宣說斯義。”
富樓那講:是的,是的,我常常聽你老人家講這個性覺妙明,本覺明妙。那麼接下來佛要問他了。
“佛言:汝稱覺明,為複性明稱名為覺,為覺不明稱為明覺?”
既然你說常常聽我講這個意思,那麼我來問你,你所說的這個覺明,是把性明稱名為覺呢?還是把無所明稱為明覺呢?性明就是有所明,是將有所明稱名為覺,還是將覺不明稱名為明覺。這裡是在問他,一個有所明,一個無所明,這兩個你認為哪個稱名為覺。這裡問他的兩句話,不管是有所明,還是無所明,答哪句都不對。因為有所明是妄覺,無所明是不覺,不覺便是無明,妄覺和無明皆非正覺。因為富樓那不明白這層意義,同凡夫的見解一樣,在這裡執著,要有所明,所以他接著講了:
“富樓那言:若此不明名為覺者,則無所明。”
富樓那說:假如這個不明能夠稱為覺,那麼這個覺就變成無明瞭,“則無所明”,就不會有他的所明,覺如果不能有所明,即不能稱之為覺。這個意思反過來說就是應該有所明,因為有所明才為覺嘛。在這裡富樓那同我們凡夫一樣執著,他認為所謂覺者是應該有所明的,不是無所明,如果覺無所明,便是不覺了。既然不覺,便是一點知覺都沒有,沒有知覺還有什麼覺不覺呢?所以他的意思是說,既然稱之為覺,就應該是有所明。
“佛言:若無所明,則無明覺。有所非覺,無所非明,無明又非覺湛明性。”
佛在這裡對他講,假如沒有所明,當然也沒有明覺。那麼我要告訴你:“有所非覺”,因為這個覺不同於物體,我們的知覺不是所看到的東西,不是外面有相的物體,這個覺不是有相之物。假如覺有所明,那它就是個東西,是個物體,是個事物了。如果是個事物,怎麼能稱之為覺呢?所以說“有所非覺”,既然有個所,當然就不是覺了。因為這個知覺的覺,不同於事物,與外面的事物是有差別的,你有所明,你把這個覺當成你的所明,這個覺已經變成個事物,所以就不能再稱之為覺了。這就是有所非覺的意思。那什麼是“無所非明”呢?所謂明是對外界事物的認識、分析和了別,因此有東西才有明,沒東西就不能稱之為明。譬如外面有張三、李四坐在那裡,我知道這是張三,那是李四,這就是因為有了所(張三、李四)才有的明。如果外面沒有張三、李四,怎麼能稱之為明呢?你明瞭個什麼東西呢?你只能明個空,空無所有不能叫明,所以說無所非明,沒有所就不是明瞭。如此一來有所無所都不對。那麼你也許會說,我可以明個無明呀?假如你明瞭個無明,“無明又非覺湛明性”。我們說過這個覺湛明性中的湛,是不動搖的意思,因為我們的明性是了了分明,了了常知的,它沒有斷處,具足一切,能生萬法,不同于木石般無知無覺。如果你以這個無明為覺,無明黑暗一片,裡面沒有東西,那你就不是覺湛明性,不是覺體,所以不但說有所非所都不對,說無明更加不對。否定有所、無所和無明,為的是打破你的妄想,使你明白這個覺之外沒有明,明之外沒有覺。你如果覺外有明,明外有覺,就有能所的對立,我們說過由能所對立,妄念就會發動,那麼山河大地就生起來了。你要問山河大地是怎樣生起的呢?《楞嚴經》告訴你就是這樣生起的。當你妄念動了以後,那個一念無明就把你這個覺體,這個妙湛之體當做你的所明,因為有能有所,你妄動得就更加厲害,所以這個有明實在是妄明之本。大家不懂得這個道理,都以心思活泛、頭腦機靈為好,總在羡慕別人:哎呀!這個人真聰明,什麼事情都知道,樣樣知識一學就會。不知道越聰明越壞,因為知見越多,執著和掛礙就越多,這叫世智辨聰,都是所知障,能障礙我們的正覺之道。因為大家都不覺,都以這個有明為覺,所以趙州老和尚說:“老僧不在明白裡”,為什麼呢?因為你的有明其實都是無明、妄明。你以為自己精明得不得了,樣樣事情都要精打細算,算得比誰都厲害,不知道這都是生死的根本,都是妄念啊!所以說不但是普通人,不但是阿難這些未盡無漏的初果羅漢,不懂得這個道理,就連富樓那等漏盡無學的大阿羅漢,亦複如是,都在這裡以明為覺,把這個有所明當成是覺。有所明實際上是妄想、妄影,因為認取這個影子,那麼山河大地等就生起來了。
“性覺必明,妄為明覺。”
這兩句也很重要,前面講你認取的這個是無明,非覺湛明性,因為性覺這個湛然之體非如木石,它是了了常知,沒有間斷。它既無能知,亦無所知,覺就是明,明就是覺,所以說“性覺必明”。性覺不要覺外生明,也不要明外生覺,它是一個東西,如果你把它當做兩個東西,那麼就有能有所,因為有能所之故,就“妄為明覺”。你認為有個能覺,認為自己有所覺悟,如此即生出能與所的對立,我們說過相對的東西都是虛幻的,所以說般若無知。般若的性體是無能知,無所知的,有能有所是妄覺,而非真正的性覺。禪宗為什麼要參話頭呢?他給你一個無意義的話頭,叫你參“念佛是誰”,就是要把你的妄想全打光,使你的性覺從妄想中超脫出來。平時我們都是有所明,你靜下來好好看看自己的內心,都有東西在那裡,整天想著張三怎樣,李四如何,所以宗下說“驢事未了,馬事又來”,混亂得不得了,都是因為有所明,所以才會想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。因為般若無知,既無能也無所,當你參到能所雙亡,根塵啪地脫開時,離能離所的絕對真心即會灼然而出。
佛知道你這個是無明妄動,因為你有能有所,所以都是妄想。講到真正的妙覺明性,實際上根本就無可言說,非但小乘的聲聞、緣覺,和大乘的菩薩無法開口,就連三世諸佛也無開口處。因為開口即非,開口就不是,開口就有能所。所以宗下講到末後一句,最後一著,都是無言而歸方丈,因為實在沒辦法說了。像傅大士講《金剛經》,才上法座用戒尺在桌子上拍一下,隨即下座,寶志公於是說:“大士講經竟。”傅大士為你們講這個《金剛經》,他已經講完了,因為這個妙覺明體,無法用語言文字來形容表述,“開口即非,擬議即乖”,連聖賢亦無開口處。但是反過來說,我們要的是活法,不是死法,我們既要認得離言絕慮的性體,也要現種種形,現種種相,起無邊妙用。那麼既然要起妙用,要現種種形、種種相,為什麼還要我們脫開這個相呢?因為脫開相之後,才能見到這個本性。所以必須先識得本性,識得這個本性之後,回過來再起妙用,如此才能超脫分段和變易二生死。由證體再起用,就知道所有一切世間之物,都是我這個真心,真心即是法界,法界即是真心,所以“無不從此法界流,無不還歸此法界。”一切山河大地,一切鳥語花香,淨是法界宣流,所以統統歸到這個法界裡面。你如果只知空不知有,只認性體不起妙用,說明你還有住著,還住在偏真的窠臼裡。所以大乘佛法是積極入世,不是消極遁世的,假如死守著空,不敢到五濁惡世救度眾生,那是小乘自了漢,因為他偏到空裡,不是空有不二。我們懂得這個道理之後,就明白性與相的關係,就像鏡子與影子一樣,鏡子可以照物,有鏡子必然有影子,假如沒有影子即不成為鏡子。我們的真如佛性也是這樣,因為性空所以能現一切相,因為出生一切相所以性體必然是空的,真如佛性不但空靈寂靜,還能生出萬千妙用,假如不能生出萬法來起用,則不能稱為真如佛性。這一句中同時包括了體相用,如同《金剛經》所說:“所謂佛法者,既非佛法,是名佛法”。
“性覺必明,妄為明覺。”這個性覺不是死的,是了了常知,是無所不明的,在這裡明就是覺,覺就是明。假如你把它分開來,有覺有明,或者覺為明所明,或者明為覺所覺,那就分明著在相裡了。
“覺非所明,因明立所。所既妄立,生汝妄能。”
“覺非所明”,我們剛剛講了,覺就是覺體,這個覺體不是你明的對象,不是你明所明的那個覺,這個覺跟明是相對的。因為覺體本非所明,你將性覺錯認為明,就是把你的真如妙體作為明的所明,成為所明的對象,這就是“因明立所”。因為你的明要有物件,他的物件就是所明,於是“因明立所”,在覺外又生出明。這個明是妄明,妄明就是所明,以所明為覺,覺就是所明,所以說是因明立所。“所既妄立,生汝妄能”,既然有所明之物,當然有能明之心,有能明的妄境,就有所明的妄心,心境的這種相對,就生出《大乘起信論》所說的“業相、轉相、現相”這三種細相。我們動了心,在覺之外有了明,這個明就是無明,就是業相,業相就是這麼起的。業相起來之後,生出能明、所明,這就是轉相,轉向虛妄,鑽到有相裡面跑了。我們說本來是無相,本來沒有山河大地,就是因為這個無明妄動,自己以為有個能覺:我能感覺到有那些東西,我明明是有覺的嘛。這樣一來覺同明就分開來,變成兩個東西,生出了《起信論》所講的“三細”,再由細相生起粗相,於是山河大地等就立起來了。所以:
“無同異中,熾然成異。”
所謂“無同異中”,是說在念未生之前,我們這個真如佛性,既沒有同,也沒有異,當體就是一真法界,所以根本無所謂同異。但是,因為在無同異中,生出同異之見,於是“熾然成異”。什麼是同異之見呢?就是覺外有明,明外有覺。有個覺體為你所明,那麼在無同異中,就分出來個異。“熾然”就是動得更加厲害,更加猛烈,就像火燒起來以後,燒得越來越旺,在生出同異之後,再異上加異,這就是熾然成異。因為動得越來越厲害,在異上又加異,這時候地、水、火、風等幾大種性依次現形、現相,我們剛才說三細是業相、轉相、現相,現在這個虛幻的相要轉為現相了。種性一起,就會生出分別,我們開始分別這是什麼,那是什麼,這就是現相,現相之後就要分別。懂得了這個道理,就知道山河大地都是由妄動動出來的,如果不妄動,就沒有這些事情,這個叫做覺明空昧。在你有了覺之後,蹲在裡面往前看,這個時候雖然沒有眼睛,沒有根塵,但是有一個要看的念頭。比如我們做夢的時候,雖然感覺不到這個身體,但還是感覺到自己在看,這個能看、想看的知覺性並沒有消失。
“異彼所異,因異立同。同異發明,因此複立無同無異。如是擾亂,相待生勞。勞久發塵,自相渾濁。由是引起塵勞煩惱。起為世界,靜成虛空。虛空為同,世界為異。彼無同異,真有為法。覺明空昧,相待成搖,故有風輪執持世界。因空生搖,堅明立礙,彼金寶者明覺立堅,故有金輪保持國土。堅覺寶成,搖明風出,風金相摩,故有火光為變化性。寶明生潤,火光上蒸,故有水輪含十方界。”
覺之外有明,明之外有覺,這就是妄覺,由能所對立而起動搖,再因動搖之故生出五大種性,這即是無明三細中的現相。有幻動才生幻相,若五大種性不生出,就沒有世界生起。反過來說,這些相就是實相,對於處處執著的凡夫來說,那是幻相;而佛菩薩是應緣起妙用,那麼就是真實相,這就是性體的光明。一個真、一個妄,就在你轉念之間,不在所對的境上。如果你執著,這就是妄;你不執著,這就是真,這就是見性,你只管隨緣起用好了。一真一妄都是你自己的分別,不在物體,跟外面的事物沒有關係。
“火騰水降,交發立堅。濕為巨海,幹為洲。以是義故,彼大海中火光常起;彼洲中;江河常注。水勢劣火,結為高山。是故山石,擊則成焰,融則成水。土勢劣水,抽為草木。是故林藪,遇燒成土,因絞成水。”
這裡開始講由水火的各種變化,如何生出山河大地、草木萬物。“火騰水降”,火性向上飛升,所以叫火騰;水性向下流注,所以叫水降。水火之性是一個升騰,一個下降。“交發立堅”,交發是互相幫助、互相資助的意思,立堅是成就堅固的陸地,要水與火互相資助才有陸地。在我們這個地球上,潮濕的部分是大海,“濕為巨海”。乾燥的部分是陸地,“幹為洲”。在四面海水中,大的陸地是洲,比如亞洲、非洲、歐洲、美洲。小的陸地是,比如臺灣、海南島等大小島嶼。我們這個世界不光有陸地,不光有海水,還有火,要水火交織而成陸地。“以是義故,彼大海中,火光常起”。因為水火是互相資助的,所以大海之中常有火光。你們不要以為大海裡面沒有火,是真的有火,報上都登過的。“彼洲中,江河常注”,在大陸和海島上,常有江河流注。比如我們中國有黃河、長江,還有其他大小河流,江河競注,最後都要流入大海。水與火不但相克,而且還可以互相資助,就是火裡有水,水裡也有火,所以火性才能周遍。科學家也在研究,為什麼海裡有大火升起來,他們經過調查,認為是由海底的火山爆發,所以噴發出大火。
“水勢劣火,結為高山。”因為水與火相合而成土,如果水的勢力小於火,就是火多水少,那麼就拔起來成為高山。“是故山石,擊則成焰,融則成水。”如果用石頭互相擊打,就會有火星冒出來,我們叫擊石取火。那麼石頭融則成水,比如下大雨山洪暴發了,土石隨水而下,叫泥石流。“土勢劣水,抽為草木”,如果地大的勢力小於水大,就是水勢多、土勢少,土勢劣水,那就抽為草木了,所以草木是由水勢多而成的。“是故林藪,遇燒成土”,所以草木一燒就變成了灰,灰塵就是土。“因絞成水”,絞就是擠榨,草木一絞就變成水了。
這個世界上的東西,都是互相資助而成的,比如草木叢林就是由水土交資而成,它遇燒成土,因絞成水,離開水土即無草木。那麼非但草木,就是洲、江河等等,也都是相互資助而成。世界上一切東西,包括我們人,都是四大和合成功的。地球是地、水、火、風,地上的東西也是地、水、火、風。像這個山林樹木,如果不是四大和合,就不能生出。我們現在被法見束縛了,只看見物體的表面現象,識不透內裡四大的關係,以為火就是火,水就是水,土就是土,風就是風,彼此互相克制、互相隔礙,不知道它們其實是相互依存、相輔相成的。比如這個樹林,不但有水土,也有火風,我們鑽木可以取火,樹裡面包含火好理解,那麼風和樹木又是什麼關係呢?風是迴圈流動的意思,樹木能夠吸水分,把水從地下吸到枝葉上去,這迴圈就是風。還有我們人體裡面的呼吸,和血液、消化這兩個迴圈也都是風。再有風吹到樹木,樹會跟著搖擺,這也是風啊。所以一切東西都是由四大和合而成,四大因為變化的不同,當中哪一樣多一些,哪一樣少一些,就導致事物有種種千變萬化。
“交妄發生,遞相為種。以是因緣,世界相續。”
上面答覆了富樓那所問世界如何形成的問題,這裡回答世界為什麼會相續不斷。“交妄發生,遞相為種。”四大本來都是妄想出來的,它們彼此再互相資助,由這種幻動促成山河大地、草木叢林等種種不同的東西。這些事物遞相為種,彼此互相為因、互相為果。這一切幻境都由幻動而來。我們剛才講過,因為執著取相之後,就會生起業相。有了業之後於是業系苦相。造業之後要受報,過去所種的因,到現在就變成果,有了現在的果又要去造未來的因,這因因果果變化無窮,永不停息。我們常說:“欲知前世因,今生受者是。”你前世做了什麼事情,看看你今生的遭遇就知道了,你今生如果享福,說明前世曾經修善積德;今生如果受苦,說明前世曾經作惡造罪。“欲知將來果,今生做者是。”想知道將來會怎麼樣,只看你今生做得如何,所謂“種瓜得瓜,種豆得豆”,因果就是這樣準確無誤。“交妄發生”,就是彼此交錯著,由因感果,果再生因,因再變果,因因果果彼此交妄,於是“遞相為種”。就像一個轉動的車輪,下面可以變到上面,上面也可以轉到下面,因可以變成果,果又會再變成因,所以說是遞相為種。我們八識田裡歷劫多生以來,含藏了各種各樣的種子,遇到緣就會生成為果,果又會變成因,感應出新的種子,這就是遞相為種,因因果果永無止息。第八識之所以又叫藏識,就是因為有這個含藏種子的能力。世界為什麼能夠相續不斷,在成住異滅之後,又接著成住異滅,就是由於這個因緣,因為因能生果,果又能生因,像個輪子一樣可以永遠轉下去。
佛經講地、水、火、風四大種性,如果再加上空大,有五大種。而我們中國人古時候習慣講金木水火土這五行,包括道教裡也是講這個五行,五行順則相生、逆則相克。四大與五行有相似的地方,五行中的金攝在四大的地大裡面,四大中雖然沒有木大,但是也說木是由水土互相資助而成。所以有的人講《楞嚴經》的時候,就配合我們中國人的金、木、水、火、土這五行來解釋,其實這樣講也不是不可以,只要能夠幫助我們理解經上的意思,都可以拿來借用。比如釋迦佛在世時也常借用外道的東西,佛有許多咒是外道和魔王供養的,外道魔王因為著相之故,這些咒在他那裡就是邪法,而佛空一切相,隨取何物皆是稱性而用,那麼邪咒也可變為正法。法本身並無邪正之分,要看是誰在用,魔王獻給佛的咒,佛用起來就是佛咒,就不能再說是魔咒。佛講法的時候,總是在隨順眾生的習慣,四大是古印度人對物質本源理解的產物,和我們中國人所說的五行是一樣的道理,在佛降生以前就有了。釋迦佛講四大種性是在隨順眾生的機宜,類似的情況還有很多。我們可以利用五行相生相剋的道理來幫助理解《楞嚴經》,但是不能夠說《楞嚴經》就是講五行的。假如說《楞嚴經》是講五行生克,那麼法相宗的人就要發難了,因為印度人不講五行,這個五行是中國人講的。如果這個《楞嚴經》真是佛說的,是從印度翻譯來的,應當沒有五行相生相剋,你現在講了五行,那麼顯然是中國人偽造的。自從《楞嚴經》傳到中土,懷疑否定的聲音就從來沒有斷過,法相宗就有不少這樣的人,日本也有很多這樣的人。
(二)眾生相續
“複次,富樓那,明妄非他,覺明為咎,所妄既立,明理不逾。以是因緣,聽不出聲,見不超色,色香味觸,六妄成就。由是分開,見、覺、聞、知。”
這是在講六根不能互用的原因。“明妄非他,覺明為咎”,這個妄就是無明,告訴你這個明妄不是別的原因,就是認明為覺的過錯。我們認明為覺,把覺與明分開,在明外有覺,覺外有明,所以叫覺明為咎。這個無明不是從別的地方來的,因為你在覺外立明,明外立覺,於是才生起這種明妄的過錯。“所妄既立,明理不逾”,你有能有所,有能明有所明,有能明之心和所明之境,你固定了這個能所的境。在著這個境之後,你所明白的道理就不出這個範圍之外,你認為只有這個眼能夠看得見,眼睛只能看而不能聞,離開眼睛你就無所見了。因為你執著所見之境,這個界限就固定了,那麼眼根的作用就不能超出這個範圍,所以“明理不逾”。你所明之理是這能明的心與所明之境相合而成的,不能超出你所明的範圍。
“以是因緣,聽不出聲,見不超色。”因為這個緣故,你的耳朵只能聽聲音,它的作用不能超過聲音之外;你的眼睛只能見色相,它的作用也不能超出色相之外。就是眼不能聽聲,耳不能見色,眼耳的功能被你隔開來,給它立了個界限,這就是妄覺。因為覺外有明,有能明就有所明,根塵相對,這個根只能明瞭這個塵,其他塵就不能明瞭,所以六根就隔開來不能互用了。“色香味觸,六妄成就。”六根分開以後,由眼耳鼻舌身意這六根,對色聲香味觸法六塵,六種虛妄之心就生起來了。
“由是分開,見覺聞知。”我們的如來藏性本來是一精明,沒有界限沒有隔礙,是一體相通的,現在這樣一分,就有了界限和隔礙。見覺聞知就是我們的六根,見是眼根,聞是耳根,覺是鼻、舌、身三根,知是意根。由於你有執著,一精明就被分出這樣的界限,於是六根的功能各有局限,不能互用了。這是我們自己妄生分別,因為執著這個相分的緣故,所以“由是分開,見覺聞知”。
“同業相纏,合離成化。見明色發,明見想成,異見成憎,同想成愛,流愛為種,納想成胎,交遘發生,吸引同業。故有因緣,生羯羅藍、遏蒲曇等。”
上面講六根是怎麼分開的,這裡講胎卵濕化四生是怎麼形成的。我們說過眾生的業有共業與別業之分,由同分、別業兩種妄見,分別形成共業和別業。“同業相纏”,就是大家的業是差不多一樣的,由這樣同一類型的眾生纏繞在一起,形成共同的一類,彼此分不開。比如我們常說的天、人、修羅、畜生、惡鬼、地獄,這六道各有各的業。修十善者可以升天,隨善業之多少有三重二十八層的分別;作惡多者則會下墮,因三毒之輕重而有畜生、惡鬼、地獄這三途;善惡相雜是為人類,而人中亦有上、中、下等的差別。所以業一樣的總要互相纏繞在一起,比如兒子同爹娘都是同一個業,才來到同一個家庭,如果業不同則不共處一室。“合離成化”講的是離與合之關係,交往不多的就是離,執著在交互上的就是合。天地化育之功種種不同,是在合離上區分的。
“見明色發”,這裡的明就是光明,這個光明就是業緣。我們舉例來說,比如某個人死了,他的識神已經離開了原來的身體,後面的身體還沒有成,當中這個身體叫中陰身,就是我們普通所說的鬼魂。這個鬼魂在中陰境界裡,當他的業緣發了,於是有亮光照出來,他會看見與自己有緣的父母在同房,假如這個緣沒有發的時候,就是一團黑,什麼都看不見,所以叫做見明色發。這個色就是同房的父母,他看見父母在那裡同房,他的心就跟著動了,因為這裡是欲界,是淫欲世界。這個世界上的人要了生死,必須先要了這個淫欲心,淫心不除,塵不可出。有人要問:夫妻之間是正淫,是不是可以維持?不行,不能維持。因為你這個淫欲心不了,總要藏在八識田裡,一旦到了中陰境界,見了境界這個淫欲心就在動了,又要投胎而去,所以生死不能了。假如你淫欲心真正都消光了,那麼即使漂亮的美色當前,即使在你面前交遘轉淫,你都不動心。密宗裡有歡喜佛,有雙身法,那是無上密乘中的大法,必須要離欲以後才能修。但是現在的人糊裡糊塗,什麼都不懂就瞎來,隨隨便便就要修雙身法,他自己的淫欲心還未曾了,就去修什麼雙身法,兩個人都下地獄有份。淫欲心真了的人,他對這個事情一點都不動心,什麼樣的美色當前他都視如未見,要這樣才行。
禪宗有個婆子燒庵的公案,那個婆子供養一個和尚二十年,每天都叫個大姑娘到草庵去送飯。後來這個婆子想,我供養他這麼多年,要看看他修得怎麼樣,於是對送飯的姑娘說,你明天把飯送給他以後,上去抱住他,問問他是什麼感覺。第二天那個大姑娘果然依婆子所囑,把飯菜往地上一放,抱住庵主問他感覺如何?那和尚回答:“枯木依寒岩,三冬無暖氣。”就像死樹靠在寒冷的岩石上,一點感覺也沒有。好功夫哇!美色當前不是人人可以做得到的。哪知婆子聽到彙報,反而罵道:“二十年來只供養了個俗漢”!於是放火燒了他的庵。這個和尚是在死執法,那個大姑娘抱著他,他能不動心,看起來是好功夫,實際上做的是死功夫,這樣不行啊!你要真能夠不動,必須在事上不動,做到隨意自在才算數。
我們以前講過的寶志公和老古椎的故事,梁武帝為了比比他們誰的功夫好,於是找些宮女陪二人洗澡。寶志公是真功夫,與裸女嬉笑追逐,一點事也沒有,而那個羅漢開始時還能應付,過一會就受不了啦,把眼睛閉了起來,到後來實在把持不住,趕緊起身逃走了。所以死壓念頭不行,要真有這種本事才算數。
因為這個“見明色發”,於是“明見想成,異見成憎,同想成愛”。什麼是明見想成呢?就是由於你的無明妄見,見到這個相之後心動了,想要加入進去。為什麼是想成呢?因為中陰身沒有肉體,這個時候他想像自己有個身體,於是跑上前去。“異見成憎,同想成愛”。為什麼會有異見呢?他如果覺得自己是個男人,就歡喜這個女人,因為是一男一女二人同房,他討厭這個男的,要把這個男人拉開,叫“異見成憎”。假如他覺得自己是個女人,就會歡喜這個男的,而討厭那個女的。討厭那個和自己性別一樣的人,嫌他在這裡礙事,心裡面憎恨,就叫“異見成憎”。那麼反過來就是“同想成愛”,他如果覺得自己是個男的,就歡喜這個女人,假如覺得自己是個女的,也會歡喜這個男人,男愛女、女愛男,所以叫同想成愛。他喜歡誰就會去抱著誰,而用背對著他討厭的人。我們到婦產科去看看,男孩子生出來的時候,都是面孔朝裡,面向著母親,女孩子生出來的時候,都是面孔朝外,背對著母親。我問過幾個婦產科醫生,他們說確實是這個樣子。所以佛經上講的都是真事。佛具五眼,在肉眼以外還有天眼、慧眼、法眼、佛眼。你是怎麼樣入胎、成胎的,他都看得清清楚楚。中陰身有神足通,不管千里萬里,只要念頭一動就到了。中陰身就是這個這樣子,因為喜歡異性,異性之間是同想,討厭同性,同性之間是異見,所以說“異見成憎,同想成愛”。
“流愛為種,納想為胎。”流是流精,男的到這個時候精液射出來了,他覺得是自己在行房事,“流愛為種”,流出精液成為入胎的種子。“納想成胎”,他以為是自己在同那個女子同房,跟著所想像的景象,跑到女人的子宮裡面蹲著,於是就成胎胞了。“交遘發生,吸引同業,故有因緣,生羯羅藍,遏蒲曇等。”所以胞胎都是……
“胎卵濕化,隨其所應。卵惟想生,胎因情有,濕以合感,化以離應。情想合離,更相變易。所有受業,逐其飛沉。以是因緣,眾生相續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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