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解脫歌》淺釋

by | 11 月 18, 2020 | 《佛法修證心要》

著者:元音老人

大愚法師作的《解脫歌》,是步永嘉禪師《證道歌》原韻附和的一首歌。大愚法師平生著錄很少,除了《解脫歌》外,就是臨隱居之時不辭而別留下了一首告別詩。《解脫歌》很珍貴,把我們修法怎樣用功,怎樣證道都說得很清楚,對我們修道很有幫助。永嘉大師《證道歌》調古神清,有足多者。永嘉禪師的《證道歌》大家可能都已讀過,非常好,把整個禪宗的奧義都描繪在裡面了,含義豐富,調高和寡。而宏德上人注釋亦有獨到之處。有一位元宏德上人恐怕有人看後不能理解,就為《證道歌》作了注解,將其中奧義發揮出來,很有獨到之處。“今熔於一爐,間參我見,作《解脫歌》。”這首《解脫歌》裡不光有上兩位大德的高見,還有我們大愚師公自己的體悟理解,所以意義更為豐富,對我們修道的幫助也更大。覺後樂,樂如何?聽我教唱解脫歌,平時我們的言行,處處著相都是做夢,夢時以為樣樣都是真的,及至一醒什麼都沒有,一點痕跡都不留。我們念佛、參禪、修道開悟之後,就和睡醒一樣,明白一切皆空,無可求、無可得,而放舍一切,瀟灑自在,安樂無窮。所以修道要明心見性,見到本性就覺悟到一切都是性空緣起:所有事物都是因緣所生,沒有自性,皆是幻影;而我們的本性是妙有真空的實體,是生起一切事物的根本,一切事物都是它隨緣顯現變化的。知道了這個道理,就明白世間諸相都是虛幻,無可執取,不再執著,而瀟灑自在了。這覺後快樂是怎樣的呢?且聽我唱來。不讓古人風調高,我今何妨拈句和。不僅永嘉禪師可以悟道,我們大家也都能見性悟道,因大家也都具如來佛性。悟道後怎麼樣呢?不妨把悟的情形寫出來,與永嘉大師作的《證道歌》唱和一下,給大家看看。本來悟道是“妙高峰頂,斷絕言思,無話可說”,因為我們的佛性是絕對真空、沒有相,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比擬,無話可說,一落言詮,就不是了。這叫“向上一著,千聖不傳”,任何佛也沒有辦法描繪出來,說與你聽。但為了方便眾人,提攜後進,又何妨從無說當中說幾句話,旁敲側擊地描繪一下悟後風光,引導大家入門哩。所以不說之外不妨有說,把所悟的真心、所得的快樂告訴大家。本無妄,亦無真,原來二法空無性,佛性是非真非假、不來不去、不動不搖、不垢不淨的無相實性。它是一絲不掛、一塵不染、淨裸裸的言思不能到的妙體,上面不能加一點讚美或是詆毀的東西。

但我們日常生活卻都沉浸在分別法中,認為有真有假,有生有滅,乃至有無等等的不同。而不知這些都是相對的無自性的分別妄想。一切事物本身並無真假、是非、長短、美醜之別,都是我們的妄心在妄起分別。適合自己的就是真、善、美,不適合自己的是假、惡、醜。比如西方極樂世界與娑婆世界本身並無真假之分。但有人妄起分別,說西方極樂世界是真,娑婆世界是假。這話粗聽起來似乎有理。因西方是佛土,而我們這裡是凡土。但細細想來,又覺不對,因二土皆有相。《金剛經》雲:“凡所有相,皆是虛妄。”若娑婆是妄,則西方亦妄,所謂一假一切假!反是,二土皆從一真法界中流出,西方是真,則娑婆亦真,一真一切真故也。可見真妄本無,皆吾人妄心分別,自造煩惱而已。

因之,我們修法學道須一切放下,不要在名相上妄起分別,只專心致志地用功,不論修什麼法門,皆易成就。否則,計著名相,妄生分別,即難達目的了。

學佛的目的是要得真實受用,除盡一切煩惱。若一天到晚與貪瞋癡慢疑打交道,分真分妄,就煩惱無窮,難以成道了。

複次,須知我們的法身是妙有真空,不是頑空,更不是斷滅空,它能起無窮妙用,產生萬法,無所不具,無所不能。一切事物都是它變化顯現的假像,無可追逐摶取,只隨緣起用,有的不要廢除,沒有的不要強求,即妙用無礙了。無性無相不著空,即是如來真實性。我們在日常生活中不要停留在任何事情上面攀緣不息,而致煩惱不斷,須事來就應,事過即止,心中不留絲毫痕跡,則方與修法相應。一切相都是緣會、虛而不實、無有自性的假相,切勿受騙而戀著不舍,蒙蔽了自性光明。所謂相者,空也。猶如空花水月,可望而不可即。若誤以為是真實,竭力追逐,就不無煩惱了。因為人的欲望無窮,而所作事不可能有求必應。當求不到時,煩惱就不期然而然地來臨了。所以修法第一須知諸法皆是無自性的假相不去追求。“不著空”就是諸法雖無自性,但假相不無,不是空無所有的頑空,而是不可得不可取的空幻相。我們修法既不可執有,也不可偏空,廢棄一切事物而落於空亡,成為土、木、金、石,死水一潭,就不對了。就像希臘的大哲學家蘇格拉底功夫做到極處,也知道這個世界一切都虛假不實,都不可得,但他偏空了,一切東西都不要了,都廢棄了,連睡覺也睡在馬路邊的陰溝筒子裡。這樣偏空也不對。我們須知相雖是假的,不可執著,但還是有用的,比如衣服可以禦寒暖,房子可以避風雨,我們只隨緣應用,既不執有也不著空,空有兩面都不立,當中自然也沒有了,這無所立就是中道義。我們明白了這一點,既不著空也不著有,而應緣接物,妙用無窮,盡我們的力量去做有益群眾的事,方符圓融無礙的大乘佛教的真義。有人批評佛教偏空了,那是他們理解錯了。佛教說的空不是空無所有的空,而是凡所有相都是不可得、求不到的空,並不是沒有相,沒有世界。就像西方極樂世界,不是很美好嗎?有人不理解這個意思,就認為佛教有矛盾,《金剛經》說空,一點也沒有;《彌陀經》說有,金沙布地,四寶圍繞,七寶蓮池,八功德水,樣樣都有。他不知道佛說的空是圓融無礙的空而不空、不空而空的妙有真空。講真空者,是說我們的本體——佛性,是無相可見的。但是它能現起諸相,起諸妙用,所以不是頑空;說妙有者,諸相雖有,但非實有,都是隨緣起用的假相。就像鏡中所現影子,可見而不可得。在世間再慘澹經營,爾虞我詐,求得大量財寶,最後仍兩手空空而去,什麼也帶不走,而造的業卻帶著走了。這造業受報也是非空非有,東西帶不走,是空——非有;業摜不掉,帶走了,就是有——非空。所以我們修法須兩邊都不住著,才符合親證大道的真實義。證到非空非有、即空即有的妙性,“即是如來真實性”了。一切眾生皆有此妙性,可憐我們不知道,追逐外境,貪得無厭,迷了自己,枉受生死輪回之苦。因而佛出世,喚醒我們,不要再做夢了。一切相都是我們心裡的影子。既不能執有,也不可因諸相緣起無自性而偏空。大家如能醒悟,在日常生活中圓融無礙地起諸妙用,就自然入佛,親證如來真實妙性了。見實相,諸法空,刹那頓悟萬法同。“實相”是指永遠不壞的真實相,也是相對虛幻的假相而說的。真實相是沒有相的。親證無相的實相就是悟道。世間一切有相之相都是假的,都是要壞的,都是生住異滅,都是不久長的。我們的佛性永遠不壞,亙古亙今長存,它是無相之相。欲見到這實相,須下工夫參禪、念佛、或是持咒,修到一心不亂,無心可心時,打開本來,見到本性,那就是親證無相之相的實相而開悟了。見到實相,一切皆空,千差萬別的諸相皆化為烏有,所以諸法就一樣了。諸法範圍很大,非但佛法,世間法,連我們的思想和一切事物,都叫法。這些千差萬別的諸法都一樣,都無有自性,都是幻影,都是空的。見性開悟,明白了這一切,就不再執著假相而和宇宙化為一體了。再則,諸相都是我們一真法界的顯現,萬法同源。所以禪師說“地獄天宮無異同”——三十三天與十八層地獄沒有同與不同。萬法唯識、三界唯心,離開佛性,什麼也沒有。所謂“無不從此法界流,無不歸還此法界”。是故性即是相,相即是性。悟得此理,即彈指深入不二門了,做功夫千萬別分門別類,計較短長。一旦風光藏不住,赤裸裸的覿面逢。我們悟道後,快樂無窮,知道一切都是我自心顯現的幻影,不再去追求。以前著相被捆皆是自尋煩惱,現在一切放舍,身心空朗,輕安寧喜,瀟灑自在,動靜安詳,豈不喜不自勝,快樂無涯!此情此景確是無法形容,故謂“好個風流畫不成”!此種瀟灑風光,遍虛空,滿法界,光明大放,朗照大千,如何能藏得住呢?

“赤裸裸的覿面逢”,做功夫做到妄念斷處,內而身心、外而世界一齊化空,真性瞥而現前,此時如十字街頭覿面相逢親阿爹,個中況味實非筆墨所能形容。親證本性後,見一切事物都是我們的自性,沒有你我他的分別,《金剛經》說“無我相,無人相,無眾生相,無壽者相”,即是此理。決定說,佛心印,有人不肯如實信,佛說法,有權說,有實說;有了義經,有不了義經;有小乘,有大乘。是對不同根基人講的不同法。如果都講真理,說實話,恐怕有人就不會相信了。為什麼呢?佛說《法華經》,有五千證羅漢果的比丘退席了。他們不相信一切眾生都有智慧,都有佛性。就像現在我對你們講,你們一念斷處、了了分明的靈知就是你們的真如實性,你們肯相信嗎?恐怕不會。為什麼呢?因為你們認為假如這個靈知就是我的真如實性,我就見性悟道了,該發神通了。但是現在未發神通呀!不發神通就不是了,所以你們不相信。殊不知悟道與發通有先後,不是初悟就發通的,因為多生歷劫的習氣重,須於悟後曆境勤除,將舊習除光才能發通。而且所謂神通,現在穿衣吃飯就是神通。因為這一切動作,皆是佛性的妙用。離開佛性,這身體就不能動彈,所以淨是神用。“決定說,佛心印”,是直接指示你們見佛性的心印,印就是指佛的心與我們的心相印,一模一樣,各人的心印都是一樣。可憐眾生愚癡,障重,不肯相信,所以讓大家念佛。其實你真的相信這靈知之心就是佛,一切放舍,就不必念佛,我本來是佛,不垢不淨、無取無舍,還念什麼佛?!但眾生不肯相信,釋迦佛只好想個辦法,兜個圈子,叫我們念佛。念到根塵脫落,能所雙亡,親見到佛的心印確是真實之佛,才能信受無疑。直截根源當下了,摘葉尋枝漸教人。了生死就比如伐一棵樹,要從根上下刀。樹根斬斷後,當時樹的枝葉可能還是蔥蔥綠綠的,但不多久就會枯死了。我們修大乘法,就須從根上修,而不可從枝葉上修。如我們心中心法,是直接從第八識上修,在根上下刀,使第八識翻身,親證本源。而念佛法門則是從第六識上修,因而有些區別。如果一步步去枝摘葉,而未斷根,樹仍不會死,有時反而長得更好。所以修大法,也要從根上下刀。但各人根機不同,有的須用漸次法,一步步來,慢慢引他入佛;有的則須指示他當下見性。根基之所以不同,是因各人過去世所造業不同和親近佛的善根深淺不同而有差異。但我們修佛法要修大乘佛法,因大乘法方符佛的本懷。心地法門是佛法的根本法門。一切宗派修法容有不同,但皆離不開心法。離心說法,皆同魔說。觀今學人,多惑於神通,蔑視心法,往往步入歧途而不知,實大憾事!須知修道是修心,經雲“是心是佛,是心作佛”,不是神通作佛,但能抓住根本,在心地上用功,除盡妄習,不愁不發神通。反是,求神通、著神通,非但不能成佛,成魔倒有份在!希望大家三複斯言!幾回生,幾回死,亙古亙今長如此,這不是指我們在六道輪回中死了又生,生了又死,而是說我們修佛法時有“大悟十八九,小悟無其數”的歷程。我們修法時,往往一下子似乎明悟自性了,心死不著相了,但死得不夠,不透徹,對境後又生起心來了,又動搖了。所以大悟有十八、九次之多,不是一下子就歸家穩坐的。像高峰禪師的師父雪岩欽祖師也是這樣,幾次悟道後,在事境中又動搖了。直至最後徹底桶底脫落,才究竟。修佛法並非能一悟就了的,若能如此,那是大菩薩再來。因此《楞嚴經》說了兩種法門,一種是頓悟頓證,就是“理屬頓悟,乘悟並銷”,乘開悟的一刹那,所有過去的一切習氣都消光了,沒有了。但這種人少,所以接下來又說“事則漸除,因次第盡”,要於悟後在事上鍛煉,將深厚的習氣漸漸一步步地除盡。這是對廣大一般群眾的根機而言。所以有“幾回生,幾回死”,悟了一回,不透徹,在事上還動搖,再深入地做功夫,再進一步,直至徹悟。我們打開本來,親見自性,只到初地,還須向上曆階升進:二地、三地、一直到十地,上面更有等覺、妙覺、圓覺位,要層層曆過,才能成佛。修法有三種說法:一種是頓悟,一悟就了;一種是悟後真修,慢慢了習氣;還有一種是“修就是不修,不修就是修”。其實這三種就是一種,我們悟道後明白世上一切都是假的,都不可得,大家原本是佛,有什麼可修?所以溈山禪師說除習氣就是修。不要講修不修,修與不修都是兩頭話。中峰祖師說,假如悟道後還有習氣,這人就沒有悟道。這是因為那時有人根本沒有悟道,看了兩本書,懂了一些道理,聽了幾句似是而非的禪語,就自以為悟道了。遇到境上過不去,就以習氣作擋箭牌,故不許。並不是不允許悟後還有習氣在。這種歷程從古至今都是如此,所以說“亙古亙今長如此”。神頭鬼面有多般,返本還元沒些子。現在各種功,各種道,五花八門多得很,這都不是真正的佛法。真正的佛法是什麼都沒有,只教人識自本心、見自本性。真正認識本性,就歸家穩坐、返本還元了。現在的外道邪法皆是以神通來誘惑人,引人入歧途。如果我們著在神通上就是大錯誤,非但不能成佛,還要成魔。真正的佛法是破人迷夢,清淨無為,什麼都不住,瀟灑自在,安樂無比。縱或發了神通也絲毫無著。像臨濟祖師悟道時說:“原來黃檗佛法無多子。”人人本來是佛,回頭即是。尋常得很,沒有什麼玄奇奧妙!現在人心浮躁,根淺障重,都迷於神通而不自信。比如我上面說過你們一念斷處、了了分明的靈知就是當人的本來面目。你們肯承當嗎?能站穩腳跟不懷疑嗎?我看不太可能。因為你們認為有東西可見,有神通可得,才為見性。不要弄錯,佛性一點東西都沒有。它是淨裸裸、赤灑灑、一絲不掛、一法不立、一塵不染的。但是注意,一點沒有不是斷滅空,而是不著相。功夫進入無為地,就光明大放,五通齊發,但是縱然光明大放,朗照十方,六通齊發也不可著光明神通之見,方能上上升進,直到究竟地。真到家人是絲毫無住無著的,所謂末後等於始初,路途即是家舍,家舍即是路途。如有生死可了,有佛可成,還是大夢未醒!習顯教,修密宗,方便門異歸元同。“習顯教”,就是用顯教的法門做功夫,比如修淨土宗,念佛誦經等,以之息妄歸真,徹證真心,往生淨土。顯教有道理可講,有法可修,有可供研究探討的原理。“修密宗”是講實修,不再講道理了,用三密加持的方法,切實修行,是打開秘密寶藏的密行。但在未進入實修前,仍須研習經文,習得三乘大教精深後,方可進入實修實證。雖然看起來修法不同,但這只是適應眾生根性的方便之門,不是實法。經雲:“方便多門,歸元無二”,“是法平等,無有高下”。到家是一樣的,不必在宗派上立異見,分別什麼顯宗、密宗了。自從踏遍涅槃路,了知生死本來空。我們修道須證到涅槃果。涅槃就是不生不滅,寂滅為樂,不再生死輪回了。涅槃有四種不同,所以稱踏遍涅槃路。第一種是自性涅槃,就是我們佛性本來不生不滅。第二種有餘涅槃,羅漢、辟支佛,人我空了,但法我不空,生死輪回中不來了,但還有尾巴——法我沒了,變異生死沒有了。第三種無餘涅槃,人我空,法我空,全都真正空淨了,一點尾巴都沒有了,分段、變異二死皆了無餘存了。第四種無所住處涅槃,真正的空不是住在那裡不動,真正的了生死就在生死當中,可以牛胎馬腹裡走,地獄中跑,無處不可去,無一定住處。任在六道中來回,沒有來回出沒之見,就像安住在界外淨土,未曾動過一樣。“了知生死本來空”,到那時才知道,是生死者,本不可得。佛性本自長存,要死也死不了,哪裡還有什麼生死在!行也空,坐也空,語默動靜無不空。真正的空不是坐在那裡不動、什麼東西都沒有叫空,而是儘管做事情但心無所住。假如做事情就忘記所以,跟著境界跑了,那就不是空。所以真正成道人行住坐臥一如,沒有不空時,說與不說,動與不動都一樣。念佛法門中,大勢至菩薩教導我們要“淨念相繼”,就是要做到這個地步。所以淨土宗是個高深的大法,發揮起來與禪宗完全一樣,不是淺淺可解的。我們修法時要時時注意,“語默動靜無不空”,不要著相。要做到這一點,在悟前是難以做到的,但要知道這樣錘煉,勉力去做,在行、住、坐、臥時不忘觀照,不跟念走,不隨境遷。如能做到,即容易開悟。開悟後,再曆境練心,綿密保任,即能語、默、動、靜打成一片矣。縱將白刃臨頭顱,猶如利劍斬春風。功夫做到家,縱然有刀架在頭上也不怕。為什麼?因為我不死嘛。壞只壞身體,一個色殼子,法身是不壞的。二祖神光大師悟道之後,達摩祖師告訴他:“你還有一個命債要還,但為正法不受誹謗故,可以不還。”真成大道的人就是這樣,要還就還,不還就不還。為什麼?因為心空淨了,一法不立,有什麼債可還?就像收音機不開時,外面雖有電波,但它不會響。所以雖然有債,但心不動,猶如收音機未開,債主尋不到你,可以不還。但心不空就不行。所以南泉祖師說:“王老師修行不得力,被鬼神覷見。”這是南泉自責做功夫不得力,起心動念了,被鬼神看見了。注意!不起心動念並不是指念頭不起,而是說念起不著、無住叫無念,否則不起念頭怎麼做事?無念是不著相,不停留。念念不停留叫無念。停留在上面就是妄念。所以無念之念是正念。二祖心真空了,等把法傳下去給三祖,就去還債了。大富翁還你一點小債,如九牛一毛,不在乎。被殺前他說:“將頭臨白刃,猶似斬春風。”我們修佛法就是要有這種大丈夫氣概,才能滿佛行願。修佛法要膽大氣壯,豪放慷慨,知道一切都是假的,放舍不粘,什麼都不怕,本無生死。但膽大並不是王大膽,什麼壞事都去幹而不怕,那就糟了。頓覺了,妙心源,無明殼裂總一般。刹那間覺悟了:我能說、你們能聽的就是心源、佛性。毫不懷疑,見性就在當下!這是一等好漢!到別處去尋就不是了,尋也尋不到,一尋就動念了,一動念就被妄念遮掉,反而不見了。所以禪宗要棒喝交馳,“啪”地打你一下、喝你一聲,讓你一驚、一呆,喝斷你的妄念妄想。那時一個念頭不起,但不是如木、石一般無知覺,而是了了分明的,這了了分明的是誰?當下回光一瞥,即親見真心本性。所以禪宗接人就是這麼利索、這麼快。但中、下根人就無法接受了。“無明殼裂總一般”,無明殼子就是我們的色殼子,空就是要空掉我們這個色殼子。若非無明著相,父母同房時,你怎麼會跑進去呢?怎麼會有你呢?“殼裂”,不管修什麼法,修行到這個色殼子豁地爆開,內而身心外而世界一齊消殞,寂滅真性法爾現前,就都是一樣的了。還有,修法修到身心雖然化空,若還有空在,或有黑空洞,那是無始無明,須繼續前進,將此無始無明打破,始能見性。夢裡明明有六趣,覺後空空無聖凡。做夢時樣樣都有,但醒了之後一點痕跡也沒有。我們現在也正在做夢:要修佛法、成聖,都是夢境。其實大家都是佛,沒有聖凡!因現在迷於外境,著相追求,造業受報,從無生死中枉受生死輪回之苦,所以才有造善業生天、作惡業下地獄的六道假相。苟能當下一覺,不為假相所迷,猶如大夢醒來一樣,哪有六道的影像?!所有山河大地、森羅萬象都是一真法界。一切眾生都具如來智性,四聖六凡都是分別妄心所造。不要以為只有睡著是做夢,醒來時著相也是做夢。現在我給大家說法,是夢中說夢話,有什麼佛法可得?煩惱本,即菩提,罪福沒性何處覓。能生煩惱的東西就是煩惱本。我們平常說“佛性”就是成佛的根本,“法性”就是成就一切事物的根本。這根本就是我們的覺性。沒有這本性就不能起一切作用。煩惱就像水的波浪,無水不成波浪,有水遇風才起波浪。今天我們會發火,就是我們的菩提本性在起妄用。所以菩提本性是煩惱的根本。經雲“煩惱即菩提”,不是我們一天到晚煩惱就得了菩提的,而是指生起煩惱的根本就是佛性。去掉波浪水也沒有了,所以煩惱不要去除,只須息下來,就恢復菩提了。“罪福沒性何處覓”,罪福沒有自性,受罪享福都是我們妄心造成的。做善業,造福,受福報;作惡業,造罪,受罪報。自作自受,不是由誰主宰、指使的。所以罪福性空,唯由心造。老子雲:“禍兮福之所倚,福兮禍之所伏。”禍福無門,唯人自招,這都是自然而然的因果律,不用尋覓,也無處尋覓。我們只于一切時一切處都無住著,只隨緣任運地去做一切善事。但也不要有意去做好事,求福報,以免心不空而墮在福報上不能成大道。無繩自縛解脫後,大搖大擺大休息。我們做事,處處著相,求有所得,都是用繩子自己縛自己。假如你明白了一切名譽富貴、妻財子祿皆如空花水月之不可得,而一切放下,宛如大夢初醒一樣,原來自己沒有束縛,就當下解脫了。六祖大師說:“前念迷即凡夫,後念覺即佛。”我們一著相,就被相捆住了。本來是清淨無染、什麼都沒有的,所有煩惱、業障都是自己著相造的,你不去著相造業,則罪也沒有,福也沒有。明白這一切就瀟灑自在、大搖大擺大休息了。真證道人是無處不可去的,牛胎馬腹走走也不可怕,地獄去去也無所謂,這都是我們的自性變化嘛!有什麼相可著?悟道實有深淺不同,像五百年野狐精的公案,就是破著相的例子。有人問他:“大修行人還落因果嗎?”他答曰:“不落因果。”後來一想,佛說因果不空,我說不落因果不是錯了嗎?疑惑了,於是乎死後落了狐狸身。五百年修道,因它有善根,所以能化人身。百丈祖師說法時,他來聽法。說法之後大家都散了,百丈見他不走,就問他:“你還有什麼問題嗎?”他說:“我有個問題要請教,大修行人,還落因果嗎?”百丈答:“不昧因果。”他聽了之後就豁然省悟,解脫了。然後求師說:“明天山后大磐石上有一黑毛大狐狸,就是我,請你按亡僧之禮荼毗。”百丈答應了為他火化。其實不昧因果與不落因果相去幾微,只心空無住,即來去自由;即落狐身,亦無所謂。還要按亡僧之禮來荼毗,還有異類的分別見,實未真解脫,因為狐狸就是佛啊!有什麼兩樣?所以悟道有深淺不同。莫攀緣,莫執著,隨緣隨份隨飲啄。上面講證體,下面講啟用。我們眾生壞就壞在攀緣執著,由甲攀乙,由乙攀丙,一天到晚攀緣不息,妄念顛倒,執著在事相上放不下來,以致由本來的大好佛體淪為眾生。反過來,不攀緣,不執著,隨緣啟用就好了。“隨緣隨份隨飲啄”,“隨份”就是安分守己。各人地位不同,因為各人前世所造的因不同,所以今世感的果就不同。緣亦如此,有善緣、惡緣。所以不要向別人攀比,不要追逐。吃飯、穿衣、住房,一切豐儉隨緣過。前世因造得好,這世供應就厚,前世因造的差,這世果也就薄。所以要隨緣過。不變隨緣行無礙,自在隨心大安樂。“不變隨緣”,就是儘管按照自己所感召的緣分去做,或是升官,或是下放,事業雖有變遷,而自性是始終不變的,也就是叫我們在修道中不要動搖。比如金子,可以打成各種首飾、用品,雖然形相變了,但體不變,還是金子。我們儘管去隨緣做,而體性是不變的。“行無礙”,即只要與大眾有益的事都去做,與大眾有害的事千萬不要去做。一切事都能做,但須無住。要做到能上能下而無動於衷,高人一品也沒什麼喜歡,降級了也沒什麼悲怨,只盡一己之力為大家做事,而無任何住著,就無礙了。“自在”,即無束縛,有束縛就不自在了。因為一切都是假的,無可追求,不患得患失,即自在了。“隨心”即隨心所欲,孔夫子“七十隨心所欲而不逾矩”,孔夫子也修道。儒教、道教是我國本有的大教。孔夫子七十歲證得大道,隨心所欲做事,都與大眾有益。不逾矩,就是不越範圍,超出範圍就不對了,壞事不能做。因不逾矩之故,得大安樂。我們做善事心裡都是很愉快的,做壞事都內疚,受良心責備。壞人做壞事,臨死時良心發現,自責難過,所以“人之將死,其言也善;鳥之將亡,其鳴也哀”就是這個道理。我們做好事就心悅安樂,無愧於眾了。但得本,莫愁末,妙用縱橫活潑潑。本是什麼?就是我們的真心。一切事物無不從心生,修道成佛,也離不開這個心。所以修道從心地上修,方是成佛正因。反是,從色身、氣脈、神通上修,是週邊功勳位元,無成佛之望。我們修法證到自己的本性,就為得本。相反,未證到本性,執著發神通,就要著魔。因為未得根本,也發不了神通,假使發了神通,那是外來的,不是真的。著在神通上,心不空淨,生死不了,還要著魔。神通是從心生起的妙用,那是枝末。我們的本性本來是有神通的。現在不能開發,是因為我們有執著、煩惱,顛倒妄想,蓋覆了本性光明之故。如把妄想、顛倒、執著去掉,自然就發揮了。所以要安心修法,把五欲煩惱去盡,先得道通——漏盡通。然後再發五神通,那才是真神通。外道也有天眼、天耳、神足、他心、宿命五種神通。但他沒有得漏盡通,所以外道生死不了,不能成佛。執著神用而不知自性是什麼,皆是外道。所以要發神通,須先得根本智——漏盡通,才是正道。得了漏盡通,不愁五神通不發現。

“妙用縱橫活潑潑”,悟道之後,妙用無邊,絲毫無著,順逆無拘,縱橫自在。所以愚公說:“一期從古棹,三界任橫眠。”真正證到本性後,欲界、色界、無色界隨你怎樣跑,可以橫下身子睡大覺。悟道是活潑潑的,不是死在那兒不動的。昨天在靈岩寺,有人問:“無念是不是由兩分鐘、而五分鐘、十分鐘,最後加長到二十四個鐘頭都不動?”不是!悟道應該是活潑潑的,應緣接物,無所住著。無念者,不是一個念頭不起,而是念起不隨,事來不住。一點不動,那就成了死屍,還有什麼用?!彈指敲開不二門,升堂直入如來屋。悟道在刹那間,就在一念斷處,回光一瞥,識得它即大事了畢。快得猶如擊石火、閃電光。假如用心求見就不是了。這個妙體是想不到、求不到的。求本身就是妄念,就把自性遮蓋掉了。功夫用到得當處,忽然根塵脫落,親見本性,只在彈指之間。見到本性,一切疑慮皆冰消瓦解。原來朝思暮想的它就在眼前!“升堂直入如來屋”,這一刹那間,徹見本性,就登堂入室了,就成佛了。不過這只是因地佛,不是果地佛,還要好好用功。因為根本智已得,後得智還未得,還要精勤磨煉,消除習氣,廣度眾生,積累福德,方能證成智慧、福德雙圓的果地佛。宗亦通,說亦通,團團杲日麗晴空,宗者,中心也,見到本性叫宗。說者,教也,佛說的經叫教。通宗通教,就是通通都理解親證,圓融無礙了。宗師雲:“通宗不通教,猶如半邊竅;通教不通宗,猶如半肢風。”所以學佛要宗、教都通。“團團杲日麗晴空”,就是說我們悟到根本時,就像圓圓的大太陽一樣,光芒萬丈,朗照一切處,無所不在。這不是說悟道時見到個大太陽,而是比方悟道後無所不知,無所不曉,妙用無邊。我們真正悟道時,除靈覺外什麼也沒有。但是經過鍛煉,習氣除了,就能光芒萬丈,朗照大千世界,與十方諸佛彼此交參無礙,親證華嚴境界了。但是這不能著相求。百千三昧無量義,只在尋常日用中。三昧有各式各樣,一行三昧、一相三昧、念佛三昧、般舟三昧……三昧的名字很多,妙義無窮。這無量妙義在何處?就在我們平平常常的日用當中。因為一切無量妙用都從我們的真心生起,離開真心,一切皆不可得。所以說一切妙義即在日常動用中。此時,有人問:“如何是佛性?”師喝一口水道:“會麼?”舉杯子的是誰?喝水的又是誰啊!從這裡會去,多少慶快!尋常事,時時刻刻告訴你佛性的妙義,所謂“風聲鳥語都是法性之宣流”,“舉手投足無非法身之顯露”!有情、無情時時都在說法,處處顯示妙義。所以在尋常日用當中,只要活潑潑地起用無住就是最高深的妙義,不要再去另尋玄妙。明白了這一點,我們現在能看、能說、能聽的這個能,就是我們的佛性,它時時刻刻都在我們面門放光,還尋個什麼哩!覺心體,生佛同,有情無情共鼻孔。“覺心體”,能起知覺的這個體就是我們的根本、我們的佛性。“生佛同”,眾生和佛是一樣的,沒有區別。不是佛比我們多一分光明、神通,或是我們比佛少一分光明、神通。但為什麼現在我們與佛不同呢?因我們心體的光明被妄想執著遮住了,所以發不了大神用。把妄想執著拿掉,就一樣了。“有情無情共鼻孔”又如何解釋呢?我們人都是有情感、有知覺的,而無情,比如這張桌子,則是無知覺的,怎麼共鼻孔呢?因為世間諸相皆唯心所現,唯識所變,沒有一樣不是我們自己。不要以為我們有知覺、能動,而無情的物不能動,因而有所不同。其實我們一口氣不來時,八識離身,這身體就像這塊桌板一樣,也不能動彈了。現在我們被無明包裹,執身是我,所以只有這個身體在起作用。假如我們證道了,無明去盡,放開來,恢復原有的妙用,則一切處都是我們地水火風四大種性的變化顯現,就不再有有情無情之見了。所以無情有情共鼻孔,都一樣。無縛無脫無遮障,迷時自礙悟自通。本來生佛都一樣,瀟灑自在,無縛無脫。但眾生因迷於外相,執著不舍,為物所困,猶如春蠶作繭自縛,所以不得自由。我們本來可以不要這個身體,但父母同房時因愛心蠢動自己鑽進去了,所以被這色殼縛牢不得自由了。出生後,更著相,目迷五色,隨緣造業,以致縛上加縛,生死不了。苟能當下省悟,一切色相皆我真心佛性所顯現的影像,不可得、不可求,而徹底一放,則立地夢醒。一切眾生原本清淨無染,無縛無拘,何用解脫?!“無縛無脫無遮障,迷時自礙悟自通”,知道佛性是遍一切處,無所不在的,那就悟道了。迷時著相,自己妨礙自己,醒悟明白之後,通達一切皆真心幻影,不可得,就不再著相,從而現起神用,發起神通,證成大道了。無形相,極靈妙,非親證知那能曉?“無形相”是描寫我們的本性、我們的法身,什麼形相也沒有。大家千萬不要著在相上求見性,它是清淨無染、無聲無色的靈知,是無相可見的。“極靈妙”,但能感知一切事,顯現一切相,起萬千變化。六祖悟道後雲:何期自性本來具足!何期自性能生萬法!有人說見性時看見一個大太陽、一輪新月亮、或一個佛,那不是見性!《金剛經》雲:“凡所有相,皆是虛妄。”有相的東西都是假的。性是真體,無相可見。故經雲“實相無相”。《楞嚴經》又雲:“見見之時,見非是見,見猶離見,見不能及。”故有能見所見俱不是。“非親證知那能曉”,見性的景象是描寫不出的,因它無物可比,無話可說,無思想能到。自己不到那個境界,再說什麼也是模糊。所以宗下說:“向上一著,千聖不傳。”其實一念斷處就是那個東西,它沒有景象,更沒有什麼神奇玄妙,它就是極平常的心啊!鏡裡看影雖不難,水底捉月怎辦到!世界上一切景象都是鏡子裡的影子。因為世相皆是真心變化顯現的。上面說了,離開真心,一物也無。真心是成就一切事物的根本,猶如鏡子;事物好比鏡影。影子雖看得見,但若去取,就如水中撈月,撈不著。獅子吼,無畏說,百獸聞之皆咋舌,佛說法就像獅子吼。獅子是百獸之王,它一吼,百獸都要垂首稱臣。“無畏說”者,即佛是真語者、如語者、實語者、不誑語者,不怕有人來辯駁,辯駁不倒的。因為佛說的是圓融無礙的真正妙理,不是那些有所住著的淺近小法,而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大法。因之任何人聽了只有讚歎而不能妄置一詞。所以外道聽了佛說法之後,都不敢來辯論。縱然有些膽大妄為的外道來與佛辯論,最終也都失敗而歸。因為他們都是著相的,不是徹底大法。最後還是皈依了佛,垂首稱弟子。香象奔波失卻威,天龍寂聽生欣悅。眾象之王叫香象。香象渡河不用奔波,而是站在水裡就能截斷眾流。如果它為了逃避水流而奔波,那就失去威望了。這句話就表示我們的佛性是真理,是巋然不動的。波者,是說千變萬化的妄想顛倒,我們學佛法就要截斷千變萬化的妄想顛倒,就像香象渡河一樣,不奔波——不怕念起,而截斷激流。“天龍寂聽生欣悅”,天龍八部聽到佛說法都歡喜無量,無不讚歎奉行,都來皈依佛,成為護法神。

另有人將香象比做羅漢,平時很自恃自己的心得,及聽到最上一乘法,則當下落敗,失卻威望。天龍比做登地的菩薩,以最上乘法印自己內證的境界,無比欣悅親切。說得也很好。但我以為要比還是將香象和天龍比做禪宗的大德,比較適合目下修道人的情況。一來禪宗素以龍象比做大善知識,二來現在邪法盛行,很多人棄正就邪,不妨說修正法的禪人不勝邪法的誘惑,因是奔波(就邪)而失去威;真正的大德——天龍則聞正法而欣悅,不為邪法所動。獅子兒,眾隨後,三歲即能大哮吼。大獅子的兒子是小獅子,雖然年紀輕,百獸也只能跟在後面,不敢超到它前面去。初悟道的人,尚未證到果地佛,就如同獅子兒,修外道的人,也不能越過初悟道的人。因為初悟道的人證到根本了,而那些外道沒證到根本,所以不行。“三歲即能大哮吼”,獅子兒雖然年紀輕,但已有獅子的根本性能,能像獅子王一樣大哮吼,懾服群獸。初悟道的人也一樣,因為他所悟到的理與果地佛所證到的理沒有兩樣,他說法就等於代表佛說法,不怕外道來騷擾辯論。若是野犴逐法王,百千妖怪虛開口。獅子象徵法王。野犴長得像獅子,似乎可以冒充獅子,但開口叫起來,沒有獅子威猛,就露了餡,不能懾服群獸了。現在很多什麼功、什麼道,都說自己是佛法,其實都是外道冒充佛法,都是“妖怪”,說出的法都是以神通誘惑人,引人入歧途的邪法,不是正法,沒有用處。誰無念,誰無生,莫將鏡影認作真。凡夫當然是有念頭、有生死的,那我們悟道之後呢?是不是一個念頭不生呢?這句話大家都以為,悟道之後當然是沒有念頭了,念頭不生了。那就錯了!無念不是一個念頭不生,而是生如不生叫無念,生而無住,不停留,是為不生。惠能大師不是說“不斷百思想”,“對境心數起”嘛。“不斷百思想”還是有思想啊,“對境心數起”還是要起念頭啊。所以我們要認識正路,不要認錯路,以為是沒有念頭,死在那裡不動。“誰無念,誰無生”,念頭一起知道了,不跟它走、不停留,就是無念;無生,生生不已無所住叫無生,不是斷絕種姓叫無生。

從前龐居士說:“有男不婚,有女不嫁,闔家團圞圓,共說無生話。”他一家四口,有老婆,一兒一女,兒子不結婚,女兒不出嫁,他們一家四口都證道了,很稀有的。後來有個大和尚和了一個偈子:“無男可婚,無女可嫁,大眾團圞圓,說甚無生話?”和尚無妻子兒女,所以無男可婚,無女可嫁,但是有大眾,廟中不止一個和尚,大家在一起和合修法,無話可說,又說什麼無生話啊!說得都很好。一個說無生話,一個說甚無生話?各施妙手,妙到毫巔。但是無生者,不是不生為無生,不妨生生為無生。我們也可以另作一偈:“有男亦婚,有女亦嫁,子子複孫孫,是說無生話。”有兒子也可以結婚,有女兒也可以出嫁,兒子、女兒結婚了,兒子生孫子,孫子又生重孫子,子子孫孫,生生不已,而無動於衷,這就是無生!這是真心的無邊妙用,不是死在那兒不動為無生。生生不已是無生!這才顯示佛法圓融無礙。不要只看半邊,以為無生是大家都不能動,都不要結婚,結婚就犯錯誤了。不相干!可以結婚,但不要執著在男女色欲上。執著在男女之色上,那就錯誤了,生死無窮了。結婚後,養一個兒子,不再住著在色欲上,就沒事了。這是起妙用啊。並不是以死在那兒不動為無生。“莫將鏡影認作真”,這生生不已,子子孫孫都是鏡中影子,不要當做真的,著在相上,那就錯誤了。這件事真能做到也不容易,又要生,又要無生,不是悟後起大功用,休想做到。有的人硬壓著無生還好,一近女色不得了了,著在上面了,那就生死不了了。這就要特別注意。若從斷滅為究竟,何異外道邪見人。佛教是非空非有,亦空亦有,即空即有。不是斷滅空,一樣東西都沒有。斷滅空是邪見。我們要明白,空不是空無所有的空,而是不可得、取不到的空,也是隨緣顯相起用不住著的空。假如弄錯了,認為一切都沒有,這是斷滅見,就大錯了。持這見解的人是外道,認為生時是有,死時就沒有了,那是外道邪見。大丈夫,秉慧劍,般若鋒兮金剛焰。我們學佛法,要有大丈夫氣概,慷慨豪放,才能與佛相應。不是小家子氣,這也捨不得放,那也捨不得丟,抓得很緊,佛法就難修了。一切事物都是假的,為什麼不放呢?“秉慧劍”者,開大智慧,識得一切皆假,以之斬斷一切煩惱。所有煩惱都是自己尋來的,著相來的。本來沒有,硬去著相追求,結果白費精力一場空。我們學佛法就是開智慧,知道一切都沒有,不去粘著,即自然斬斷一切煩惱。念佛門中一句“阿彌陀佛”聖號,就是金剛王寶劍,把所有東西都斬斷:一切情、一切愛、一切執著都無處著腳,故能心空無住而生西方極樂世界。相反,戀著這娑婆世界,到臨命終時,絕計走不了,被情愛拉牢了,生不到西方。

“大丈夫,秉慧劍”。這慧劍是什麼?是般若法,是世出世的大智慧。有了它,才能不沾染物欲,才能成道,才能圓證佛果。我們時時刻刻都要以智慧行事,不管修淨土,還是參禪、修密,都以開發般若為宗,把我們本有智慧發掘出來,才能成道。我們在未證道之前,就要利用“阿彌陀佛”或是密咒這把金剛王寶劍,把所有的執著都斬斷。這般若利鋒就好像無堅不摧、無物不毀的金剛大火焰一樣,能將一切頑固的舊習燒毀無遺。非但能摧外道心,並且破除邪魔見。般若智慧的妙用,非但能摧毀外道之心,就是邪魔之法也立不住腳。外道就是心外取法,不知自性是佛,以為心之外有東西。外道認為心之外有陽神,其實那是我們第七識變化而來的,不是真心。所以證到了般若大智慧,就明白一切東西都沒有,外道之心就摧毀了。像呂純陽祖師,原先修道教,後來見到黃龍祖師,認識了般若、金剛妙慧,他就皈依佛教了,外道也就摧毀了。邪魔比外道更差,外道還是心向正法,只是不知真心是佛、心外取法而已。邪魔之心就更不對了,說什麼沒有因果,沒有六道輪回,甚至於弄些障眼法、魔術,拉人下魔坑,弄些邪法來害人。現在末法時代,邪法叢生,五花八門,什麼會、什麼道的都是邪法。我們要修正法,即時時刻刻不離心地修法。“離心一字,便同魔說”,離開我們真心說法修法,那就不是佛法,佛法是教我們轉識成智,在心地上轉換。所以念佛在心上轉,把妄心轉成佛心。認識正法之後,那些邪魔法就立不住腳了。震法雷,擊法鼓,海水奔騰須彌舞。我們說正法,如同天上打雷,一切邪師都驚破了膽。尤其當我們打開本來、見到本性時,一切魔宮都震動了。不得了了,這個人成大道了。魔王、魔子、魔孫都團團轉,著急得無法生存了。我們用念佛功夫、參禪功夫或修密功夫,打開本來、見到本性之後,一切外道、魔法再不能欺瞞、引誘我們,都無立足之地了。“海水奔騰須彌舞”,因為我們修佛法是驚天動地的大事,不是一樁小事,所以海水都因之湧起波浪,就連世界上最大的山——須彌山也跳起了舞。我們真正見到大道時,海水枯乾,須彌倒塌,為什麼?因為一法不粘、一塵不染,就都沒有了。反過來,一切都是我們真心的妙用,一切事相都是法身之顯現,一切一切都是我們自己,離我們外沒有東西。我們打開本來見到本性時,為歡喜地,因法喜充滿之故,一切現象都變了,都變得喜笑顏開,歡樂融融。所以叫做“海水奔騰須彌舞”。毛頭許裡乾坤定,大千沙界寸土無。“毛頭”就是指我們一根頭髮、一根汗毛那麼小,乾坤是指世界、宇宙那麼大。這句話是說:整個世界這麼大,就在我們一“毛頭”裡。為什麼呢?因為我們的自性能大能小,我們的法身大而無外,小而無內。放之則彌六合,佈滿乾坤;收之退藏于密,連“毛頭”都沒有。這是說我們佛性的妙用,瀟灑自在。一切都是自己,“毛頭”裡轉大法輪。大千世界就是佛的世界,每個佛的世界是三千大千世界。大千世界這麼大,何以一點泥土都沒有?因為心即是土,土即是心。宗師說:“若人識得心,大地寸土無。”證到本性,一切都收歸自性了,心外哪裡還有土在?!所以修法到最後叫做“法界究竟”,什麼法也沒有,什麼神通都沒有,什麼佛也沒有了。有點滴所得,有些微存在,都不是最後了手時。沒有到究竟地步的時候,見光、見佛、發神通的都有,因未究竟,未免著相。這些人還喜歡到大眾面前去炫耀:我有神通啊。其實這不是神通,這只是一點點妙用現前,或是鬼神附體。真正大神通是無所執著,瀟灑自在,一切漏盡,那才是大神通。讓他謗,任他毀,把火燒天徒自累。學佛法就要有容人之量。佛教法門很多,個個不同。在不認得彼此法門玄妙不同的時候,免不了要譭謗他人。比如修淨土宗的人常常譭謗密宗不好,其實他們自己離不開密法。他們除了念“阿彌陀佛”之外,還要念大悲咒、楞嚴咒、十小咒、往生咒等,這不是密法嗎?反過來卻說密法不好,這不是自己譭謗自己嗎?可憐他們於不知不覺中造了大罪業,自己還自鳴得意哩!從前弘一法師初出家,亦不知密法是怎麼回事,他也說過密宗五花八門、眼花繚亂,不好。後來他看了密宗教義,深深欽佩,密宗原來這麼完善、這麼圓滿,因而懺悔,作了一篇懺悔文,告誡後人不懂密宗就不要謗密法。不懂就是不懂,不要裝懂逞能,以免無知造罪。自己的好就說自己的好,不要說別人不好。各人修各人的法,隨他誹謗,不必疑懼,不必煩惱,只要自己修的是正法,他人無中生有的來譭謗,那只是“把火燒天徒自累”。這種人等於拿個火把來燒天,燒得著嗎?徒然自己勞累費神而已,有何用哉!我聞恰是空中風,何礙甚深大三昧!假使有人誹謗佛法,我們聽過之後,就像風吹過去一樣,不要理他。因為和他辯論之後,更會引起他的誹謗心理,當他自己慢慢省悟之後,他就會懊悔的。他所說的那些廢話、誹謗話,對於我們所修證的三昧是沒有傷害妨礙的。三昧即正定、正受,不受一切受為正受。任何事情都不接受,非但一切誹謗不接受、不動心,就是一切讚歎褒獎也不動心,這才是真正的正定、正受。一切聲,皆實相,惡音善語無二樣。一切聲音都是塵,故善惡沒有二樣。我們所聽到的聲音,有的是讚揚、好聽的話;有的是難聽的誹謗的話。但惡語善言無二樣,都是聲塵、是客人,無足輕重。我們要認得這能說話的是誰?能聽到聲音的是誰?認得主人,才不枉用功。我們的聞性、我們的性能無好無壞,沒有斷續相。但凡夫都跟聲塵轉,他罵我,我就光火;他拍馬屁,我心裡就開心。這都是為聲塵所轉,為境所奪,上當了。我們要轉境,不為境轉。大家要知道,聲塵本身亦無好壞,是我們的妄心妄起分別,才產生好壞之見。舉個例子,一位蘇州客人罵一位東北老鄉“堂勿收”!這位老鄉不懂蘇州話,聽了還哈哈大笑。經別人告訴他:這是罵你很毒的話,說你這人很壞,死在路上,善堂都不來給你收屍。老鄉聽了大怒,和蘇州人打了起來。可見這都是妄心作怪。所以我們修法要時時刻刻見性,不讓妄心抬頭,才能了生脫死,證成大道。不因謗贊別冤親,方契本心平等相。不要因為他稱讚我,或誹謗我,而分別這是我的親家,那是我的冤家。我們不要有冤親之分,要一視同仁,大家都是佛。這就是大丈夫氣概。不要有小女子氣概:“這個人罵我,記住他,有機會報復他。”那就壞了,那就不能成佛了。成佛的心量要像虛空一樣廣大,能容納萬物。我們能夠不分別冤親,“方契本心平等相”。我們的心是平等的,為什麼?因為心無相,而且大家都是佛,所以都是平等的。但一有相,就不平等了,就有男相、女相,善相、惡相等等之分了。阿彌陀佛是平等平等又平等的,他不因為我們念佛就接引我們,不念佛,就不接引我們,有冤親之分。那是我們凡夫的猜度之心,不是佛的心。佛的心是平等的,非但你相信佛法、修佛法,他來救度你,就是你不相信佛法、不修佛法,他也興無緣大慈,照樣接引你。所以我們要用佛心來改造我們的妄心,不要憑我們的凡夫心來猜度佛的心。贊無增,謗無減,空中鳥跡著雲天。我們的佛性是不增不減的,不會因為他稱讚我,我的佛性就增加了;他誹謗我,我的佛性就減少了。縱然未悟道,處於凡夫地,也不減一分光明;即使證道了,也不增加一分光明。我們修法學道不要著相,稱讚也好,誹謗也好,聽過後就像鳥在空中飛過一樣,心中不著痕跡,這樣我們的心就平等了,易於成道了。太虛飲光消契闊,幽谷回聲話晚煙。這兩句用風景來形容我們的胸懷寬大,形容我們的自性就這樣美妙。“太虛飲光”,即一切光輝、一切景象無不包括在太虛空裡。“消契闊”,就是沒有什麼親疏之分。契者,契合也;闊者,疏遠也。這是說太虛空中不因為有種種不同景象而分親疏,也就是說我們不要分誰是親家誰是冤家,要平等平等又平等地對待一切人。他說我壞話,我們要細細思考一下,我是不是有這個過錯啊?如果有這個過錯,應當懺悔改過。假如沒有這個過錯,就勉勵自己將來不要犯這個過錯。所以大丈夫是聞過則喜,從無怨恨他人之心。不可因我沒有這個過錯,你誣衊我、冤枉我,而懷恨在心。現在很多寺廟中的佛徒常相互不相容,都因著我見,沒有平等心,而起紛爭。其實同是為了學佛修道,大家要心懷坦蕩,不著一物,和氣相處。假如有什麼事情處理不當、意見不同,可以坐下來商量,照正確的方向去做。不要執著我見,以我為是,別人的都不是,互不相容而引起紛爭、從而破壞佛教。大家既然修佛法,就是佛的弟子,佛的兒子,都是一家人,怎麼還有怨親分別呢?須趕快改過。團結一致,才能振興聖教。“幽谷回聲”,就是深山幽谷中沒有人煙,空氣能照你說話的聲音原樣回過來,表示靜潔幽深、心空如洗的境界。“話晚煙”,就是我們到外面去玩,傍晚夕陽西下,看見四處的村莊燒晚飯的煙都冒起來,應該回家了。這句話是借風景來說我們修法要回老家(法界家),不要因鬧意見而耽擱在半途上。回到老家,大家就沒有異議沒有矛盾了。這兩句話也是愚公用來敘述自己的心胸。愚公當時下山弘法,因大眾皆不知“心中心法”是何法門,無人向其受法,不能滿弘法之願,乃小施神通。因此引起太虛大師與印光大師的不滿,略有微言。但愚公為了弘法,忍辱負重,未作反應。後付法先師驤陸公,即行歸隱。歌中“太虛飲光消契闊”者,即謂和二師不存芥蒂也。歸隱時還有一種誤會,當時適值北洋軍閥內戰,逼愚公現神通為其打仗,愚公不允,化裝遁去。不知內情者,誤以為現通失靈而隱去,不亦冤乎!默時說,說時默,大施門開無壅塞,“默時說,說時默”,說的時候不著相,等於沒有說,而沒有說的時候就是說。為什麼呢?因為佛性無相,非言思所能及,無話可說,故有說有聞不是真說真聞,無說無聞才是真說真聞。而且一切法不是有聲音才是說法,做手勢也是說法,咳嗽一聲也是說法,打你一下,罵你一句也是說法。諺雲:“此時無聲勝有聲。”《彌陀經》雲:風聲鳥語都是法音之宣流。可見不一定說話才是說法。“大施門開無壅塞”,修佛法須一切施光,一絲不掛,一塵不染,留住一點也不行,有佛法在也不行,要連佛法都不可得才行,這叫“大施門開”。壅者,擁擠。塞者,堵住。所有的都施光了,還有什麼壅塞呢?四通八達,八面來風,毫無去留,胸懷坦蕩,才能證大道。所以修道就要大施門開,把所有的東西都施光、倒光,桶底脫落,才能容納萬物而圓證佛果。假如人家說句話,與你的意見不同,就覺刺耳,心裡不開心,那就不好了。有人問我解何宗?我為摩訶般若客。大愚師公傳的是心中心法,起初大家不知道這是什麼法?所以有人會問:“你是什麼宗啊?是淨土,是禪宗,還是密宗?”其實什麼宗也沒有。佛法就是教人認識根本,莫執外相,恢復本來。佛在世時,也不分宗立派,就是對機說法,宗是後來才建立的。“我為摩訶般若客”,摩訶者,大也,般若意為智慧,只要你證到摩訶般若,一切宗都在裡面了,所以心中心法包括中國的十大宗,無有一宗不包括在內。比如法相宗,破相見性即是;華嚴宗,圓證十方,十方諸佛在我心中,我在十方諸佛心中,彼此交參無礙即得。所以一切宗都在裡面。昔曾說,今懶說,山河大地廣長舌,大愚師公從前也是時時說法,大江南北廣度眾生,後來把法交給徒弟王驤陸接著說。所以他作這首解脫歌時,不說法了。雖然是“今懶說”,但不是不說法,山河大地都在說法。無時無刻不在說法。所以有人看流水就開悟了。噢,原來水隨地形而流無有住著,又水儘管流,而未嘗流,還是川流不息的。也就是說修法隨緣起念,無住無滯即得;儘管生死變滅,自性不生不滅,亙古長存,山河大地與森羅萬象都是我們自性所顯現,離心無物。所以蘇東坡有詩雲:“溪聲便是廣長舌,山色無非法性身。”良有以也。或是或非人不識,逆行順行天莫測!我們的妙用或是或非,就是有時順人情做,有時逆人情做。只要對人有益,不管自己的名譽。像濟公,就是鮮明的例子,他要遮蓋自己,不要被人看出是大菩薩。常常做些俗人看不順眼的事,他不沽名釣譽,不為自己的名聲著想,只要對眾生有益的事他就做。這種或是或非的力用,不但人不識,就是天道也不能測量,我們的妙用就是這樣的深邃。常獨行,常獨步,腳底草鞋獰似虎,修道人常常獨行獨步,獨往獨來,不和大眾一塊走,為什麼?因為陽春白雪,曲高和寡。“腳底草鞋獰似虎”,穿草鞋走路是出家和尚的本色。“獰似虎”,像老虎一樣威猛、威嚴,把一切豺、狼、狐、犬都嚇跑了,把一切一切邪魔、外道都懾服了。表示修道的人一切不著,毫無掛礙。大地平沉、虛空粉碎才是本色道人的無比力用。舉趾粉碎金剛地,不覺踏斷來時路。地像金剛不壞,但是舉趾也粉碎了,為什麼?因為大地平沉,虛空粉碎,都沒有了。那天我們游山時說過:“舉手寫出飛禽跡,下步踏斷流水聲。”鳥在空中飛,舉手就把鳥在空中的痕跡畫出來了,走一步路,把嘩嘩的流水也踏斷了。這是對證道人行徑的寫照。心不著相,一點都沒有,就證到這個境界。我們念佛念到這個地步,也是一樣。“不覺踏斷來時路”,來就是生來,去就是死去。生來死去這條路斷了,生死就斷絕了。生死是我們的妄想心。妄想,著相才有,悟道後就轉為妙用。所以思想不是沒有,還是有,只要不著相就是妙用,著相就是妄想,差一點也不行。所以要注意,悟道之後不是沒有思想,還是有,那時思想就是妙用,轉識成智了。凡夫著相、著有,這是妄想、生死的根本。悟道之後就斷了。瘋癲漢,無字經,信口掉舌說不盡,我現在就是在這兒瘋瘋傻傻地說話呀。我們的真心是無字經,真經是沒有字的。有字的經都是假經,因為有字的經都有話說,有話說就有說不到的地方。我們的本性是無法描繪,無法寫照的,說出來的話都不過是旁敲側擊,在邊上說說,說不到實體。所以真經是沒有字的。“信口掉舌說不盡”,一切了義不了義,一切世法、出世法,怎麼說都說不盡,為什麼?本沒有話說,說出來的,都不能盡其真實義。海底金烏天上日,目中童子眼前人。這是指示我們見性。“金烏”指太陽,“海底金烏”指太陽落山,落到海平面去了。升到天上就是太陽。“目中童子”,眼睛當中有個童子,即瞳仁,也就是你自己啊。這就是告訴我們,真性在什麼地方啊?就在眼面前,就是你能見能聞的那個東西,沒有這個東西就沒有瞳仁啊。所以時時刻刻見相,就要時時刻刻見性。覺即了,不施功,物我俱亡心境空。“覺即了”,覺悟了,大地平沉,一切都沒有了。“不施功”,不用再做什麼功夫了。《圓覺經》雲:“知幻即離,不作方便,離幻即覺,亦無漸次。”做功夫,只要知道一切皆幻,不去執著,則當下成道。所以我們說,道屬悟,不屬修。“物我俱亡心境空”,有我就有物,有物就有我,這是相對應的。我沒有,哪裡有物呢?物沒有,哪裡有我呢?所以心空就根塵脫落、物我俱亡,本性即現前了。我們念佛,念到能念佛的心,所念的佛號,一時脫落,就心境空亡,證見大道了。菡萏枝枝撐夜月,木犀葉葉扇香風。這句話是說無情說法。“菡萏”就是荷花,即佛性所表示的蓮花。荷花有出淤泥而不染的美德,這表示我們雖在這個苦惱的世界、污染的世界,但真心是不污染的。“枝枝”,葉子尚未出水。“夜月”,月亮的光明要到夜裡才大放。就是說我們在未出塵勞時,真心也不污染,也是光明的。出塵勞之後,它就大放光明。一切眾生都有佛性,佛性在眾生身上並不少一分。“木犀葉葉扇香風”,木犀是桂花,瓣瓣都香,我們的真性就像桂花一樣,都會扇香風,都是妙用無窮,就是不認識,為境所迷,追逐外境,著相造業,苦惱萬分。所以要及早回頭,虔修佛法。有等人,尋經論,終年求解不起行。有些知識份子,曉得佛法的好處,所以研究經論。“經”是佛所教導我們修行的話,“論”是菩薩闡述的心得和理論。他們一天到晚只是研究名相,講道理而不修行。特別是有些法相宗人,專門研究佛學,不事修行,其實沒有用處。“知而不行,是謂不知。”這是王陽明說的顛撲不破的真理。分別名相那知休,入海算沙徒自辛。這是說那些知識份子在八萬四千法門上討論,分別無修無止,卻不去修行,這好比入海數沙子一樣無益。海中沙子多得不得了,數得清嗎?徒然自己辛苦勞碌,毫無用處。佛當日,曾叮嚀,數他珍寶無己分。佛在世時告訴我們,須自己努力用功,不要數別人的珍寶。就是說我們僅研讀經論,不依之修行,卻在那兒分別別人有沒有開悟,這對自己沒有用處。從來蹭蹬行不利,難免枉墮文字坑。走路如果腳步不健,不勇往直前,在那兒兜圈子,這個法修修,那個法修修,走走又回來,徒費精力,沒有用處。“難免枉墮文字坑”是說如果徒事研究,吟詩作文而不切實修持,就要掉在文字坑裡面,把自己埋葬了。所以有些人非但自己不好好修行,而且做壞事,用考據學考據佛經,說《楞嚴經》、《大乘起信論》等是偽造的。墮在坑裡,坑害別人,自己還不知道,這未免太愚癡了。亦愚癡,亦憨呆,海上蜃樓生實解。這種人不是很愚癡嗎?數他人的珍寶,有什麼用處?海上蜃樓是太陽光照在海上的霧氣所顯現出來的假相,卻把它當真的了。執指為月枉施功,根塵法中盲摩揣。手指指向月亮,教他見月亮。結果他不見月亮,只見手指,那就錯誤了。著了文字相,而不見手所指之月——本性。於是在根塵法中盲摩揣。根塵,即心境,在思想與塵境上瞎猜,指鹿為馬地以光明或佛像等為本性。其實這不是言語所能及,思想所能到的,須真參實究才能證到。心為根,境為塵,兩種猶如鏡上痕。心是根,境界是塵勞,這兩種猶如我們法身鏡上的痕跡、灰塵,俱須掃除掉,要根塵脫落才能證道。我們修法就要做到根塵脫落,不然難見本性。痕垢盡淨光始現,心境雙亡性乃真。等到鏡子上的灰塵、齷齪都消光了,那光明就放出來了。這是說當我們修法得當,忽然根塵脫落,心光就顯現了。“心境雙亡”,持咒、念佛的妄心與所持之咒和所念佛號都脫落了,那就見到本性了。所以修法不要執著,認為有咒可持、有佛號可念而抓緊不放,須要念到能所雙亡,才能見真性。非不非,是不是,毫釐差之千里失。不要管是非得失,一切是非沒有定論。因為人的知見、愛好、性格的不同,和時間、地域的差異而生出或是或非的不同見解,所以沒有一定的是或非。“毫釐差之千里失”,出發點差一點,走下去就會相差很遠,毫釐之差,天地懸殊。所以我們修道要認識正路,在心地上修,不要在相上修,心地法門實誕生王子,如皇帝的太子,將來一定成佛。其他法門都是週邊功勳,頂多封王封侯,不能做皇帝,即不能成佛。不要執著神通,聽從邪法,要知道成道的正因,掌握原則而奮力前進。我們已經指了又指,千萬不要錯過。是即龍女頓成佛,非則善星人身失。這兒有兩個典故。一是“龍女頓成佛”,講的是修行的路走正確了,就能如龍女獻珠,馬上成佛。龍女獻珠是《華嚴經》上講的故事,成佛不難,只要我們通身放下,馬上即能成佛。“非則善星人身失”,這是第二個典故。意指本來蠻好的佛性,但是因地不正,走入歧途,結果人身也得不到,到畜生道裡去了。種性邪,錯知解,不達如來本性懷。“種性”即人的根性,有許多種。有大乘見、二乘見、凡夫見、外道見、邪道見等等。如果種姓不正,再加知解錯誤,那就不能懂得如來真正的意思去修正法,證成廣度眾生的菩提大道了。二乘苦行非究竟,外道煉身終必壞。“二乘苦行非究竟”,羅漢道、辟支佛道的修行非究竟。為什麼呢?因為法執未亡,變易生死未了,這叫有餘涅槃,不究竟。“外道煉身”,現在很多人練氣功,以為做氣功身體能永遠不壞、長生不老,這不可能。肉身色體就是活一千年也還是要死的,所以說“終必壞”。修道教的人也講究煉色身,名為性命雙修,其實這色身的命不可能長生不老,試看修道教的長老有幾個是色身長住的?不都是過去了嗎。按實講來,性即是命,命即是性,性實乃一切事物的根本,它是亙古亙今長存,永久不壞的,這才是長生不老。所以修佛法,明心見性,即得長生妙訣。不思議,解脫力,恒沙大地載不起。“解脫”就是明白一切都不可得,不要去妄求而自己束縛自己,就自然得解脫。這種解脫之力大得想像不到,不可思議,連恒沙那麼多世界的大地都載不起來。為什麼?三世諸佛皆一口吞盡,何況區區世界!摩訶般若波羅蜜,甚深般若波羅蜜。這兩句是讚歎般若波羅蜜的偉大。般若是大智慧,是慈航。波羅蜜是渡過生死苦海到彼岸。依般若之慈航才能渡過生死苦海而達彼岸,故般若是成功之母,是證道成佛之依恃,也是整個佛教的擎天柱。無般若則不能成事,無般若則無一切。偉矣哉,般若波羅蜜!因之,我們須時時刻刻毋忘般若波羅蜜,依靠它的力量,渡過重重魔障而達彼岸,亦幸甚矣。圓頓教,沒人情,翻身踏倒涅槃城。圓頓大教是不講人情世故的。因為法身無相,一絲不掛,一法不立,如有點滴存在就非是了。故大乘教是單刀直入,一切斬斷,沒人情。如講人情就不能剿絕一切,親見法身了。“翻身踏倒涅槃城”是指我們現在著相,為凡夫,如翻過身來不著相就成佛,到彼岸之上了。“踏倒涅槃城”,就是什麼地方也不住,涅槃亦不可得。威音那畔至今日,好個風流畫不成!威音王即指我們的法身。“威音”即大音希聲,無所不包。“那畔”就是指世界未形成之前,生起世界之後就變成這釁,就變成此岸了。所以我們要恢復我們的本性,就要到達威音王那畔,證到一切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、法都消殞的時節。我們由無明包裹,造生死業,淪落到今天,所幸知過,聞法修道了,就須兢兢業業精勤修習,以期恢復本性光明,渡過生死苦海,到達那畔,方不辜負此生。一旦打開本來,親見本性,就瀟灑自在、歡樂安詳無可比擬了,這種境界是沒有辦法描繪的。所謂“心行路絕,言語道斷”,只有自己證到那個地步才知道。方便門,善巧開,火中生蓮終不壞。我們修佛法都是方便門,本來沒有法,所以叫“法本法無法”,“善巧開”就是對機說法,這個宗開這個門,那個宗開那個門,但都是一個目的。淨土宗是開的一個善巧門,以念佛方法將凡心轉成佛心,往生淨土而成道。但假如我們念佛念得不得力,也可以修別的法以期速成,不是固執不變的。反之,修密法不成,也可修淨土。“火中生蓮終不壞”,火中生的蓮花,表示經得起考驗。我們這個娑婆世界是五濁惡世,非常煩惱,每個家庭都有一本難念的經,能在煩惱當中鍛煉得心空淨,不粘著,而證到本性,那力量就大得不得了。大慧杲禪師說,這種人比出家人修法力量大二十倍,可以永生永世不退轉,直至成果地佛而不壞。勇施犯重悟無生,早已成佛無障礙。“勇施”,學佛要大智大勇,所以寺廟裡的大殿叫大雄寶殿。“犯重”,犯戒有輕有重。假使我們犯戒了,要有大勇之心,思過,懺悔,不再犯。這兒“重”有重(音中)、重(音從)兩種解釋。犯了之後再犯叫“犯重”。現在的人根基差,可能犯重,所以假如第二次再犯,要格外小心謹慎。不能光想:“哎呀!我犯戒了,不得了了。”要勇於改掉,絕對不能一而再、再而三,否則永世不得翻身。“悟無生”的悟字非常重要,你若悟了,那罪過就無足輕重了,因為悟後心空了,過去所犯的錯誤猶如夢中做的,現在醒了,並未做過,所以就了了。不悟,心空不了,這罪障就盯著你,所以了則空,不了則要還宿債。“早已成佛無障礙”,施光心空,無所住著,就成佛了。複次,古印度有一位比丘名勇施,因犯四種根本大戒,心不安,求懺悔除罪,後遇一尊者,教以推尋犯罪根源,最後發覺罪性本空,了不可得,而豁然大悟,見自本性,證成大道。一切處,悉蘭若,無鬧無靜無牽掛。“蘭若”即寺院,是清靜場所,修道的勝地。一般修行人都希望得一個清淨場所修道,但如心不靜,縱然有清淨場所,也無助於事。因修道以心為主,如心靜,再鬧的地方也無礙於事。故說一切地方都是清靜場所也。我們初修法固然以清淨地方為宜,但如無適當處所,也不要去分這個地方吵鬧,那個地方清淨,還以心空為宜!不要粘著在吵鬧、清靜上面。怡然幽居無遮殿,遊戲人間實瀟灑。“怡然”,就是心很安詳快樂,心空空地一樣東西都沒有。“無遮殿”,這個殿是沒有任何遮蓋的東西,就是我們的真心,不是另有什麼地方叫無遮殿。也就是說我們的真心本來不動,本來一法不立,本來清淨無染,不管外界怎麼吵鬧,跟我不相干,我自如遊戲人間,瀟灑自在,無所掛牽。江月照,松風吹,更于何處覓作為。“江月照,松風吹”,這是以景寫心。一個清靜的夜晚,月在天上,照在江裡,江水很清,月影照在裡面很清爽。我們念佛持咒也是這樣,念到心如清水,佛就如月亮一樣照在心上。“松風吹”,風從松葉上吹過來很清香。譬喻心清淨了,隨你怎麼鬧,心都清淨無煩。到此時心空如洗,無修、無得、無證,還有什麼作為呢?所以我們念佛悟道、參禪悟道都一樣。萬世古今如電拂,三千刹海一蘆葦。世間過得很快,就像拂塵一掃,電光一閃那麼快就過去了。我們這個世界看起來已有幾億年了,但也不過像閃電一掃而已,所以無可粘著,任何世界都一樣不可得。三千大千世界,像塵塵刹刹的海一樣,雖多得不得了,也不過像一根蘆葦一樣不可得。旃檀林,無雜樹,郁密幽深獅子住。“旃檀林”,就是檀香樹。“無雜樹”,就是說這裡一根雜草也沒有。就是說我們的心和一切大眾的心都是佛性,無有染雜,本來香潔,只須覺悟,不粘塵勞,即能恢復本性,安居于郁密幽深的旃檀林了。境靜林間獨自遊,走獸飛禽皆遠去。在這環境幽靜的大樹林中獨自來往。表示心空無住,不與萬物為侶而獨往獨來。因為絕對真心沒有相對的東西,故清淨無染,稱獨往獨來。有相對東西就有人我是非,不清淨了。但心真清淨了,即入鬧市,亦如幽林。“走獸飛禽皆遠去”,就是妄念顛倒和一切污染的東西都沒有了。心境明,照無礙,廓然瑩徹周法界。心中一切妄念都沒有了,它就朗照大千,無所障礙,像《彌陀經》上講的:“彼佛光明無量,照十方國,無所障礙。”我們的性能也是如此。“廓然”,遼闊虛空,“瑩徹”是光亮無比,一點灰塵都沒有,“法界”,即十法界,四聖六凡,都朗照無遺。萬象森羅隱現中,一顆圓明無內外。“萬象森羅隱現中”,就是現在的山河大地、飲食起居和千差萬別的事境在我們心中時隱時現,而絕對真心則圓照一切,無內無外。因任何事物都是它顯現變化的,而一切轉瞬都沒有,皆是虛幻,故圓照而無內外也。日可冷,月可熱,邪見何能壞真說。縱然太陽可以冷卻,月亮可以熱起來,但是邪見不能把真理毀壞掉。無筋空力大無比,螳螂豈能拒車轍?一點支撐的東西都沒有,即無筋。假如有支撐,那就有筋有骨了。無筋無骨,一點東西都沒有的空力是最大的。風的力量比水、火的力量都大。將來壞這四禪天,火燒初禪天,水淹二禪天,風吹三禪天。無筋空力,即我們的心力,比這力量更大。“螳螂豈能拒車轍”,螳螂的腿就像一把刀,但它能擋住車輪嗎?擋不住,車子一滾就把它壓死了。如實唱,如實聽,未曾開口已和竟。真正說是無說,真正聽是無聽,沒開口已講完了,現在說是多說了。三世諸佛齊唱和,盡未來際無窮盡。《證道歌》是永嘉禪師作的,《解脫歌》是大愚師公依照永嘉禪師的原韻和唱的。盡未來際,三世諸佛唱和此歌無有窮盡。因此歌是心聲,心是亙古長存、無有盡時的,故歌亦長和唱無盡。又三世諸佛說即無說,無說即說,故風聲鳥語、山崩海嘯,無不是此歌之唱和。盡未來際,世界有窮,此歌亦無盡也!

歌畢不覺哈哈大笑,和者喝曰:不怕開了口合不得嗎?諸人且道,這瘋漢哈哈大笑,畢竟作麼生?

我們大愚法師這麼哈哈大笑,大家說說看,究竟為什麼?

父母所生口,終不向你道!可憐生,直落得一場麼羅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