著者: 王驤陸居士
中秋之夜,皓月常空。月亮語道:我自千萬億年來,每日周行世界一次,張大了眼,正觀側視,或在明處,或在暗中,看茫茫宇宙,古往今來,多少人事物物,無非發揮貪嗔,追逐名利、善惡貴賤、成敗得失,究有幾個肯回頭肯放下者?只是從母胎裡,出生入死,幻生幻滅,無一非鏡花水月,一個個都在我眼裡。再看下去,再來個千萬億年,還是無古無今,一樣糊塗顛倒,能跳出火坑的,真是鳳毛麟角。漫漫長夜,終無了期。卻不知人人本來可以和我一樣地自由,超然物外,何苦枉自辛勞,枉自受苦?真屬可笑!
那時忽然來了一片雲,對月道:月兄!你果然明白世情,痛惜今古。但一遇到我,你也有糊塗之時,況且你月兄終不曾見自己的相貌,與世人的不自見,正是不二,你不怕世人笑你麼?
當時月亮哈哈大笑道:雲兄,你說的實在不錯。但雲兄儘管遮蔽我,我卻光明不減,依舊放光。雖人家見我糊塗,我終不會迷了去。人生在世,原本不應消極自了,否則我月亮也不終歲周行,自強不息了。正因世人不從根本事業上努力,徒然好名生事,貪慕虛榮,波波一生,空勞白費。你看多少英雄豪傑,發心救國,何曾救得一人?平白地死了一萬萬人口,到底同歸於盡,同歸空幻。他們如果真明白了,懺悔都來不及,痛哭也來不及,還有功夫笑我麼?至於自己見自己的面目,乃是小弟自己切身的大事,見不見,只有自己知道。所謂冷暖自知,千聖不識。也沒法向人道得,正亦不必道,徒亂人意。若我自說,我能自知自見,豈不又被雲兄遮蔽了麼!不如休了罷。
那雲聽了,忽然不見。月亮則依舊朗照大千,清空萬里。仁者且道這是什麼?會麼!
(乙酉秋夜,有客來談,問西來意。以遊戲文答之,用助其參。又世人知有不知空,行者知空不知有,五十步笑百步耳。此一大事,全賴自己,求佛何用!故不著佛求,不著法求,應如是求。仁知居士)
(本文載《覺有情》半月刊第149、150期合刊1945年1月)